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如雪连忙翻了个身,打开床头灯:“敖宸?”
只见男人的前三颗衬衫扣子全解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膛;袖子上翻卷至手肘,臂弯粗壮有力……俊美阳刚的五官,清爽的短发,深沉的眸色……他喝了很多酒,但眸子清明,神志清醒。
“还没睡?”他望了望房里,似乎没料到她会醒来,“我去洗澡,你睡吧。”没有走进来,再次带上门。
她看着冷冰冰的门扉,有些不放心他,跟着走了出来。他把衬衫领带裤子全扔在了沙发上,零零落落躺着,散发刺鼻的酒味。旁边那套叠好的睡衣依旧躺在那里,根本没被他拿进浴室。
“你还好吗?”她敲敲浴室的门。
他颀长的身影在玻璃后晃动,没有应她,哗啦啦的水流声更加响亮。
她抿抿唇,不再敲门,走回卧室。这一次她主动爬到床里侧,翻身侧躺,等他回来。
大约一刻钟后,他回来了,将床面重重的压下,带来一股酒气。随即从后搂着她,一声不语。
她感受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也隔着真丝睡衣,察觉到了他l着胸膛长腿,根本没有穿睡衣。将身子挪了挪,微微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睁开眼睛,贴了贴她细软的颈窝,突然哑声道:“下次半夜出门,别单独一个人,叫上司机或者我。”
她听着,将脸埋在枕头里,没有再抗拒他。
他说完这句,便没有再说话了,将脸贴在她乌润的青丝上,轻轻嗅吸,而后将她紧紧搂过,用自己魁梧的身形包裹住她,抱着她入眠。
她蜷着身子,侧头望了他一眼,见他只是闭上眼睛睡觉,没有其他动作,便将吊起的心儿落了下来,放松自己。不知怎的,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乃乃白天里的那番话——撒娇的小敖宸、哭鼻子的敖宸、想妈妈的敖宸……如果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肯定有他小时候的影子。
不知这个孩子会生得什么模样?
如果孩子注定要生下来,她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宝宝一出生就缺少爱,她会疼他,爱他,给他满满的爱,不能让她的孩子跟她一样,一出世就没有父母,尝遍家破人亡的滋味。
“敖宸。”她轻轻出声,娇柔的声音里含满彻夜未眠的嘶哑,哑哑的,软软的,“睡了?”
他嗯了一声,圈住她腰肢的大掌动了动,爬到她平坦的腹部,缓缓的捂摸,“明天我陪你去做胎检,早点睡。”再搂紧她一些,给她裹好被子,不让她再出声。
第二天一大早,他亲自送她去敖裴两家共有的私人医院。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他们与刚刚拿完药的裴夫人颜夏冰迎面而来,裴夫人望望她的肚子,衷心笑道:“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敖宸的孩子也要在这家医院出世了。想当年敖宸在这里出世的时候,差点没把医生和两家人给急坏。”
她淡淡笑过,瞄一眼旁边的高大男人:“他怎么了?”
“他当年不肯哭,手指头含在小嘴里,咯咯直笑。”颜夏冰笑眯了眼,绘声绘色描述着,微带遗憾望向俊脸尴尬的男人,“当年其他人都被吓坏了,就他乃乃乐得直大笑,说这个孙子有趣,是万中无一的珍宝……”
如雪也跟着笑,水眸亮晶晶的,看着敖宸。
敖宸一阵懊恼,俊美脸庞瞬间如锅底黑,一把搂过她:“与医生预约的时间到了,跟伯母说‘再见’吧。”这样的糗事也给他抖出来了,他不准他的女人这样取笑他!
“那我们下次再约喝茶,伯母先走了。”颜夏冰又笑了笑,最后祝福的看了小两口一眼,先行离开。
他将她塞进电梯,圈在自己与镜子之间,脸上流淌着恼恨与尴尬,“有什么好笑的!”
“那你当年为什么咯咯直笑?”她仰着下巴反问他,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细弱的双肩憋不住笑的直抖动,“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很新奇,跟妈妈肚子里不一样?还是你刚刚做了一个好笑的梦?”
他的俊脸越绷越紧,越听越冷,钢牙不悦直咬。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她就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开染房,这件事有这么好笑么?这件事在裴敖两家、他的三姑六婆之间,流传了好多年,他每听一次,全身寒毛就直直竖起,拽紧拳头想修理人。
他不想把自己当怪胎,可这群人每每要拿这做笑料,笑了一年又一年,现在连这个女人也掺和进来……
她看着他乌云密布的俊脸,歪了歪小脑袋,双目灵动,“裴伯母对你是一种宠溺的笑,你看不出来么?每个新生儿出世的时候都是哭,可你偏偏笑了,这说明你日后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是人中之人。有句话不是叫‘树在树上不成树,人在人下能成人’……”
这是什么歪论?他俊美的脸庞越来越扭曲变形,突然一把抓过她的腰,拖过来,低下头堵住那一开一合的水嫩唇瓣。这个女人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么?他是她丈夫,又不是她儿子!
还有,她绵里藏针,话中带刺,听着刺耳!什么笑看风云,人中之人,这又不是拍电视剧!
她一声欢快的笑语被堵在唇边,没想到这个男人说风就是雨,竟敢在闭路电视下吻她。她也不过揶揄他两句而已,笑笑就过了,没想到他当真,还生气!
048
颜夏冰走出医院,没有立即上车,而是从手提包里取出那份刚从医生那拿来的出生证明,戴上眼镜瞧了瞧。
他们裴家没有瓣膜病遗传史,但从云姿这一代,就开始有了这个病,这个孩子不但早产,而且在出生后三天,突然呼吸微弱,差点夭折。
院方表示,孩子的体质跟母体有极大关系,母体身子弱,孩子的身子也相对比较虚。瓣膜病一般为后天性病变,遗传几率在25%左右,如果家族没有这个病史,就有可能是孩子在母体时,心脏瓣膜受到了损害。
云姿的乃乃和爸爸都没有这个病,所以只能是她这个母亲在怀胎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这个孩子。当时他们为了让这个宝贝得到更好的治疗,在她出世不久,就火速将她送往了加拿大,进行瓣膜成形术。之后便一直待在加拿大服药、做定期检查、求学。
回国前,医生特意叮嘱——云姿的心脏瓣膜相较于其他孩子,是比较弱的。虽然做了修复,但,是从娘胎带出来的病,多多少少比一般病例要特殊些,所以尽量不要让她受刺激、动情绪。
回国后,她便一直带这个孩子来家族医院做复检、拿药,让她学习艺术芭蕾、钢琴、料理、过滤她的朋友圈……她家乃乃还亲自熬中药,说中药能除根,比西医管用,简直把她疼到了骨头里。
敖宸也疼她,从在机场第一次见到她,就天天往他们裴家跑,差点没把他们家的大门给踏平。他们心知肚明,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悄悄将这小丫头送到敖家小住,培养小两口的感情,为将来的联姻做准备。
只是,人生总是有那么多意外,意外到让人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妍奚出世的时候,他们裴家的航空公司正处于低谷,用几亿订购的飞机连连出事,生意一落千丈。那时又恰逢民营航空企业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形势陡然逆转,他们惨亏。她爸爸焦头烂额,郁结难解,喝了几杯闷酒,引起心肌梗塞,猝死在办公室。
她想他当年只是想解解闷的,却没想到他心头的包袱,已经把他压垮了。
云姿她爸过世后,敖家拉了她们婆媳一把,出了几亿帮他们还债,没让她们孤儿寡母求助无门,以至于背一身债东躲西藏。
所以说妍奚根本不知道他们裴家,其实在她出世那年有过一个大劫,是走到了倾家荡产再重新起步的。那一年,她应婆婆的意思,去孤儿院领养了铠泽,引领他发展航空公司,担负起裴家唯一男主人的重责,再一步步爬到今日的鼎盛。
而在国外接受治疗的云姿,一直不知道家里的变故,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她不想在失去丈夫后,又失去一个宝贝女儿,所以她隐瞒了云姿七年,待到她回国,便将她放心托付给了敖宸。
她中意敖宸这个女婿,俊美、有能力、专情,云姿也需要他、粘他,他们互相吸引、爱慕……两家人都看好……却没想到,云姿有了反弹。
这个女儿是知道了当年敖家帮他们裴家还债、帮她出医药费的事,所以以为自己是被送过去报恩的,乃乃和妈妈不爱她,只拿她联姻来获取商业利益。
可是这个孩子不知道,她这个母亲再疼她,也代替不了父亲的那份爱。那份残缺,只能从未来的丈夫那里去弥补。丈夫毕竟是要陪她过一辈子的,如父、如兄、如子,女人的一生所求。
敖宸恰恰就符合。
“傻孩子,等你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就会明白你失去了什么。”凝住心神,她无奈的自言自语一句,将体检书重新塞入手提包,上车离去。
b超室里,医生在给如雪拍片。
“这个是头,这个是小手,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形,但已经有了轮廓,敖太太你看看。”
如雪躺在床上,看着屏幕里那个小r团,窝心的笑了笑。做妈咪的心情,原来是既紧张又期待,既害怕又欣喜的。
“不过敖太太的zg壁有些薄,需要注意。zg壁太薄,容易引起惯性流产和滑胎。这两个月腹痛吗?”
她睁大眼睛:“什么样的痛?”
医生取掉手套,坐到桌子边,“怀孕期间的腹痛是很常见的现象,因为zg变大,zg韧带会受牵扯引起疼痛。但是疼痛程度较严重,持续时间长,就得确诊。”
原来是这样。她暗暗抒出一口气,双颊因尴尬而燥热,“没有。”
“怀孕初期,不宜过性生活、避免出入高温场所,泡澡的水温应低於38c,时间控制在15分钟之内,并保持通风以利散热……”
拍完片子,从b超室走出来,才发现敖宸不见了踪影。她环顾四周一眼,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走廊上。
据说这家医院是敖家和裴家的独属医院,二楼、三楼、四楼对外开放,五楼则专为这两家服务,医疗器材先进、医师一流。敖宸和裴家两姐妹都是在这家医院出世,而且还是由同一个资深妇产科医生接生。
想必,她的孩子也要在这里出世了。
走出妇产科,她坐在五楼大厅的沙发上边翻杂志边等敖宸,护士小姐给她端了杯热茶,说道:“敖太太,敖老爷也来医院了,其实您可以去看看敖少爷在不在那。”
“哪一科?”她诧异抬头。
“骨科,敖老爷有腿伤。”白衣护士微微一笑。看来这个敖太太在敖家果然不受宠呢,连公公来了也不知道,更别提她的丈夫有多爱她了。
艳照门、旧情人狱中离奇死亡、打胎事件、与男人夜半幽会……报纸头条、娱乐新闻天天登有她的名字,她不想关注这个少乃乃也不行。果真是出名要趁早、名气就靠炒。
如雪缓缓站起身,看一眼护士,“带我去一趟吧。”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病人走不开,这边左拐30米就是了。”护士职业性的一笑,给她指了指妇产科的相反方向。她刚刚才跟她的小姐妹打赌,这个草根少乃乃坐这个位子根本坐不了半年。看来她要赌赢了。
如雪走到骨科,果然看到敖宸与公公站在安全门后说话,两人脸庞上的乌云朵朵,在阳光的照s下,不减反增,还有爆发的趋势。她站了一会,推开门走过去。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离吧,我不想让我的儿子知道有你这样的爷爷!”敖宸最后对父亲冷道,大步朝她这边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隐去他眸中的y霾,“医生怎么说?”
“我妈怎么了?”她不答反问,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公公一眼。
“你妈?”敖宸放开她的手,弥漫一身的怒气还未散去,黑眸瞬间如三尺寒冰,“你妈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我在祝贺她!”
“你是说,公公打算跟婆婆离婚?”她大吃一惊。
敖宸腮帮子咬紧,俊脸y沉得可怕,冷嗖嗖横了她一眼,没回答她,走在前面。
049
一纸离婚协议书,寄到了敖家。如雪万万没有想到,婆婆会那样平静,平静的坐在沙发上修剪指甲、擦防护膜、涂指甲油,仿若事不关己……她站在楼梯上,看不到婆婆低垂的脸,却看得到她微微颤抖的手。
她转身上楼,不想让婆婆看到自己,然而郑淑贞却冷冷开口了:“先别走,下来陪我坐坐。”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下来坐到婆婆对面。
郑淑贞红润的脚趾甲上涂满了艳红的蔻丹,在白皙的脚皮肤衬托下,闪烁一种与年纪不相称的绝艳,她若无其事躺到沙发上,揽了揽身上的晨袍,“好看吗?”
如雪坐直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那比起你母亲呢?”郑淑贞又问道。
如雪轻咬下唇,不再回答。她知道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婆婆都有理由发怒。因为她是韩湘雅的女儿。
“怎么不说?”郑淑贞纤细的柳眉往上一翘,微微前倾身子,却是去取桌子上的烟盒,取了一支,点燃放到嘴里。她明显是不会抽烟的,呛了几口,又按进烟灰缸里捻熄,抬起眼皮,“你长的倒是一点不像韩湘雅,比她漂亮。”
如雪依旧不出声,静静听着,搁在腿上的双手悄悄绞紧。婆婆越平静,她越坐立不安,她宁愿婆婆又哭又闹,真实的发泄她的情绪。
然而,郑淑贞只是将交叠的双腿换了个姿势,紧紧盯着她的脸,用不温不火的声音继续道:“你母亲现在去国外订做结婚礼服了,你知道吗?”
“呵。”不等如雪回答,她又冷冷笑了声,自说自话起来,“她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一年一个新花样吸引世政的目光,今天终于让她等到了,我就将这个变心的男人让给她,让他们白首偕老。”
“妈?”如雪惊叫一声。
郑淑贞微微仰着头,说完这句后,便将僵直的双肩突然松懈了下来,软软垂着,看着门外,“其实我知道,当年他和韩湘雅在书房发生关系,是被韩湘雅在茶里下了药。那只是一次意外,是有回转余地的,只要我肯原谅他,他就会回到我身边……可是我实在是不能释然,心头似被c了一根刺,拔不出来,每每触及却又疼得厉害……我发了疯的为难那个女人,想把她赶出去,毁她的容……结果,我得越紧,韩湘雅就越柔弱无助,他也就越愧疚……你知道么?你母亲韩湘雅真的很适合做小老婆。”
她的声音里有了鼻音,眼角湿湿的,“她是有备而来的,抓准了世政愧疚的心理,永远一副可怜柔弱的模样,活似这世上谁都欠她。当年与世政发生关系后,她主动离开了,没过多久,就怀上了你。
世政不忍她在制衣厂受累,便看在孩子的份上将她接了回来。回来后,她一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边在世政面前哭哭啼啼,不断自责当日的事,什么委屈都往自己身上揽……她就这样让世政放不下她,让我这个正妻容不得她。
我和世政的感情,就在她的兴风作浪和我的不理智中,土崩瓦解。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年我每她一寸,她就离世政更近一分,我就这样一步步将自己的丈夫到她身边,让他由最初的愧疚与反感,转变为现在对她的怜惜与信任……”
她哽咽了一声,忙将头低下去,掩饰住自己的狼狈,而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用一种很尖锐的声音冷笑道:“如雪,知道么?这个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偷人的小三,你公公敖世政在第一眼看到你母亲时,就被她的狐媚眼迷住了。
发生关系后接她回来,得知怀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没有送她走。因为他一边要做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一边要养小老婆,两头不误,享尽齐人之福。
而我,恰恰就给了他一个出轨的理由——尖酸刻薄、心狠手辣、得理不饶人,这样的正妻谁也受不了,是我他离开的。
你母亲韩湘雅,打从被你父亲抛弃,就赖上了世政,看上了他的家业。她回来敖家做管家,只服侍世政一个人,世政的吃、穿、用,全是她一个人打理,还负责暖床……呵呵,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怎能不一拍即合。”
如雪听着,黛眉难堪的挤到一起,纤纤十指交握、紧紧压在腿上,不知说什么好。
“当年没有离婚,一方面是我不肯,另一方面,是因他只是想尝尝腥,不敢忤逆婆婆,放弃家族企业……所以现在你应该明白,他为什么以股权要挟敖宸娶你。
因为他打算净身出户,不带敖家的一毛钱,带着韩湘雅过剩下的日子。这样一来,既与敖家脱离了关系,也帮韩湘雅照顾了女儿。他深知,老太太不会认他这个儿子,敖宸也不会要这个父亲!他算是为爱情放弃了亲情,而我,成全他!我倒要看看脱去‘敖家老爷’光圈的敖世政,韩湘雅那个女人还要不要他,还装不装大度!呵呵。”
郑淑贞突然大笑起来,拣起笔唰唰几下,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颤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总以为签字的这一天会是她的末日,却没想到,原来这么轻松!
050
在母亲与公公结婚前,如雪去了趟他们位于江边的公寓。据说这套公寓原本是公公买给她和母亲住的,她们没住进去,公公便暂且用来做婚房,而后搬到岱山岛的敖家祖屋去。
岱山岛的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