我和苏楠隐在桌子后面,看不清来人。
我担心被那人看到我们搂抱的情景,干脆没有应声。我想,他见屋里没人可能就会走开。
哪知他非但没走,反而向这边走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我疑惑地抬头,正和那人的目光相撞。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璇璇!
她怎么来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此时,我双膝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浑身无力的苏楠。
“你……你怎么来这儿?”
我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我今天没有约她,而且也没有告诉她我来了“沁园春”。
璇璇看清我的脸,眼神之中瞬间流淌过惊异、惶恐和愤怒,拿电话的手一松,听筒掉下来。
“你们……无耻!”
说完,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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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和璇璇打了无数次电话。
璇璇拒绝接听。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给她妈妈,我说明天上午无论如何让璇璇到电视台来一趟,一切便可知晓。
第二天早晨,我第一个到办公室。
我等白忠。
我克制不住情绪,浑身有些抖。同事们都到了,白忠最后一个走进来。他瞄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
“白忠,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同事们被我极为y森的语调吓了一跳,疑惑不解地看看我,又看看白忠。
“我……我怎么了,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白忠极力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还坦然一笑。
“可我和你有话说,你出来一下。”
我说着走到门口站住,回头看他的反应。
白忠坐着未动。
我的心突然停止跳动,迈腿向他走去。
我走到白忠面前,盯着他苍白的脸说:“你出不出去?”
白忠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着说:“我干吗跟你出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咬着牙说:“那好,咱们就在这儿说!”
说着,我一把捋住他的脖领,劈手给他一记漂亮的耳光。
那声音脆极了,象一根木g被拦腰折断。
“啊,你敢打人——”
白忠向上一窜,双手向我脸上抓来。
我觉得和他撕扯在一起是件非常丢人的事,再说凭我的身手,他也到不了我的近前。
还未等他的手抓过来,他的肚子早已挨了一拳。
白忠的肚子领教过我的拳头,他应当知道厉害。
白忠哼都没哼,被我打得仰面朝天。
同事们惊呆了,张子和小华齐声对我说:“西门,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白忠说:“你们问他!”
白忠额上渗着汗珠,呲着牙痛苦地说:“你凭什么打我,我什么也没干!”
我y森森地说:“姓白的,今天你他妈不说清楚,我灭你个万劫不复!”
我话音未落,璇璇推门进来。
璇璇看出屋里的气氛不对,淡淡地说:“西门,你干吗打架?”
从她的口气里听出,她仍然生我的气。
我心火正旺,回头冷冷地说:“你来得正好,我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
就在我回头对璇璇说话的时候,白忠已从地上窜过来,手里攥了一把水果刀。
“嚓——”
那是一个快速撕开布帛的声音。我觉得右臂一凉,肘弯处裂开一道光滑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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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缝隙好漂亮,简直是个完美无缺的缺口。它斜卧在我的肌肤之上,右拳稍一用力便快乐地绽开。 我清晰地看到了皮肤之下新鲜的肌r和黄色脂肪。
那道伤口一寸多长,很深。
璇璇看到那道伤口,吓呆了。
我的右拳松驰下来,伤口自然抿合,里面渗出两滴鲜红的血珠,象关闭眼帘时的泪水,晶莹剔透。
我的脸上浮出灿烂无比的笑意。
我看着眼中露着凶光的白忠,静静地说:“白忠,这才象条汉子,这样咱俩玩着才有意思。”
我话还未说完,右脚早把他手中的水果刀踢飞,接着又向他的脑袋踢去。
我的旅游鞋很厚,但仍能感觉到脚面触到他柔软的耳朵时的那份快意。
白忠一声惨叫,捂着头趴在地上。
说实话,我看到这个不堪一击的二尾子趴在地上哀嚎的时候,才真正象一头雄狮一样暴怒。
我弯腰从地上抓起他瘦得跟狗一样的身体举过头顶,狠命向墙边的档案柜摔去。“咣——”白忠借助我的力量来了一次自由落体。
同事们怕事情闹大,想关上门,但是晚了,其它部室的人都已站在门口瞧热闹。
我被小华拦腰抱住。
小华惊慌地说:“西门,别打了,你看你的胳膊,血都止不住了。”我扭头看看右臂,伤口血流如注,疼痛一片片向全身扩散。
璇璇找来一条毛巾,用牙咬着替我扎住。
她早被我的暴怒吓坏,哆哆嗦嗦地说:“西门,你这是干什么,快去医院吧,我好害怕!”
有人想把摔在地上的白忠拉起来,我低声吼道:“谁也别动,谁动我跟谁急,我今天非要看看他能经得起我摔几次!”
那些人被我震住,谁也不敢动。
我对白忠说:“白忠,你想跟我道歉还是想让我把你摔死?”
白忠眼里充满了怨毒,有气无力地说:“西门,你别得意,我发誓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恶狠狠地说:“我后悔?我他妈现在就让你死——”说着,又向他扑去。
“你疯了——”
突然,我耳边响起苏楠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看到苏楠横身挡在面前。
我说:“苏楠,你来得正好,我要他当着我的面向你道歉,不然,我今天让他死!”
苏楠对我横眉冷目:“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我以为苏楠怕我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所以恶言相向,好让我稳住情绪。
我说:“苏楠,我心里清楚在干什么,我让他为昨天的事后悔,负责!”
苏楠看了一眼地上的白忠,淡淡地对我说:“他根本没做什么,负什么责?”
我心里一震,觉得苏楠甚是奇怪,诧异地说:“苏楠,你的话我怎么不懂?”
苏楠冷冷地说:“你懂与不懂又怎么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纯粹多管闲事!”
我被她的话吓出一身冷汗,惊讶地说:“你是不是疯了,你现在清醒吗?”
苏楠不屑地说:“你说呢?”
苏楠的神情和语气让我想不通。我愣在当场。
苏楠见我呆若木j,居然转身拉起倒在地上白忠。她十分关切地说:“你没事吧?我们走!”
白忠也有些惊诧,但脸上很快浮起一丝笑意。
我简直把肺气炸,跨步挡在门口。
苏楠冷冷地说:“你干什么?”
我气极败坏地吼道:“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
苏楠说:“我的事有必要和你说吗?”
我说:“你不说清就别走!”
苏楠喝道:“让开!”
我咬着牙说:“不!”“让开!”“不!”“啪——”
苏楠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眼前星光闪烁,象陷进一个冰冷刺骨却波光粼粼的深潭。
那波光很美很刺眼,我眯了眯眼睛,泪水流下来。
我笑了。
笑容天真无邪。
我的心象悬了千年万年,突然被一记耳光打落,掉在地上。
那是一种轻松。
那是一种释然的幸福。
我沉默了片刻,用轻的只有苏楠才能听到的声音,柔声说:“苏楠,咱俩……完了!”
我看都没看她的表情,转身向门口走,但是忽然觉得这样一句柔软无力的话,绝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所以脚步戛然停住。我背对着她,不知道想干什么,大脑一片轰响。我被突然袭来的压抑憋得快要窒息,感觉心脏瞬间即将崩裂。我想贪婪地呼吸。我想让胸膛炸开。我闭上眼睛,双手颤抖着抓住上衣两个下摆,然后拼尽全力撕开。“嚓——”一声裂帛,钮扣四散纷飞。钮扣落地时溅出的绝妙声响,象一首凄美歌曲的前奏。声音散尽,我的耳朵听到了冷得能够结霜的声音。“苏楠,咱们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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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我都在街上闲逛。
我心里流淌着轻松之后的快意。
尽管那种快意多少有些苍凉,甚至有些负罪的感伤,但是,我的心没了牵挂。
我可以不再背负另一个人的生命,可以不再考虑我的生命是不是违背了我对朋友的承诺。
王林,这个在我心里永远温暖和疼痛的名字,从那刻起,从苏楠打我那记耳光起,只属于我自己了。
对王林来说,我依然可以为他活着。
对苏楠来说,我为谁活着已和她无关。
n市,对我来说是一个短暂的梦。
从一个美丽的幻想开始。
从一记响亮的耳光结束。
不管它给我心里留下什么,我都可以不再去想。
我能把记忆尘封起来,就象把一件东西埋入地下或者沉入水底,只是它给我身上留的伤痕永生不能磨灭,我不甘心。
右臂肘弯处那道一寸长的伤口缝了三针。
这是我的耻辱。
我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学校组织全校男生考空军飞行员,结果只有少数人过了前四关。 我们班的男生只有我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伤疤,尽管我被抡得晕头转向以后把东和南说错,仍然为全身肌肤保持原装而自豪。
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我不会再理睬和在乎苏楠。
不管她以后发生什么事,不管她打我那记耳光出于什么目的,不管她心里是否有苦衷,总之,一切都成为过去。
我甚至不会再去报复白忠。
不管他如何得意,不管他对我如何憎恨,不管他对我如何在工作中刁难和压制,对我来说只是以后闲暇时的笑柄。
因为我离开n市的念头,再一次在心里萌生了。
我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那是璇璇打来的电话。
从她不厌其烦的拨号,能够猜出她的心情是如何慌乱。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儿,她如果知道那天的真相,心里一定会为自己的鲁莽心痛。
事到如今,只有璇璇在忐忑不安中牵挂着我。
我能弃她而去吗?
我最怕别人误解,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我只要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而璇璇根本没有给我机会。
上次在电话里,璇璇不听我的解释。
第一次离开n市时,她曾对我说“你无意失去了你爱的人,但现在你在故意失去爱你的人”。
我真会那么做吗?
如果那样,对她将是彻底的伤害。
我明白璇璇那天的冲动,是因为她那颗爱我的心是脆弱的。
她的心纯真的象金子,透明的象玻璃。
金子做的玻璃。金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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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体会出璇璇对我的爱一无反顾。
也正是这样,她给了我巨大的压力。
我知道在爱着她的日子里,我不但要爱得纯粹,还要小心翼翼,不允许有细微的失误,哪怕半点闪失,也会导致她对我的彻底绝望。
这种爱不允许有背叛。
这种爱必须全神贯注。
我能做到吗?
我想起苏楠在“沁园春”和璇璇开玩笑时,璇璇说“我不会原谅他”这句话时眼中冷冷的神情,心里一阵发紧。
爱也让人感觉到累吗?
我不知道。
但是,我的确觉得累了。
心,烦乱不堪。
为什么现实中的情感总让人觉得压抑呢?
无论那种情感是爱是恨,它都象流感病毒一样侵犯你的神经,让你的免疫功能急剧下降。你纵使完全康复,至少要有一个相当长的挣扎时期,在这个时期里,要么被击倒,要么咬着牙承受。
世上有轻松的情感吗?
我不知道。
或许有。
或许网络上有。
和zhijia在网络上相聚的日子,曾经感到过快乐和轻松,那是一份非常虚幻的默契、关怀和牵挂。
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感到轻松?
也许那种默契,关怀和牵挂多少带有游戏的成份,或许你想给她些什么却根本无法付出。
传说世间有天堂、人间和地狱,网络时空属于哪一种呢?
网络是真实的,网络时空是真实地虚幻着的另一个世界,它把真实的人隐匿在一个特殊的氛围里,让你肆无忌惮地去爱、去骂、去调情。可是,你在网络中把你的对手剥得赤条精光又能怎么样?你把mm勾引到捶足顿胸,口鼻流血又能怎么样?
网络是情感最廉价的寄存处。
网络是大脑最好的厕所。
谁能忍受一辈子看不到和你相爱或者相知的人,谁能和虚幻中的人相爱相亲一生?
网络,一旦让你发现猎物,你会百爪挠心,更加气极败坏、如饥似渴。
zhijia长得什么样?
我一直在猜想她的美丑。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个能和你相知的人,一个能和你心灵相通的人,一个关怀着你的人,她长得美丑根本就不重要。
zhijia此刻在做什么?
她还在等那个人吗?
她和那个爱她的人在一起吗?
她快乐吗?
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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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走进“共沐云河”,我都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好象赴一个朋友的约会,好象眼前摆放着甜点和香茗,然后静静看着一位通情达理的女孩,把心中所有苦痛与欢愉,毫无保留地说给她听。
我燃着一支烟,信马由缰给她敲了一封e…mail。
zhijia:
好吗?
六月的n市已经很热了。
在北方,我在这个季节里依然穿着厚厚的t恤。我并不怕冷,只是留恋那些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时光。
在那些日子里,我有一种安全感,我把那种感觉称之为从容。
其实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虚伪的。
我一直在虚伪中生活,因为我的脆弱。
女人的脆弱表现在脸上,男人和脆弱隐藏在心里,至少我是这样。因为我的大脑之中到处都是被弃之荒野的矛盾,它们条理清晰而又杂乱无章。
我时常狂躁不安,但内心淡泊宁静;我喜欢和人开没有深浅的玩笑,却憎恨别人对我有意或者无意的捉弄;我表面上不在乎人间冷暖,其实心里热得烫手;我可以在悲恸面前不掉一滴眼泪,而一句最不经意的问候就能把我的心全部d开,从而让感激肆意横流。
我是那种在狂傲的外衣下卑琐着偷生的人。
我是那种在卑琐中幻想接近崇高的人。
活到25岁,突然迷茫的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不知道自己的渴望和追求,不知道怎样爱或者呵护别人,不知道这个世上是谁由我来负责她的一生。
爱是沉重的,象心里压着一座幸福的泰山。
友谊是脆弱的,经不起弹指一击,尽管它洁白如雪却薄如蝉翼。
我不知道和你的相识与交往出于什么目的,但这种交往并不意味着我背叛了以前的爱和友谊。如果让我真诚地用两个字形容我对你的想法,它只能是“放弃”。
我想走了。
离开n市。
我不把在n市的日子当成一场梦,甚至以后不会再想起这个城市,它对我来说意味着痛苦、冷漠和陌生。
在这个城市里,我得到的爱情是沉重的,它让我小心翼翼的难以承受。在这个城市里,我换来的友谊是脆弱的,它让我从此对情感的付出如履薄冰。
我惧怕过担心的日子。
原谅我给你提出的前几个理由。不管它们如何让你嗤之以鼻或者心动,它们都是真诚的。
听那首《一直醒到天亮》,我没发觉眼泪悄悄问候了我的心灵,当我意识到哭了的时候,我暗暗对自己说:zhijia,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此刻从音响里站出来,我一定会爱上你。
我可笑吗?
男人不应该轻易感动。
zhijia,之所以给你说这些心里话,是因为我要回到我的北方,我给自己断了退路,也断了见你的幻想。试问,谁会跨越大半个中国去见一个没劲透了的狂徒呢?何况这个狂徒已变成落魄的懦夫!
感谢你给我的关怀,我会把它深藏于心。如果我给过你快乐,你不必谢我,因为我的那些关怀里除了真诚还有自私。
我在关怀你的时候体验到了幸福。
一切都将过去,不是吗?
我想笑,但是我担心表情会哗变成哭。
我现在闭上眼睛,感觉握着你温暖的手,告诉你,我的心是一阵一阵颤抖的。
如果我走,让我没有说出的那几个理由就消失在人世间。我不说出它,它就伴随我的真诚活着,我可以永远体验富有。zhijia,你是一个让我想起来心就恍惚的朋友。我不会说让你感动的话,不愿意再次败露我的伤感与脆弱,但是……但是现在才真的是我想见你的时候!
西门虹
1998年6月
87
夜半,我回到宿舍。
小华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
小华是从一个县电视台来的哥们儿,我和他的交情不错。
他的宿舍本来在六楼,平时闷得发慌就过来和我聊天,天南海北的胡扯一通,然后打着哈欠回房梦游。
我坐在屋角听着他的鼾声发愣。
曾几何时,我也坐在这张椅子上,看着床边的王林和苏楠,并且没深没浅地和他们开玩笑。那时王林总是拉着苏楠的手,瞪着眼睛和我用贫话斗智斗勇,苏楠从不参战,只是幸福地看着我俩,笑容漫天飞舞。
这才多长时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面目全非。
想着想着,恍若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小华翻身的时候醒了,看到我回来,猛地坐起身。“西门,你怎么才回来,你女朋友一直等你来着,你去哪儿了?”
“心里闷得慌,出去走了走!”
“她给你留了字条,在桌上。”
我走到桌边,看到璇璇的留言:西门,我一直等你,一直给你打电话,究竟发生什么事,我想知道。如果你觉得有解释的必要,请告诉我好吗?伤口一定很疼,去过医院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给我电话,无论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