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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接过玉玺,喜悦之情迅速减弱,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看了看弘文帝,又用眼神望着通灵道长,是在急切地问他:弘文帝会不会死?
通灵道长暗暗眨了眨眼睛。
芳菲心里一松。弘文帝,当然不会真正拿他的生命换取乙浑的倒霉——但是,这个诱饵,也实在是太惊人了。
而且,弘文帝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怖了,嘴唇,鼻孔里,都有血迹。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一将计就计虽然不错,可是,若是过了头,这么大的代价,谁承担得起?
随即,响起通灵道长沉痛的惊呼:“天啦,陛下驾崩了……”
芳菲一愣,随即也恸哭起来,大声道:“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驾崩了……”
外面的宫女,随从们一拥而入。
大家见到弘文帝忽然暴毙在慈宁宫,而冯太后和通灵道长,都一脸悲戚,无不震惊。弘文帝,好端端的来赴宴,怎么会死了?
此时,弘文帝七窍流血,已经完全断绝了呼吸。
几名太监抢上去,却听得冯太后哭哭啼啼的声音:“快,快传御医……”
御医一来,远远地看着弘文帝的尸体,但见七窍流血,谁还敢再去诊治?都摇着头,跪在地上。
慈宁宫里,顿时哭声一片。
神秘人露面11
新帝暴毙,群龙无首,冯太后不得不支持大局,让通灵道长负责收敛。
这一夜,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遣散了闲杂人等,冯太后走出慈宁宫的大殿,通灵道长已经等候在那里。
随同的,还有李奕。
三人进了密室。
密室里只点着一支蜡烛,灯光幽幽的,绿色的火苗闪烁着蛊惑的光芒。
通灵道长沉声道:“太后,现在怎么办?”
芳菲立即道:“李奕,你马上出发,用皇帝的名义去通知东阳王,让他官复原职,并日夜监视乙浑等的行动。再让王肃、高闾、贾秀等汉臣速来护驾,辅佐朝政。”
通灵道长提醒道:“太后,他们手里可是有jūn_duì 的。”
“好,马上派人去通知驻扎在百里之外的李大将军,要他星夜赶回来,回来后,马上任命为兵部尚书,执掌平城和北武当的兵马。至于乙浑,拿到罪证后,立即收拾他。”
通灵道长见她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开始条理清楚,发号施令,喜道:“太后,你早该出手了。”
她苦笑着看了一眼手里的玉玺,自己出手,也得有时机。只怕等这个时机,弘文帝必定比自己等得很久,否则,也不会把这样的玉玺藏在下坠的褡裢里,连乙贵妃都完全骗过了。
她心里忽然一动:“道长,我们是不是疏漏了什么?”
通灵道长略一沉吟:“的确,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光是太后一个人出面,鲜卑人的规矩,妇人不得干政……”
芳菲长叹一声:“要是陛下有小太子就好了!”
但是,弘文帝并未有儿子!
她立即道:“马上传拓跋子推。”
子推便是京兆王,也是罗迦的亲兄弟,弘文帝的亲叔父,平素和弘文帝的关系最是要好。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必须有一个人出来支持朝政。
神秘人露面12
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便是非京兆王莫属了。而且,芳菲还记得他当初在神殿时候的表现,关键时刻,并未和大祭司等沆瀣一气。
通灵道长看着李奕,忽然说:“太后,你还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的人身安全!”
芳菲一怔。
“陛下驾崩,乙浑当然会全力以赴对付你。现在,你身边必须有一个绝对可靠之人。”他转向李奕,神色十分严肃,“李奕,你必须保证太后的安全,不得有任何闪失。”
李奕立即领命:“小臣一定尽心竭力保护太后的安全。”
众人商议妥当,通灵道长才悄然告辞。
李奕也出去,正式加入了侍卫的队伍,统领了慈宁宫的侍卫,寸步不离地守在太后的寝宫外面。
四周开始安静下来,但是,芳菲心里却一点也没法安宁,她悄然走出去,隔壁的房间,就停放着弘文帝的“尸身”——心里不是不害怕的。自从罗迦死后,她对死这个词就分外敏感,比当年得知自己会被焚烧更加惧怕。
死之恐怖,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看不见!是和一个人,永永远远地分离。
死亡,本质上是一种永别。
这才是最令人惨痛和悲哀的。
此时,方记起弘文帝的好——林林总总,从冷宫,到自己的返回,到舍命救护,到撒谎救助,到罗迦死后,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这天下,还有哪个人会做得这么多,这么好呢?
以往的好,因为太多,自己便选择性地忽视了,看不见了,跟他生分了,疏远了,仿佛,不如此,便对不起罗迦似的!
她竟然忍不住流下泪来,记忆里,自己总是恨他,怨他,很他利用自己,恨他辱骂自己,殊不知,他竟然以牺牲他自己为诱饵,也不肯再拿自己作为马前卒。
神秘人露面13
她悄然擦了眼泪,才想到之前一直不明白的关键性问题——弘文帝这两年大肆封赏嫔妃,名分,可是,他居然没有一男半女。
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想象的,就算是妃嫔有堕胎或者避孕的良方,也不会至于到了今天——竟然必须找拓跋子推出面。
弘文帝,他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昏庸——就算是韬光养晦,他也并不曾真正的堕落。
她的心里更是惭愧,又更是后悔,暗暗咬牙,这一次,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拿下乙浑,替他除掉一切的绊脚石。
又想起他“临终”时的模糊不清的问题:“芳菲,你会不会跟我回平城?”他,其实,也真正是孑然一身!
她喃喃自语,仿佛要认真地答复他:“弘,我会帮你!一定会帮你扫除这一切障碍,然后,我再回北武当!”
月到中天。
中天——天体经过观测者的子午圈时称为中天。经过包括天极和天顶的那半个子午圈时,天体到达最高位置,称为上中天;经过包括天极和天底的那半个子午圈时;天体到达最低位置,称为下中天。
而且,还必须是月圆之夜的那个中天。
密室是一种透风的空窗,月亮,会从一颗极其巨大的古树的空心d里垂直地照s下来。
只能看到密室里面两个人,一人坐在地上,一个人的手心抵在他的背上。他们要等的,便是这样月上中天的日子。
每一个月,只有这一天,他们等的正是下中天,正是一天之中,y气最盛的时候。这个时候,加上昆仑山采集的奇异草捣碎服用,才能将体内的病毒,彻底排解出来。
天地之间,金木水火土,y阳相克,每一样,都有它存在的必然的理由。而这个奇怪的治疗的办法,据说是某个教派里最秘密的部分之一。
那是借助最y寒之气,克制天地万物之间的毒素。
神秘人露面14
相生必然相克!反之亦然。
这个世界,只要有毒,必然就有解毒。没有任何毒素是无解的,端看能否找到良药而已。
密室很小,屋子很昏暗,闭着眼睛的人,能够清楚地记得每一个这样月上中天的日子……一个两个……人生,仿佛在这样的麻木里,缓慢地溜走,永远看不到前途,也看不到尽头。
但是,今日,他却异样地兴奋,嘴唇在夜色里,微微翕动。
背后之人忽然察觉了他的紊乱的心跳,仿佛血y在黑暗里,忽然加剧了流淌。他一惊,急忙低喝一声:“千万别分心!”
黑夜里,一声沉默的叹息,却是闷在心底。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吸引着他,急切地要跳跃出去,但是,一切又那么朦胧,不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急于看到的,当然不是花花世界,而是一些自己牵挂已久的人,一些担心不已的事情。
他的血y,再次在血管里暴走。
背后之人,再一次察觉了他的紊乱,大骇,这样下去,岂不功亏一篑?
他忽然发力,一双手指按在他的x道上——那是镇定之x位,只是热气流转,丹田忽然一暖。
黑影颤动的身子,忽然安静下来。
月色,逐渐地从古树上黯淡下去,仿佛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里,再也看不见了。屋子里,一团漆黑,所有的空气,仿佛全部变成了森森的y气。
但是,一股热流却在四周乱窜,如果是点着灯光,甚至能看到两个人头顶上都在冒出一股一股淡淡的白色的气体。这些带着水雾的气体混进夜空,很快,便消失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里那么明显的变化,仿佛全身的骨架,忽然之间,变得分外地坚硬,又忽然变得分外地脆弱。
ps:今日到此。
活捉冯太后1
从极刚到极柔,这样不停地轮回往返。
要整整的24个月上中天的圆月之时,方能将身体里的余毒,全部排泄出去。
他在气体渐去的萎顿里,全身忽然缩起来——那是另一股寒冷——y寒之气,入心入骨地钻入心肺里面,仿佛要把里面的心肺全部冻结。
每一次运功完毕,他总是会遭到这样痛苦的折磨,甚至远远胜过当年发病的痛苦。因为,这一次的剧毒,也比那一次厉害得多。
这是昆仑奇异草和y寒之气混合的功效,在真正发挥作用了。
每一滴y气,都在肺腑里流转,最初,他很快就被冻结,人事不省,常常是事倍功半,连四肢和手脚,都无法抬起来,形同废人。随着疗程一天天的过去,病毒发作的时间就越来越短暂,从以前的一个月至少发作七八次,到一个月发作两次,现在几乎一个月才发作一次;但是,与之伴随的,是这种冻结的速度,就越来越慢,也越来越痛苦。每每一发作起来,仿佛就如被人在胸腔里塞进去了无数的细小的冰块,一点一滴地将心肝脾胃肾,统统塞得满满的,没有一星半点的空隙。
而整个人,便如蛇一般,在冰冻里,一点一点地变僵。
他挥舞着手,试图挣扎,但是,和往日一样,根本无法挣扎,手徒劳无功地挥舞一下,就垂下去。
却并不昏迷,人非常清醒。
就因为清醒,就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怎样被这种毒药,一刀刀的凌迟,折磨。他依旧在黑夜里,痛苦地眯着双眼,仿佛一条全身被扎满了尖刺的野兽,要被活活的凌迟而死。
而这样的日子,已经到了紧急关头,这一个月上中天——再经过一次月上中天,便可功德圆满。
他忽然兴奋起来——再大的痛苦也比不上即将成功的喜悦。
那是一种巨大的喜悦。
活捉冯太后2
就如一个人即将获得重生的喜悦——但是,却同时更加惊恐——惊恐下一个月上中天,自己是否还能平安地熬过去。
如果拗不过去,便是功亏一篑。
他一摄神,尽力让自己平静下去。
渐渐地,他身上的白气开始慢慢地散去。
那种冷热交织的感觉也慢慢地散去,仿佛只是炎热——整个人的身子里,就如沐浴了正午时分的太阳,暖烘烘的,叫人好不舒服。
他倒在冷冷的地面上,嘴里发出几乎是嘶哑的一声——却是快活的。
那是极大痛苦之后的一种放松。也是每一次疗程之后的一种奖赏。但是,这种奖赏之前的痛苦,却是根本难以想象的。
他经受着这样的痛苦,长时间的辟谷,几乎每天只能以清水瓜果维持生命,整个人,已经如一只冬眠的动物。
甚至连阳光都不曾见到过。
甚至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诡异的,可怕的样子。
唯有老鼠,才是这样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了人老鼠!
黑夜里,他彻底舒展开了身子。
身子如此地贴近地面,贴近大地,吸收着天地之间的地气,是踏实而安全的,也是无事一身轻的。
但是,这一切,依旧不是他想要的。
原本以为,彻底放下一切,人生才会走到另一个境地:云淡风轻,天高地厚,可以真正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是,想不到,许多事情,自己根本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尤其是连日来,自己总会听到的那些声音,或者哭诉,或者埋怨,或者不停地辱骂——她在咒骂自己,就如当初,要偷偷地把针刺在大神的心口一般愤怒的辱骂自己!只要她不如意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是,他无法回应,也不敢回应。………
活捉冯太后3
迫不得已地躺在这黑暗的地下室里,就如一只在月夜里鬼鬼祟祟的老鼠。
谁想过老鼠的生活呢?
掌控了一切之后,要的不再是掌控,而是彻底的放松,可是,此情此景,情何以堪?如果没有情投意合之人,何来真正的云淡风轻,享受生活?
因此,他更加迫切地,希望冲出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漫长的,每一个可怕的月到中天。
甚至在这一轮的运功之后,连心情都无法久久地平息,低喝道:“来人!”
有人出声阻止他:“不行,你必须静养到天亮。”
他淡淡一笑:“对我来说,哪一天不是静养?差这一会子,也算不得什么。”
无人再敢驳斥。
黑暗里,有人靠近,秘密地靠近,低声地说话,态度彻底的毕恭毕敬。
他仔细地听,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那是一种兴奋夹杂的焦虑:即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大事了。可是,那样的两个人,那么年轻的两个人,他们能沉得住气么?
这一切,是否会按照预定的轨道上走?
他靠在墙壁上,大手摊开,黑暗里,他的大手,已经枯瘦得如干掉的竹枝,一根一根,瘦骨嶙峋。
摊开在厚厚的石壁上,回想昔日的金戈铁马。
这一次,是命运的彻底改变?
或者是命运的彻底转折?
“您有什么吩咐?”
他摇头,在黑暗里用力的摇头。
自己不需要任何的吩咐,也不需要下任何的命令——自己的出现,必将掀起一轮新的血雨腥风,那是躲在这里必须付出的代价!此时,只有一个死人,而非活人!幕后的人,再也无法走到台前了。所以,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
黑夜里的问答十分小心:“我们要不要先控制一些人?现在局势十分危急……”
活捉冯太后4
“不必!新帝自然会有他的主张!”
“是。”
禀报之人退在y影里。
他也坐在y影里,贴着墙壁,如一只巨大的标本。
第二日一早,李大将军赶到北武当。
太后在慈宁宫接见他,一起赶到的还有东阳王,以及汉臣王肃,高闾,老臣贾秀等人。
李大将军仓促赶来,不料,迎接他的却是一个极大的噩耗:他的女婿,当今天子,中毒身亡。
这个晴天霹雳一来,他完全沉不住气了,几乎老泪纵横。对于朝局的把握,他并不是不曾过问,而是没法过问。先帝临危之时,他就奉命率军到了对抗南朝的前线,此后,无论是先帝的烧灵仪式,还是新帝的登基大典,甚至他的女儿的成婚,死亡,他都不曾赶回来。
这一次,若非是冯太后下令,他也根本不会回来。
但是,一回来,竟然是两大噩耗:女儿,弘文帝,先后死了。
他正要跪下去,冯太后已经亲手搀扶他,令人摆上了座位。当年叱咤风云的李大将军,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满头都是霜发了。
众人想起他的两个女儿,先后病逝在太子府,和皇宫,实在是不胜唏嘘。冯太后长叹一声:“李将军,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让银屏也进宫。”
李将军泪流满面:“是这两个孩子福薄。太后有所不知,玉屏的母亲很早就有病,所以,也是不到三十岁就死了,玉屏也是这样;而银屏这孩子,她进宫之前,曾经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风,当时就差点死了,是吃了通灵道长的药才好起来的。谁想,一进宫,竟然又犯病……”
芳菲很是意外,她一度认为,李银屏的死,或多或少会跟乙贵妃有些关系,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李银屏的确是病死的。至少,弘文帝应该对李银屏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
活捉冯太后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