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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2 / 2)

少女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发出轻轻的呻吟。她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头发里,颈项里,也都是汗。她的一只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来,向空中抓去,嘴里还哺哺地说着什么。


她恐惧地在心里呼唤:上帝啊,帮帮我,让我马上死去吧。我受不了这样缓缓的肢解。


蓦然间,仿佛有一双巨手把她轻轻托起。那个捏着刀子的黑衣人,那些男护士被甩在下面,无可奈何。而她,则开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浮起来。


她知道,这是上帝听到了她的呼唤,上帝的巨手拯救了她,她将很快脱离这罪恶的人间,回到上帝的身旁……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悲伦的呼唤:


“楚楚,你在哪里……”


这声音那么遥远,却那么清晰,仿佛一直响到她的心里去了。呵,这是她最熟悉、最亲爱的声音!


她拼命睁大眼睛,想看看那个呼唤她的人。可是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声音却仍然那么清晰地遥遥传来:


“楚楚,我的楚楚,你不要走。我到处在找你,楚楚,我还能找到你吗……”


悲哀中蕴含着恳求的呼声,使她心乱如麻,使她的脏腑比刚才被刀切割时还要疼痛。她实在不忍弃他而去。为了他,她甘愿忍受人世间一切煎熬。


于是,她送着身体飞升的方向,狠命一个挣扎,她的身子竟从那双托举着自己的巨手中翻滚出来。


啊,她立刻感到,自己像一块失去控制的石头,从高高的云端直掉下来,飞快地降落。她感到心脏发空,恐怖极了,不禁紧紧闭起了眼睛。刹时间,她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她庆幸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她急急地去寻找那个呼唤她的人,但是哪里有他的影子,周围是一片漆黑……


她悠悠地醒来了,吃力地睁开眼睛。她知道,刚才又做了一个梦。这些天来,她已经无数次地做过这种恐怖而绝望的梦。动了动身子,感到一阵冷意,她的内衣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是的,她就是楚楚。那个单纯可爱,因为坠入情网而变得更加美丽动人的姑娘。


她已经在杜美路这幢褐色小楼里被囚禁了好几个月。自打幻庐失火那一夜,她就失去了自由,就与世隔绝了。


她看了看在她床脚边打吨的老婆子,这就是她在沈宅楼梯上见到过的那个哑婆,虽不会说话,可并不聋,人也很机警,连睡觉也半张着眼睛。刚关到这儿时,她看到哑婆夜里半睁着眼睛睡觉,曾是那么害怕,而现在却已习惯了。


她又俯身看看小古怪,它的一条腿被沉重的铁链锁住,嘴上套着皮罩子。那双眼睛睁开了,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它的女主人。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知道那是穿着白护士服的男人在她门外监视着。


一切都是老样子!多少个日日夜夜,从夏到秋,从秋到冬,楚楚在这间酷似牢房的病室中被囚禁着。她吵闹过,也哀求过,她用头撞过大门,也不吃不喝地绝食过,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楚楚呆呆坐在床上,闷闷地回想梦中的情景。那在梦中呼唤着她的声音,是那么地真切,仿佛现在还在耳边回响。


突然,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喷,亲爱的人,我要见到你,我要回到你身边去!


她穿着睡衣光着脚几步冲到门边,路起脚尖,双手拼命拍打厚厚的门板,进足全身力气,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快开门,我要出去……”


哑婆急忙跑过来,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想把她从门边拖开。


楚楚死死抓住门把手不放,口里发疯般地狂叫:


“不,不,我要出去,开门!快开门!”


门锁哗啦啦一响,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护士,脸上狞笑着,手里握着一根粗大的针管。


一看到这根针管,楚楚立刻就泄了气。她马上离开门边,往墙角退缩,一面怯怯地低儒:


“不,不要,我不要打针……”


那男护士收敛了险恶的柠笑,铁板着脸,凶声恶气地说:


“你还吵着要出去吗?”


“不,我不……我不要出去了。”楚楚眼含着泪,双腿颤抖着。紧着往墙角躲。


哑婆上前一步,把楚楚遮在她那矮胖的身体后面,对着那个男护士,脸上毫无表情地往门外一指。


男护士明白,那意思是他可以出去了。


“中午的药,给她吃了没有?”男护土看着哑婆,厌恶地皱眉问。


哑婆把眼睛闭了一下,表示已经吃过。


男护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纸包,往桌上一扔,说:


“晚上给她再加一倍的药量。”


他又瞪着楚楚说:


“再闹,以后每天给你打一针。”


男护士出门去了,铁锁哗啦啦一响,一切归于寂静。


哑婆仍是毫无表情地把楚楚拉到床边坐下。


从刚才楚楚开始闹着要出去,直到男护士出门,一直在躁动不安的小古怪,这时拖着沉重的铁链,艰难地挪了几步,蹭在楚楚脚边。


楚楚抱起小古怪,把它紧贴在自己胸前。看着这既无法叫,又无法跑动的可怜的小家伙,想想自己眼前的处境,楚楚不禁痛哭失声。


哑婆看楚楚渐渐安静下来,便拿起桌上的小纸包,到里面的卫生间去了。


楚楚感激地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地是去把刚才那包药处理掉。


楚楚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是从沈效辕口里,她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什么精神病疗养院。但时间一长,楚楚对这点越来越怀疑。从窗口望出去,园子里从不见人影,整幢楼里寂静无声。难道这疗养院只有自己一个“病人”和看管着自己的护士?见鬼,凭什么让我住在这种地方!凭什么说我有精神病!舅舅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呢?


自从幻庐失火,楚楚晕倒后,待她醒来,已经是在这间房里了。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人,就是哑婆。


望着这陌生的环境,她一迭连声地问:这是什么地方?火救灭了吗了但哑婆毫无反应。她这才想起,这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她想出去,但门锁得死死的。她拚命敲打,也不见有人来。她观察一下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伤,只是左手缠着绷带,但也不觉得疼。小古怪也好好的,呆在自己脚边。她只好耐心地等到天明。


沈效辕终于来了。她拉着他的手,急得流着泪问:


“幻庐怎么样?没被烧毁吧?火什么时候救灭的?我怎么到了这里?”


奇怪的是,沈效辕竟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她说:


“你说什么?什么幻庐?什么失火?楚楚,你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


楚楚!他怎么叫我楚楚?他不是坚持无论在人就人后都叫我凡姝的吗了楚楚不解地问:


“爸爸你……”


“什么,你叫我爸爸?我可不是你的爸爸。是你的舅舅!楚楚,你连人都认不清了,看来你得好好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哩!”


楚楚真被弄糊涂了,是沈效辕病了,还是他反悔认自己当女儿这件事了?楚楚倒巴不得恢复自己的真实身分和与沈效辕的舅甥关系呢。眼下,她也顾不得管这些了,急忙问:


“这是什么地方?”


“精神病疗养院。”沈效辕托托金丝边眼镜沉重的镜片,幽幽地说。


“精神病疗养院?舅舅,我没有病,让我出去。子安还约好中午来接我,去参加了西平家的聚会呢。”


“子安,谁是子安?”沈效辕表情茫然地问。


“舅舅,你怎么啦?辛子安,我的未婚夫。你亲口答应我们订婚的。你看,我的订婚戒指还在呢。”


楚楚边说边匆匆解开左手的绷带,她要用那枚订婚戒指来向他证明一切。


绷带除尽,她呆了。哪有什么戒指?左手中指上除了一道深深的血印外,什么都没有。


“戒指!我的戒指!谁把我的订婚戒指抢走了?还给我!快还给我……”


楚楚悲痛而激动地高喊起来。这是她的子安亲手给她戴上的。她说过,要一辈子戴着它。可现在却被人硬是夺走了,甚至不惜划破了她的手指。


“楚楚,不要胡思乱想。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订婚戒指,也没有什么叫辛子安的人。你安静一点。”


“不,你骗人。你不记得啦,是你亲自为我们订婚登的启事,你……”


“楚楚,越说越没边儿了。你的脑子真出了问题,这全是你胡想出来的呀。”沈效辕耐心地但却是肯定地说。


楚楚真是着急了,她拉住沈效辕的手,哭着说:


“舅舅,你为什么要骗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舅舅,求求你,告诉我实话。”


沈效辕叹了口气,对楚楚说:


“唉,你的神经完全错乱了。别着急,多打几针,吃点药,就会好的。”


他按了一下墙上的铃。


马上走进来一名男护士,手里拿着粗粗的针管。


“快给小姐打一针,她疯得太厉害了。”沈效辕吩咐道。


楚楚又急又气,大声叫道:


“我根本没病,不需要打针,你快出去!”


沈效辕一副悲天们人的样子,对那个男护士说:


“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你快给她打针吧。哑婆,也别忘了按时给她吃药。”


说完,他再不看楚楚一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舅舅,舅舅,你别走!这到底是怎么啦?舅舅,让我出去……”


楚楚哭喊着,想追上去,但被哑婆一把抱住。哑婆力气是那么大,她根本无法动弹。而那个男护士,也早已动作熟练地撩起她的衣袖,一针打了下去。


很快地,一种茫茫然、昏昏然的感觉袭来。楚楚头重脚轻,跌倒在床上,再也哭叫不出来了。


从此,她便享受着一个真正精神病人的全部待遇,不让她迈出房门一步,只要她一吵闹,马上就有男护士进来给她打针。哑婆每天着她服三次药。两周以后,她再也不闹了。地变得眼光呆滞,闷声不响,走路瞒湖摇晃,有时还会不自禁地嗤嗤俊笑。


有一天,在卫生间,她无意中往洗脸池上方的镜子里看了一眼。一张痴呆虚胖的脸!


她心中墓地一凛,头脑倏然间变得异常清醒:这是谁?难道这就是我,这就是楚楚?他们竟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悲愤欲绝,一巴掌狠狠砸在镜子上。镜片碎裂,她的手上鲜血淋漓。


哑婆闻声走了进来。一向对哑婆抱有敌意的楚楚,这时像个孤独无依的孩子,实在找不到一个保护者,竟一下扑倒在哑婆怀里,凄凉地抽泣起来。


哑婆没有一点亲热的表示,默默地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又默默地收拾起破碎的镜片。


但就从这一天起,哑婆不再楚楚吃药。她每天照样从男护士手中接过放药片的小纸袋,男护士查问楚楚是否服药时,她也照样地眨眨眼,表示已服过了。但实际上,她接过药来,一转身就把它们扔到卫生间马桶里,放水冲掉了。她只保留了一个药纸袋,当楚楚有时又闹着要出去时,她就拿着纸袋示威性地摇晃一下,提醒楚楚,如再闹,就不得已要追她继续服药了。


楚楚和哑婆之间,开始建立起一种感情。这种感情虽还谈不上是爱,但却至少可以说是一种基于同情和了解而产生的无言默契。


回想起来,其实她刚被关到这儿时,在小古怪的问题上哑婆就帮过她一次。


也不知小古怪是怎么从幻庐一直跟着她到这儿的,也许楚楚永远也不可能解开这个谜。那一次,男护士硬要给楚楚打针,小古怪曾猛地扑上去,要咬那个男护士。男护士一惊,针管差点儿掉到地上。他索性把针管往桌上一放,一把抓过小古怪就要往窗外扔。这时楚楚尖叫一声:


“谁敢动小古怪,我马上撞死在门上!”


男护士犹豫了。哑婆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根绳子,从男护士手中接过小古怪,就把它系在床脚上。第二天绳子就换成了沉重的铁链,还给小古怪的嘴套上了皮罩。当时楚楚真恨哑婆剥夺了小古怪的自由,后来想想,这总算把小古怪给留下来了。


楚楚从来就不相信自己有什么精神病。在她停药停针渐渐恢复理智和思考能力以后,她反反复复前前后后地想过,认定所有这一切都是沈效辕设下的圈套。但使她万分痛苦的是,她日思夜想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自己的存在对什么人是一种威胁?


难道是因为舅舅要拆散自己和辛子安?但为什么当初满口赞成,现在又来搞这一套呢?实在想不透这其中的原因。


楚楚毕竟聪颖过人,她想,既然处于如此境地,只有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找出路了。她暗暗地盘算着,如何对付沈效辕。


她摸索着沈效辕前来的规律。他来得很少,自从她知道哭闹无用之后,每当沈效辕来时,她就用被子蒙住头不理睬他。沈效辕也不惊扰她,几分钟就走了。


自从上次来过后,算起来,沈效辕好长时间没露面了。楚楚估计就在这几天内,他也许会来。便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对着那残留一半的镜片,做着必要的练习。


这一天,沈效辕终于来了。


他惊奇地发现,今天楚楚并未像往常那样蒙头大睡,而是坐在床边,晃荡着两条腿,对他傻乎乎地痴笑。


“楚楚,好点儿了吗?”沈效辕关切地问。


一连问了几声,楚楚才似乎认出他来。口齿不清地说道:


“啊,舅舅,你来看我,瞧,我的病全好了。”


“哦?全好了?”沈效辕将信将疑地问,“那么,我问你,你的订婚戒指呀,又是什么幻庐呀,究竟有没有呢?”


“什么戒指,什么……。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楚楚翻着白眼,好像很用劲地搜寻记忆,终于还是摇摇头,“不知道,不记得了……”


“上次你不还哭着闹着要找回订婚戒指吗?你再想想!”沈效辕又叮她一句。


楚楚木然地摇摇头,嘻嘻一笑:


“没有没有,没有戒指,什么都没有……”


沈效辕的目光透过镜片,严厉而仔细地审视着楚楚:


“看来,经过这段时间治疗,你的病真是大有好转。”


“舅舅,我要回家。”楚楚撒娇似地扭动着肩膀说。


“回家?你回什么家?苏州乡下你父母都死了,早就没家了。上海哪儿有你的家?”沈效辕y恻恻地反问。


楚楚心中一阵发冷发怵。她真想跳起来骂一通这个没人性的舅舅。但她克制住了自己,为了能够出去,她强迫自己用傻笑掩饰着真实的情感。


她夭真到近乎无知地摇着沈效辕的手说:


“舅舅的家,晤——,就是我的家么。我要回家。我要去上学。我要吃好吃的菜。这里的菜真难吃。”


沈效辕的眼珠狡黠地一转:“楚楚,你想出去,不是为了去找辛子安吧?”


听沈效辕提到辛子安,楚楚心潮腾涌,情难自己。她怕沈效辕从她眼睛中看出真情,忙低下头,故意咬着大舌头,含含糊糊地说:


“你说什么?我不要找人,我要出去,不找人。”


“辛子安呢?辛子安也不找吗?”


每提到一次这个名字,就像用刀捅一次她的心脏。但是楚楚咬紧牙关,仰起头,用死鱼一样无神的眼睛看着沈效辕:


“我不认识这个辛、辛子安,我不找他,我要回家吃饭,好吃的菜。什么辛子安?”


沈效辕用手扳住楚楚的头,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


突然楚楚用肮脏手背擦一擦沈效辕的嘴,嘻笑着说:


“舅舅,你的气喷在我脸上,真臭!嘻嘻。”


沈效辕松了手,站起身,一言不发走出门去。


门重又锁上了。沈效辕在门外招呼一声司机老赵,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渐渐听不到了。


楚楚从床上跳下来,抱起小古怪,轻柔地抚摸着它颈项里挂着的那颗钮扣,闭上眼默默地说:


“子安,我每时每刻都实实在在地能感受到你。你就活在我的血管里,我的生命中,你绝不是个梦中的幻影。”


一颗眼泪慢慢地渗出来,就要流下眼角。她缓缓地睁开眼,正好瞥见哑婆斜瞄着她。


楚楚一惊,不觉一把捏住那颗扣子。多少次她想把这颗扣子解下来放在自己身边,但她怕这样做会被哑婆搜走。哑婆搜走了她的一切,连小小的发夹也不许她留下,不知是怕她自杀,还是仅仅因为沈效辕的指令。她只好让这颗扣子仍留在小古怪的颈上,但又无时不担心着别人会因为发现这颗钮扣对她的意义,而强行夺去。


现在这颗扣子成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是她确实拥有过子安的唯一证据。尽管她现在只有靠一丝一缕的回忆在编织虚无飘渺的眷恋的情网,但辛子安永远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真实的男人。


天求又接到三楼召见他的通知。


毫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这次召见有点儿像赴刑场。上楼时,他双腿直打颤,简直觉得世界末日将要来临。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总会到的,所以早已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因为没能说服辛子安而被西村辞退的话,他该如何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但当真的站在西村办公室门口时,他却实在没有勇气推门进去面对这个日本人。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茶房提着空托盘走出来。一见沈天求在门外,忙恭敬而讨好地说:


“沈先生,社长先生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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