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警哨声响起,胡言报报馆外拉起了警戒线,几个持qiāng巡捕封锁了大门。新女性的记者对于身边的新闻自然不能放过,仗着自己是年轻时髦的姑娘,老板又是宁处长的爱宠她们根本不怕警察,举着相机就要往里冲,反倒是几个警察要不住地说好话哀告。多亏两个女警赶到,才帮他们把人拦下。
自家头目都是宁处长的姨太太,彼此之间互不畏惧,加上又都是好热闹的年轻姑娘,因此相处融洽。几个女孩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先谈天气后说时装,又关心了一番时下电影明星的私生活以及自家上司爱情生活才转入正题,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女警揉着惺忪睡眼说道:“听说是凌晨的时候有人发现打更的老头被人捆起来了,随后发现报馆不成样子就报警了。你说这破地方有什么可抢的,那个主笔自己就是穷鬼,bǎng jià他有什么用啊?”
“谁?谁被bǎng jià了?”
“就是那个负责人,姓于的。叫于进锅还是什么来着?我也不看他的报哪记得住?就是昨天登储备券要掉价那个人,听打更老头说,来了一帮人把他弄走了。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绑个开报馆的有什么用啊?”
另一个女警道:“要我说这人就应该绑。我上次跟着三小队那几个姐妹抓过他,当时他正要对一个姑娘……”
几个女人又叽叽喳喳了一阵,不过新女性的几个女孩已经明显没兴趣交谈,而是飞快跑回报馆送信,随后准备紧急排版增发特刊:胡言报主笔于鲲鹏突发意外遭人bǎng jià生死不明。
以于鲲鹏的胆量和办报风格出事是迟早的事,可是这次情况特殊,刚刚报道了冀东银行的黑料,人跟着就消失不见,所有人都能猜到这起bǎng jià事件的幕后黑手是谁。
天津的舆论力量向来强大,报人敢写敢骂敢胡编乱造,挨骂的基本都是认倒霉或是破财免灾。真惹急了派人放火扔zhà dàn,或是上法庭递状子,很少闹到bǎng jià的地步。只有北洋时代的军阀,才会在某些时候动用这种极端手段。
银行归根到底是斯文人的买卖,做这种事难免让人心生厌恶。哪怕是汇丰这种大银行最多是出动官方力量整人再不就是拿钱砸,绝不能动用这种非法手段,更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原本各大小报馆因为宁立言的缘故对于冀东颇多忌惮,可是随着与鲲鹏的失踪,这些报人的神经显然也受到刺激,纷纷在自家报纸上戳冷qiāng打闷棍,指桑骂槐的批评冀东储备银行是土匪作风不可信任。
靠着宁立言的及时处置以及和富豪的交情所维持的储备券信用顷刻间一落千丈,哪怕许诺再多优惠条件,还是有不少大富豪要求提款。
老百姓本来就跟着富豪走,看他们提款,之前那些本来稳当的储户心里也不踏实,跟在后面取钱。更要命的一点是,这时候正金银行也表现得不那么配合,却已经不耐烦给冀东继续供应银元。
固然从法理意义上,那些银元确实属于冀东而且从完成战略需要,也必须支付一部分银元出去。可是正金方面就是不愿意配合,而且理由也非常充足:经济战尚未全面发动,这时候把银元提空,将来又该怎么办?不光是银元,就连日元都不愿意给。冀东的主要经济来源:冀东运输公司也在这时候装聋作哑,哪怕池墨轩亲自打电话,里见甫也不愿意把烟土款项转交。又暗示宁立言不去位,自己就不会转交款项。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再次变得不可控制,一连四天下来局势始终不见好转,池墨轩已经彻底无计可施,只能再次召开董事会。这次则是连佐藤秀忠都亲自赶来,足见情况不容乐观。
宁立言面沉似水,说话像吃了qiāng药:“我当初就不该掺和到这件事里,到如今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英国人那边对我不满意,日本人对我也不满意,我到底图什么?按倒葫芦起了瓢,这差事没法干了!谁爱干谁干,我辞职了!里见甫不是看着我这个位置眼红么?让他来!我成全他!”
佐藤咳嗽一声:“宁先生,不要这么大火气。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感情用事。事到如今大家想必都明白,这件事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而是对帝国经济领域的破坏。是敌对行为!而敌人,就在我们中间!”
他收起了平日的商人伪装,拿出了几分丘八派头,目光锐利如针,虽未拿刀动qiāng可是身上自有杀气弥漫,池墨轩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想再拉外人进来顶锅。毕竟之前的兑付危机都应付过去,没理由这时候退缩让别人得便宜,强撑着问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认为这是一起敌对行为,也委派了专门人员负责调查……”
佐藤毫不客气地打断池墨轩:“如果委派的人员有问题,那么一辈子也查不出真相。金董,你觉得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从会议开始金鸿飞就面如死灰,这时候更是被问得变颜变色,连忙道:“我……我不知道佐藤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才对吧?我其实一直没搞清楚,金董这种有钱人,为什么要和穷党勾结,你能告诉我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