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墨轩是殷汝耕的笔杆子,笔下功夫很是来得,这篇演讲稿文法精妙字词优美,堪称一流文章。惟一的遗憾便是他的南方口音,一口带有江南特色的国语让本地人听得不甚了了,贵宾固然不屑听,外面的百姓更是不愿听。
任谁站在秋风里没吃没喝一个上午也都是一肚子火气,扬声器的声音传到外面,听来和苍蝇跳舞没什么区别。一些百姓已经忍不住发出嘘声,如果不是巡捕和混混就在附近,多半已经有人大声鼓噪骂娘。
佐藤秀忠适时地发出几声干咳,提醒池墨轩适可而止。事实证明日本朋友的身体健康重于一切,听到咳嗽声之后池墨轩语速陡然加快了一倍,以至于最后一段表述冀东政府防共决心以及与大日本帝国携手进退的慷慨陈词都含糊着过去,连池小荷都没听明白叔叔到底说的是什么。直到最后,池墨轩才鼓起丹田气,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现在,仪式开始!”
掌声响起。
老百姓也不在喧哗,全都瞪大了眼睛向里面看。站在后排的拼命踮脚,或是扒着前面人的肩膀向空中玩命蹦跳,希望能够看清楚一点。
人无头不走。穷人在理财方面没有经验,更失败不起。所有投资都是跟在富翁身后进行,即便是因此被坑了无数次依旧不肯悔改,有钱人买什么他们才敢买什么,并认为这是保证自己不被坑的最佳办法。这次冀东银行换钞也不例外,有钱人固然想要老百姓探路,老百姓也要看看有钱人对这家银行是否信任。
池墨轩的嗓子被最后那几个字喊塌了,光张嘴说不出话,取代他位置的则是金鸿飞。比起池墨轩,金鸿飞倒是从容的多。
原本在他看来这银行就是个大坑,自己被迫受命,也只是希望让它倒闭的不太难看自己又能发一笔小财才是。可是得知宁立言的建议之后,金鸿飞也看出了这里面的财路,对于冀东的兴趣大幅度上升。
他是个做惯投机生意的,在心性上远胜于池墨轩这个新手,知道越是发大财的时候越要沉稳,这时以富有磁性又带有几分煽动味道地腔调宣布:“冀东银行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我们敬爱的殷汝耕先生!为了表示自己对冀东储备银行的信心,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和冀东广大父老同甘共苦,特意将自己全部身家折合成黄金三百二十两,放在冀东银行储蓄!由于殷先生有事不能来,特由池墨轩先生作为全权代表办理一切手续!现在,就请广大乡亲父老跟着我一起验看本金!”
两个壮汉搭着一口柳条箱过来,放在金鸿飞面前的办公桌上。区区二十斤黄金当然用不到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可是这些黄金属于现在冀东的最高长官,未来的冀东王,这背后代表着冀东二十二县百万父老的民心民望,代表着殷先生的一片拳拳之心,分量又何止于千钧?如果不是空间有限,理应用四条大汉共同搬运,最好还要累得满头大汗表示自己力不能支,才能证明这些黄金的真实重量。
老百姓毕竟见识有限,甚至有些人不知道殷汝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的关注点只在黄金上,看着二十根大条子被人一根根拿出来称重,烁烁金光冲破烟雾直送入众人眼中,所有人都觉得血液沸腾,就连瑟瑟秋风都变得温暖舒适,再不会让人觉得寒凉。
金子!果然都是金子!有钱人肯把金货存到这家银行,证明这里肯定不会吃倒账!看客都是这般心思,紧紧攥着自己手上的号牌,等待叫号。还有的则抱着观望态度,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的人往里存钱。
殷汝耕之后自然就是池墨轩,作为殷汝耕的副手,他虽然是银行董事长但是排名固然在后,存的钱也不能比殷汝耕多,只有八十两黄金。实际上池墨轩就算想多存也没有那么多钱财,就是这些金子也有一半是找金鸿飞临时借贷来撑场面,等演完戏就要把金条取出来归还。
人群中的汤巧珍嘴角上翘,露出一丝狡黠地微笑。她已经注意到两个细节:第一,称呼殷汝耕为先生并非专员,可见他已经不认可民国政府授予官职,叛变割据只在朝夕;第二,这些人的黄金只是称重,却没经过验金石检验,对于纯度并没有考察,这到底是信任还是另有玄机?
这时金鸿飞好象是被谁踩了脚趾头,声音陡然调高了八度:
“接下来这位是日租界的内藤义雄先生,向冀东银行存款银元二十万。折合黄金一千七百六十两!在此,我们必须强调一点,这些黄金乃是内藤先生的毕生积蓄!老人家把自己全部身家在冀东储蓄,足以证明对于冀东的信心!这笔储蓄的dài bàn人是……英租界警务处副处长宁立言!下面有请宁处长过来,办理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