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寒的表态让宁立言十分满意,脸上又露出几分笑容:“陆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件事我和梦寒会自己决定,不劳您费心。您这次前来,并没有走官方途径,肯定负有秘密使命。不妨开诚布公把您的使命说出来大家商量着办,看在梦寒份上,不管这个命令多为难,我都会尽量为您周全。”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公后私。”陆明华说到公事脸色反倒是比刚才好看几分,不再是那种要吃人的模样。
“刚才话没说完,我现在已经离开军界,在财政部门工作,与立功也是老相识。这次来便是为了冀东储备银行和他们的储备券。自从储备券发行以来,已经给国民政府的经济造成巨大破坏,甚至影响到了法币的地位。当初立功提出发行法币取代贵金属的想法,被部里一致称道,称其是党国千里驹。如今法币处境岌岌可危,他也承担了很大的压力。于公于私,立言都不该无动于衷。政府这次本来是想派立功亲自来跟你谈,可是考虑到你的难处,还是决定派我走这一遭。”
“我是该感谢政府体谅?还是该说政府里面有高人?如果是宁立功来,我们就不会在这里见面。按我们这的规矩,小叔子可以闹嫂子但小婶不能见大伯哥,他出现在自己弟妹的住处不合适。至于我家那边……也不欢迎他这个客人。所以陆叔叔来算是歪打正着。”
他这番话把门封的很死,暗示陆明华放弃用兄弟手足情份来说服自己的打算,也少提国家大义名份。陆明华既然能当参谋长,又能受命来津,必不是那种榆木疙瘩脑袋,话里的意思应该听得懂。
果然陆明华后面的话就被堵了回去,沉吟好一阵才说道:“好吧,我们不谈其他,只谈立言。大家能体谅立言的苦衷,你人在租界该敷衍的场面必须敷衍,如今法币的处境也不能全怪在你头上。但你总归是中国人,理应为自己的国家效力。”
“这话我不做评判,我只想知道政府要让我做什么。”
“阻止储备券对法币的打击,最好让冀东储备银行破产或是停业。”
“这恐怕是难为我了。”宁立言一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我承认,储备券和银元的兑换比例是我提出来的,靠这种兑换差额来吸纳法币推广储备券的主意也是我出的。至于目的也很简单……”
他用手指了指房顶,又指了指陈梦寒耳朵上的那对耳环:“这些都是要花钱的,不进几笔大钱又怎么够花?陆叔叔所说的那些我从没想过,也不认为后果会严重到哪里去。区区一个冀东何以颉颃天下?江南本就是膏腴之地,又是以全国对一地,怎么也不可能输。北方和南方比就是个叫花子,冀东在北方也算不上富,储备券能发行开也是靠着赔本赚吆喝,要对付他很容易,国民政府也拿出真金白银来砸钱就好了。我一个小人物可管不了这么大的事,这马跑起来容易,想把它拉住可就难了。”
“立言这话也不是没道理,老百姓可能也会这么想,总觉得国家一定很有钱,不至于比不过一个小小冀东。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国家的情况非常困难,根本拿不出多少钱。当然,我们要是单纯和冀东比,肯定不会吃亏。但是你也知道,冀东背后站的是日本人,这就不一样了。日本国家虽小但是经济发达,论起财力远在我国之上。而且如今财政的重点在于军事,军事的重点在于剿灭那些匪徒,以有限的资金和日本抗衡,根本必败无疑。”
陆明华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看卧室方向。对于唐珞伊和宁立言的关系他显然也是知道的,并没有质疑这个人在场是否合适,只是压低了声音:
“我可以向你们透露个秘密。根据政府得到的最新情报,日本人很可能要对我国发起一次经济进攻,借助储备券为武器,意图摧毁法币的信用。当初政府发行法币,就是为了应对市场上的钱荒。如果像现在这样,法币都被人换成了储备券,市面上除了储备券没钱可用,法币就失去意义了。如果我们增发,就会贬值,如果我们不发,又没法应对资金缺口。这种战争虽然看不见刀光剑影,但是凶险程度半点也不逊色,论起杀人来,比qiāng炮可厉害多了。”
“陆叔叔未免危言耸听了。我看在梦寒面上,可以给你透个底。储备券现在天津也不过发行了几百万而已,能动摇法币?”
“立言没带过兵,不懂这里面的事。现阶段是他们的侦察兵,大部队还没上来。如果不趁着现在就遏制住,千军万马冲上来就抵挡不住了。”
“就算如陆叔叔所说,他后面藏着百万大军,那我能怎么办?”
“你是冀东银行的总顾问,而且可以左右银行的决策,只要你能适当的时候做出一些影响……”
宁立言摆手打断了陆明华的话:“您既然在政府工作,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权力和责任相对应,我做出决策同时也要承担责任。如果事情闹太大了,我脑袋也不安稳。如果像陆叔叔所说,日本人在后面藏着大队人马,那指挥官绝对不会是我这个中国人。就算是想施加影响也办不到,把宝押在我身上,未免是找错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