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鲲鹏的羞涩逐渐消失,脸慢慢涨红,情绪也逐渐变得亢奋。这种模样汤巧珍倒是在余念还有他几个同学身上都看到过,尤其是他们在学校发表抗日爱国演说,号召广大同胞驱逐日本人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不过余念他们既是宁立言弟子也是在校学生,虽然比汤巧珍只小了几岁,依旧被她归入“孩子”这个行列。既然是孩子,幼稚冲动孩子气在所难免,也算不上什么过错。
于鲲鹏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成年人。行事理应沉稳老练谋定后动,这样毛躁大为不该。好在这家报馆的工作人员都经过调查,不会有日本人的耳目,倒不用担心走漏风声。即使如此,汤巧珍也不想和他过多谈论这方面的问题。
只是她不喜欢谈,却拦不住对方,于鲲鹏今晚拜访乃至请客,显然都和此有关。如果汤巧珍不来,估计此时他就是拉住一个工作人员说这些话。
“汤……我是说宁太太,冀东的事您想必已经知道了。”
“冀东……那有什么事?不就是新开了家银行么?”
于鲲鹏的脸红得更厉害,细如竹竿的胳膊在空中挥舞:“开了家银行?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宁太太你这样就不对了,我是诚心诚意跟你商量大事,你不该敷衍我。你丈夫现在是冀东银行的总顾问,难道这些机密能瞒过他?”
“于主编你别激动,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丈夫从不和我谈公事,我也不会去问。”
“原来是这样,那就是他的不对了。这种关系到国家民族的大事怎么能隐瞒自己的太太?尤其您还是一位优秀的报人,更应该对您坦白一切。既然他不说就由我来说吧,殷汝耕这个狗东西想要投敌叛国倒戈到日本人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发表公开声明,宣布冀东二十二县独立,成立冀东防共自治政府。这家冀东银行,就是他们用来敛财、购买物资乃至发军饷的机构!他们现在发行的冀东储备券,就是将来的伪币。想想看,一个国家怎么会有两种法定流通货币?从他发行伪币开始,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我今天发的财,就是有人雇我去拍照片写文章,夸耀冀东银行的财力。这就是他们的诡计,用小恩小惠把自己的钞票在本地推行开,为自己叛国做准备!”
于鲲鹏还想说下去,可被汤巧珍打断:“于主编说得这些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认为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新女性是一家女性读物,目的在于启发民智,倡导女性同胞觉醒,提高女性地位。我们创刊之初就声明不过问政治,这些家国大事和我刊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等大事和我们每个人都紧密相关,谁又能说和自己没关系?再说我可以肯定,宁太太也是个爱国之人,对这等事不会无动于衷。再说您的老家就在关外,如今那里是什么样子您最清楚。如果冀东再反了,天津也保不住。到时候再来一次九一八,天津和关外一般模样,一家报馆又如何能幸免?”
“你说的这些是国家大事,我们几个女人又能作什么?”
“能做的太多了。我们虽然没有qiāng炮,可是有手里的笔,这就是最好的武器!新女性报纸发行量大,又受本地高层女性欢迎,这就是个天然的宣传阵地。在这个阵地上我们都是战士,理应与敌人战斗到底!在报纸上揭露冀东银行真面目,让老百姓了解到这银行的丑恶本质,自发形成抵抗。大家都不去用它的钞票,不和它办业务,这家银行用不了多久就会倒闭。它关了门,冀东wěi zhèng fu也没法维持。”
于鲲鹏越说越兴奋:“看看,这就是我们报人的力量。用我们的笔消灭汉奸伪zhèng quán,这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将来可以载入史册!这还只是开始。我们这次能够建立足够的公信力,接下来就能号召更多同胞拿起武器,向日本鬼子发动进攻。海光寺的日本兵一共才几千人,我们的父老乡亲是他们的几百倍,只要大家团结起来,我就不信弄不死他们。”
汤巧珍再次打断他:“我必须提醒于主编,我丈夫是冀东银行的总顾问。”
“我找宁太太也是因为这个。宁先生这个身份正方便我们行事。你让他帮咱们搞一些内部消息,我们刊发在报纸上,这样就更能让老百姓看清冀东的丑恶嘴脸。咱们那些在南京的同行都这么干,通过政府机关内线获取消息登出来,不让老百姓受愚弄。之前宁太太揭穿法币兑换的nèi mu,不也是这么做的。”
“那次是我自己的分析并不是有人给我提供情报,我也从过问丈夫的公事。冀东银行的性质我们暂且不讨论,只说我丈夫。他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做损害银行的事,否则就会惹来麻烦。他是我的爱人,我不能让他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