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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就连罗迦也在问为什么!
“臣妾哪一点比不上她?臣妾把后宫处理得井井有条,臣妾从不醋妒,对任何嫔妃都很宽容……陛下,为什么臣妾就做不了皇后?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又醋妒,又凶悍的女人?”
这些话,如一座山一般压在她的心底。
换在以往,她是根本不敢问出口的。
但是,此时,却不由自主地问出来——那么不甘心,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自己这一辈子,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唯有皇后,才是一个女人的极致;
就如唯有太子,才是检验皇帝心目中谁是宠儿的唯一原则。
但是,为什么偏偏不是任劳任怨的自己?
就因为新来的女人醋妒?
就因为新来的女人凶悍?
难道温柔贤惠的女人,反而成了错误?
林贤妃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罗迦木然端坐,心如刀割。
如今,方才明白,后宫三千,情债无数,原来,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她想做皇后——但是,许多女人中,只有一个才能做皇后;
他想做太子——但是,许多儿子中,只有一个人才能做太子!
她想毒杀了太子,让自己的儿子登基——因为太子不是她亲生的。
纵然太子和三皇子——什么手足之情!同父的情意,完全比不上同母的情谊——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彼此仇杀。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也许,自己一生只娶一个女人,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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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驾到1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可以假设。
林贤妃很久都得不到答案——因为,罗迦自己也无法回答。
这一生,从来没有任何问题,会如此难以作答。
不止他,只怕这世间男人,许许多多都答不上来。
林贤妃的眼里,逐渐地黯淡——那种黯淡,是一种充满绝望的黯淡,就如一缕夕阳,到了最后,沉下去的最后一个瞬间。
这一生的青葱年华。
这一生陪着这个男人走过的日子。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敢再有任何的奢望了。
如今,自己只剩下求肯。
求肯他饶恕——饶恕自己,饶恕他的亲生的儿子。
林贤妃匍匐在地,只是哀求,绝望地哀求:“陛下,如今,臣妾mǔ_zǐ 都是戴罪之身,其他都不敢奢求了,但是,求你放过皇儿……哪怕将他削职为民……哪怕让他做个村夫马夫……陛下,臣妾只是求您饶他一命……求您了……”
就连旁边的一干亲信听众,都好生震惊——削职为民,说得轻巧。
这么滔天大罪,一个削职为民就解决了,那陛下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臣民?
罗迦慢慢地抬起头,长叹一声,直视着林贤妃的目光。
这一刻,林贤妃忽然从他的目光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自己老了!
自己满头花白。
昔日那么风韵楚楚的女人——自己把青春全部献给了这个男人。
而陛下,他也老了。
他也双鬓有了银丝。
昔日那么俊朗的美男子,似还在昨日——却已经在彼此的摧残,彼此的敌对里,衰老了!
但是,这目光,多么令人心寒的目光。
这不同于毒杀太子未遂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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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驾到2
那一次是初犯。
是毒杀未遂。
所以,有可能从轻发落。
但是,这一次,先有神殿的血流成河;
再有平城的一场大火。
然后,是北国和齐国旷日持久的大战,从去年底到今年底。
几乎整整一年的战争。
从武川镇到青州。
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国库的损失,不计其数。
就是他们mǔ_zǐ 的异己私利。纵然自己能够宽恕——但是,何以面对天下?
何以面对那么多因之死去的人们?
罗迦沉痛地摇头。再摇头。
“林贤妃……这些,朕也有错……可是,朕,实在没有办法了……”
仿佛一盆凉水浇下来,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林贤妃呆呆地看着他。
“迟了……太迟了……朕现在,也无能为力了,天下人,都看着朕……”
“不,陛下……”
“朕也没想到,他会一再如此……朕已经放过他一次……这一次,就再也不能了,否则,朕根本无法向列祖列宗,也无法向天下臣民交代……甚至,无法向太子交代……”
“向太子交代?陛下,你终于说实话了?”林贤妃尖锐的声音,“你就是为了太子铲除一切障碍,可是,陛下,三皇儿也是你的儿子……”
“既然是朕的儿子,为什么他会一再作恶?”
“作恶也怪不得他!是你不曾管教于他!陛下,你这一生,几曾管教过他?”
罗迦的声音那么软弱:“朕也给他请了太傅教导……他从小和太子,受的一样的教育……”
“一样么?你每次征战回来,总是把最好的礼物给谁?给太子!你常年在外,几曾关心过自己的儿子?一回来,眼里便只有太子,同样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如此不公平?养不教,父之过,现在,你居然把一切责任都推卸到了儿子的身上……”
太子驾到3
罗迦哑口无言。
林贤妃嘶吼一声:“陛下,这就是你对我们mǔ_zǐ 的情谊?臣妾跟了你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辈子服侍你,都没做成皇后,凭什么她刚来就做皇后?就因为她年轻貌美?臣妾做不了皇后,就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你这一生,何曾对臣妾有过半分情谊?”她的声音那么尖利,目中的怒火那么灼热,几乎恨不得马上扑上去。
这是罗迦第一次看到贤惠隐忍的林贤妃在自己面前愤怒——她完全失去了她昔日的“大度宽容”,那么怒不可遏。
罗迦无言以答。
林贤妃也豁出去了,这一生的委屈,如决堤的江水:“臣妾服侍陛下几十年,还生了儿子,可是,几曾上过陛下的心?而她,那个狐狸精,她刚进宫,论资历,她什么都不算,为什么就可以直接做皇后/?她甚至连子女都没有一个!”
“……”
“陛下如此无情无义,难道臣妾mǔ_zǐ 连抱怨一下的权利都没有?你不但有负于臣妾,也负于儿子……”
“!!!!”
“这个狐狸精一来,就和太子互相勾结,狼狈为j……她还扰乱宫廷,驱逐其他妃嫔,一人独大,争风吃醋;不仅如此,还对朝政指指点点,陛下,这些,难道都是符合祖宗家法的?古有苏妲己,今有冯皇后……臣妾不好,难道她就很好?”她忽然笑起来,语气那么轻蔑,“陛下,就因为她是圣处女公主?”
罗迦眼里一道精光s出:“闭嘴!”
“我凭什么要闭嘴?陛下,你们祖上的命运如此……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你说我坏,你难道不是更坏?你看看,你伟大的北皇,都干了些什么?”
罗迦霍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
一旁气息奄奄的三皇子忽然抬起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驾到4
罗迦和林贤妃都怔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些什么。
三皇子也豁出去了:“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母妃怒吼?是你自己亵渎了大神,糟蹋了圣处女公主,哈哈哈,你说我忤逆,以下犯上,我这是替天行道,维护我们北国大神的尊严……”
罗迦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朕拉下去……统统拉下去……”
林贤妃尖叫一声:“陛下……你会遭报应的,你被那个狐狸精蛊惑,迟早你会遭到报应……没想到,我们mǔ_zǐ 最终竟然是死在那个狐狸精的手里……太祖和自己的姐妹l伦,高祖和自己的亲姨妈l伦,你陛下,和自己的养女l伦……哈哈哈,你们这一家子,全是l伦……不得好死的l伦……”
罗迦的身子猛烈颤抖。
两名侍卫冲上前来就拉住了她。
林贤妃疯狂地扑打:“滚开……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有什么权利抓我?滚开,滚……”
通灵道长要抢上去扶住陛下,罗迦却一挥手:“退下,你们统统退下……”
众人不得不马上退下去。
而且是远远的。
这些对于皇族来说,早已不是秘密,可是,要是被外人听去了,那便是天大的不好。
罗迦站起身,要先走。
可是,身子却颤抖得那么厉害。
就在这时,林贤妃忽然挣脱两名侍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陛下饶命……陛下,你不能杀我们……你不能……”
三皇子一伸手,就去搀扶林贤妃,但是,伸出的手,却无法扶住母亲,因为,他已经被牢牢地绑缚了。
他的身子在地下拖动,那么用力。
几乎每一步都是个血印。
昔日庄严肃穆的殿堂,如今,血染红砖。
林贤妃看着儿子身上触目惊心的鲜血,再也不敢动了。她回过头去,疯狂地喊:
太子驾到5
“皇儿,你别动……你千万别动……陛下,求您了,快救救皇儿,再不救了皇儿,他会死的……陛下,臣妾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您救救皇儿吧,您救救他吧……”
罗迦惨然移开目光。
三皇子怒吼一声:“母妃,事已至此,儿臣死就死,有什么好怕的?你不用求他,他铁石心肠,眼里除了那个妖女和太子,谁都不放在心上的……”
林贤妃哭得声嘶力竭:“陛下,是臣妾说错了话……臣妾千错万错……求你了……求求您,饶恕了自己的骨r啊,那是您的亲骨r啊……除了太子,您就只有这么一个成年的儿子了……求您了……”
一阵风吹来,从开着的窗子里吹来,漫卷着发黄的叶子。冬天了——不知不觉,已经是冬天了。
一片叶子刚好从窗台上坠落下来,正好落在罗迦的脚下。
罗迦脚一抬,下意识地踩下去,又移开。
黄叶依旧安然无恙地躺在地上。
他抬起头,但见儿子的脸上,正好贴着一片黄叶,遮住了他左边满是血污的脸。他整个人仿佛要晕厥过去了。
他受了太重的伤痕,已经有气无力,这一次的挣扎,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他只能瘫软在地,连母亲一再地为自己求饶,都已经听不清楚。意识,仿佛变得那么模糊。
林贤妃见儿子晕厥过去,她哭得肝肠寸断:“皇儿……皇儿,求你醒醒,快醒醒……”
她用尽全身力气搂住儿子。
罗迦一怔,也缓缓走下去,看着儿子。
终究是自己的亲骨r,到了这个时候,竟然狠不下心去。
门外,通灵道长站得远远的,心里紧张得出奇。
甚至乙浑,也远远地站在走廊的那一端,低着头,大冬天,一脑门上全是汗水。这一生,几乎从未如此紧张过。
太子驾到6
他随手抹了一把,甩开,更是汗如雨下。
连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芳菲一行人已经到了军营。
对面,一阵烟尘。
看样子,来势匆匆,不可小觑。
尤其是为首的马,是一路狂奔而来的。芳菲吃了一惊,她深知,这青州的沿途,起码有几十道防线,当初怕的是三皇子或者齐帝逃跑。每一道关口都有不同的盘查。甚至,每一道盘查的令牌都不一样。
是谁能够如此畅通无阻地进来。
她勒马。
一阵烟尘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扭过脸去,让袖子勉力遮挡了一下。
这时,一阵马嘶声,来人骑术如此精妙,竟然在如此神骏的速度里,稳稳地勒马。
芳菲在逐渐小下去的尘土里看来人。
来人也正好看着芳菲。
太子,竟然是太子。
他一身戎装,佩剑,如一个纵横厮杀的武士。昔日的孱弱,病态,完全不见了。也许是因为这一路上的奔波,他的脸上的那种苍白都完全消失了,而变成了一种古铜般的颜色——一个健壮,勇武的,鲜卑族男人的颜色。
芳菲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
但觉是另一个罗迦的翻版——却又跟罗迦有极大的不同。
她因为觉得奇怪,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记忆里的太子,一直是在病床上的,中毒时的病弱;被日全食惊吓,李玉屏死去的打击,被大祭司给予了圣水时候的凄凉——
这样的太子,几乎被她定格了。
这一次,为何如此地不同了?
太子也仔细地打量着她,但见她一身轻巧的戎装,还像模像样地背一把弓,c一支箭。小小的身子骑在马上,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个不起眼的鲜卑族少女。
太子驾到7
只是她的眼神那么惊愕。
太子的面色十分平静,眼神里,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愤怒。他开口,声音也是平淡的:“皇后!”
芳菲当时逃脱他的看管,偷偷跑出来,本就心怀愧疚,现在见他这样的眼神,更是不安,低声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孤是奉父皇之命前来……”
芳菲一怔。
并非是他语气里的那种疏离——二人之间的疏离是早就开始了的,何况,又隔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惊异的是,陛下有召见太子?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就算召见太子来军营,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
而且看样子,太子果真是奉召而来,绝非是撒谎。
她心里忽然老大的不安。陛下在这个时候,诏令太子前来干什么?
她下意识地问:“陛下为什么诏你前来?”
这话问得十分突兀,按理,皇后是不该这么问太子的。
太子也很是意外。
难道父皇召自己前来,她竟然不知道?
他心里忽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试着问:“皇后,你,莫非你今日才到?是不是还没见到父皇?”
芳菲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了。
“不,殿下,我早就来了。”
这就更奇怪了。
父皇和皇后的关系,那是众所周知的,亲密无间。父皇召见自己,没有必要瞒着她啊?
太子也觉得微微奇怪。
但见芳菲忽然别过脸去——就如那些小孩子一般,当你最相信一个人,认为他跟你最是要好,彼此之间,没有一星半点的秘密。
却不料,他背后把糖果给了其他小朋友,而不是给你。
太子恼怒她屡次不听话,上一次还来个金蝉脱壳,见她如此,也不安慰她,只说:“皇后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太子驾到8
芳菲摇摇头。
太子似乎自嘲地笑了一下:“也罢,皇后总是这样福大命大,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孤倒是白白c心了……”
芳菲想起他当初命令八百里加紧送信给陛下,沿途要人保护自己,也不是不感激的,她勉强道:“呃……殿下……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反正你到了军营,父皇高兴就好。”
陛下,他会高兴么?
本来,芳菲一直笃定陛下是开心自己的到来,但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此时,却无法如此笃定了。
太子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皇后,既然无事,孤就先进去了。”
她也是淡淡的:“那你就先进去吧。”
太子走得几步,忽然又回头。
芳菲这才注意到,护送太子的,还有一支人马,正是李大将军最得力的亲兵,显然是他们之前就已经派人前去迎接了。
就连李大将军都知道了,自己竟然也不知道。
她微微咬了咬嘴唇。
太子回头,淡淡道:“父皇说,这次胜利之后,孤便要娶新的太子妃了。感谢皇后一再为孤玉成好事。”
难怪李将军会早早派人迎接他的女婿。
芳菲也淡淡地:“那就恭喜你了,殿下。”
“多谢皇后吉言!”
太子再也不说什么,径直就先进去了。
芳菲反而滞留在后面。
此时,早已天色大明。
清晨看起来本来还像有阳光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何,天色又黯淡了下去,四周都灰蒙蒙的,空气也灰蒙蒙的。因为这个秋冬,好长日子没有下雨了,连残存的一些冬青树的叶子,上面都满是进进出出的马蹄扬起的灰尘。
芳菲随手折一下旁边的冬青,却摸着一把的灰,只好将手缩回来。
此时,她倒不知该进去还是出去。
太子驾到9
太子是奉召进去。
自己呢?
自己没有得到任何的诏令。
尤其是大战的前一刻,陛下将自己从战场上“驱逐”走——把自己赶走,把太子请来——当然,太子能如此及时,如此恰到好处地赶来,显然是早就上路了的。
她心里如一团乱麻一般:只想,这是为什么?
陛下为什么会如此?
赵立和乙辛都侯在一侧。
这时,魏晨匆匆出来。因为惦记着陛下的安危,她回去后,马上遣了魏晨再回去保护陛下。这时见魏晨出来,她大喜:“魏晨,陛下呢?”
魏晨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的:“陛下……还有点事情……”
“是不是捉住三皇子了?”
魏晨压低了声音:“对,三皇子,林贤妃,全部捉住了……”
芳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既然连林贤妃都捉住了,元凶首恶可谓是一网打尽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正要往前,却见魏晨竟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奇怪道:“魏晨,快进去吧。”
魏晨反而恭敬道:“娘娘,再等等吧……也许,陛下有点事情……”
她想,陛下会有什么事情呢?
她忽然明白过来,陛下不是有什么事情——而是不想让自己马上进去。按照陛下对自己的了解,肯定猜到自己一得到消息,马上就会赶来,所以,他先安排魏晨阻截一下自己?
阻截自己,放太子进去。
这是为什么?
她心里浮起极大的不安,下意识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晨并不隐瞒她,声音依旧很低:“回娘娘,陛下在亲审三皇子和林贤妃……”
其实,四下里只有几个贴身侍卫,但是,魏晨依旧十分谨慎,所说的话,几乎只有芳菲一个人才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