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亦有所觉,低声道:“你是否说那穿著青衣的小子,在酒楼门外就一直吊着我
们。嘿!转左!”
两人左转进入一条横街去,这是次一等的道路,只供人行,高墙深院,巷道幽深,
与热闹的大街迥然有异,环境宁静。
寇仲道:“没有跟来!”
徐子陵使了个眼色,两人左右腾跃,分别没入两边院宅的墙内去。
不片晌那青衣人飞掠而至,风声左右响起时,进退路都给寇仲和徐子陵封死了。
后面的寇仲笑道:“这位兄台……”
那人霍地转身,低呼道:“终找到你这两个不知‘死’字怎么写的小子。”
竟然是女扮男装的宋家大美人宋玉致。
※※※
三人步出小巷,来到一座架设在河上的拱桥,只见河水蜿蜒而至,向春在楼那一方
流去。
两岸高低错落的民居鳞次栉比,河边条石砌岸,门前踏级入水,景色甚为别致。
但黏上二撇胡子以添阳刚之气的宋玉致却是脸若寒霜,在桥上停了下来,沉声道:
“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无端端闹得全城都知道你们来刺杀任少名,把我们拟好的计
划都给破坏了。”
寇仲微笑道:“不知我们的约定是否还有效呢?宋小姐有否和令尊翁商量过?”
宋玉致别转娇躯,怒气冲冲的低叱道:“商量过有什么用?在如今的情况下,谁都
没有机会了。”
徐子陵移到桥栏处,低头凝望河水,只是默默听着背后两人的对答。
寇仲好整以暇道:“只要约定仍然有效就成了。小姐请立即离城,明早保证会有好
消息。”
宋玉致没好气的道:“你定是疯了,想死的话不若投河自尽好了。”
寇仲笑嘻嘻的凑到她俏脸近处,涎着那“粗俗不堪”的假脸孔道:“不若再附加一
个赌约,假若我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仍能成功,小姐就委身下嫁我寇仲好不?”
宋玉致狠狠瞪了他一眼,嗔道:“你的假肚腩碰着我呢!”
寇仲故意用假肚腩多挤她一下,这才挪开少许,嬉皮笑脸道:“小姐尚未答这有关
你终身的问题啊!”
宋玉致苦恼地道:“你这人为何总爱这么纠缠不清的呢?人家不是早告诉你爹已把
我许了给人吗?而且我见到你又烦又气,没许人都不会看上你,也不回家照照镜子。”
别头朝徐子陵的背脊道:“徐子陵!你也要陪他去发疯么?”
徐子陵淡淡道:“今晚就是任少名的忌辰,宋小姐请立即离城。”
宋玉致对徐子陵的反应大感愕然时,寇仲装出苦脸道:“原来宋小姐移情别恋看上
小陵,我寇仲只好宣布退出这场争逐,只求干掉任少名……噢!”
“啪!”
脆声响起,寇仲的脸立时添多了宋玉致纤手的五道指痕,连油粉都给她刮下不少。
宋玉致吃惊道:“你为何不闪避?”
寇仲抚着痛处苦笑道:“我想看看能否给你刮醒,那以后就不用害单思病了。”
宋玉致欲言又止,最后终没说话,别过俏脸往徐子陵瞧去。
徐子陵凝立不动,正瞪着河道转角处一个垂钓的汉子,若有所思。
寇仲见有几个人正朝他们置身的小桥走过来,扯扯宋玉致的衣袖道:“回家再说吧!”
徐子陵忽地微颤道:“我的娘!仲少!钓鱼丝!”
寇仲立即忘了宋玉致,移到徐子陵旁,大喜道:“我们真蠢!这世上还有什么索子
比这娘的钓丝更够弹力和能避人耳目呢?沈婆娘那趟就是用超幼钓丝暗算了我们,还是
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时有路人从旁经过,三人都闭口不言。
路人过后,宋玉致一头雾水的道:“你们在说什么?是否真的疯了?”
寇仲这时那还有心情和她缠下去,因为用的若是钓丝,无论白天黑夜,在离地近十
丈的高处,一般高手在无心搜寻下绝难察觉。那他们就可趁早做些手脚了,遂笑道:
“宋小姐请移玉驾到城外,明天便可能得捷报了!”
宋玉致忍无可忍的道:“不!你们两个立即随我出城。”
寇仲愕然道:“原来宋小姐这么关心我们。”
宋玉致忽然回复了一贯清冷的神态,柔声道:“当然关心呢!若‘杨公宝库’落到
任少名和林士宏手内,整个天下都要遭殃。”
寇仲苦笑道:“原来你对我那么好。算了!现在各走各路,但别忘了协议,否则我
和你宋家以后都完没了。”
宋玉致声寒如冰的瞧着他道:“你真的要去送死吗?”
寇仲虎目精光电闪,决然道:“正是如此。”
宋玉致淡淡道:“那你们就去死吧!”
就那么拂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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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二章 网中之鱼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第八卷)
第二章网中之鱼——
黄昏时分,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春在楼的高墙内传来一下清脆的鸟鸣声,寇仲看过左右无人,忙以鸟鸣作出回应。
徐子陵翻下墙来,与寇仲掠到远处一道横巷内,才止步道:“一切布置妥当,依计
划在院内指定的树顶处拉起了五条天蚕钓丝,你那方面的情况如何呢?”
寇仲得意地道:“当然没有问题,我们先到今早到过的馆子坐坐,吃少许东西,才
依计行事。”
闹哄哄的馆子里,大半都是江湖人物,话题自离不开寇仲、徐子陵和东溟公主昨晚
大闹春在楼的事件。
寇仲竖高耳朵细听片晌,眉飞色舞道:“原来我们在江湖上的口碑这么好!”徐子
陵沉声道:“过了今晚再说吧!”
寇仲点头道:“我这人就是这样不好,很易得意忘形,是了!不知风湿寒和臭公主
躲到哪里去呢?若是躲到一间小房里,臭公主必然贞c不保。”
徐子陵若无其事道:“现在哪还有闲情去想这种事,我反而在担心宋玉致没有知机
离城呢!”
寇仲默然半晌,叹道:“看来你真的一点不把单琬晶放在心上,否则听到我这么说,
神情怎都该有些不自然的。”
徐子陵笑骂道:“好小子!竟对我也动机心加以试探。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两人结账下楼,踏出街门,同时色变。
只见又大又圆的明月在东方大际刚露出仙姿,夜空万里无云,月色遍洒九江城,与
昨夜的层云蔽天,完全是两回事。
寇仲失声道:“槽了!在如此明月当头之下,只要有人抬头赏月,我们就完了。”
徐子陵低声道:“人多耳杂,到别处再说。”
片刻后两人翻入了一户大宅人家的院子里,脱掉外衣伪装,又抹去脸上粉浆,露出
真面目,里面穿的都是黑色的紧身夜行衣。
寇仲把先一步藏在那里大刀和鞭子取出来,佩戴好后,才苦笑道:“这叫人算不如
天算,怎想得到月儿这么快就钻出来呢?”
徐子陵道:“怨也没用,我们先去看看形势,若明知不可为,只好乖乖由水道离开
算了。”
两人窜高伏低,不一会到了刚才那座酒楼的瓦背顶,朝春在楼远眺细察。
寇仲大讶道:“奇怪!为何完全不见明岗暗哨一类的东西呢,难道任少名怕死不敢
来了。小陵你有什么感应?”
春在楼后院专用为款待贵宾的十座别院均灯火通明,隐有管弦丝竹之声传来,由于
时间尚早,只偶有婢仆在园中走动。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不安详的感觉。”
寇仲呆了半晌,低声道:“是否该鸣金收兵呢?”
徐子陵缓缓摇头,虎目s出寇仲从未见过的精芒,平静地道:“假若我们未知虚实
就临阵退缩,此事将会在我们的心灵留下难以缝补的缺陷和疤痕!使我们永远都不能达
至登峰造极的武道境界,亦代表了我们仍恐惧死亡。”
寇仲重重吁出一口心中狂涌而来的豪情壮气,奋然道:“说得好!纵使敌人张开罗
网恭候我们兄弟两人,我们都要深入虎x去捋任少名的虎须,这就叫置诸死地而后生了。”
徐子陵瞧着那道朝春在楼流去的小河,道:“这道河横穿春在楼的后院,明眼人都
知是潜入春在楼的快捷方式,所以我们绝不可从水里去。”
寇仲叹道:“问题是任少名来或不来?若来的话,春园附近必是密布高手,既不能
从空中去,则只有在地上行,如此实难避免陷入重围,力战而亡的结局。”
徐子陵微笑道:“你看到横系于两树间的钓丝吗?”
寇仲目光落在二十丈许外,春在楼后院外横跨两棵老榕顶上的空间,由于受树荫月
影的影响,运足目力仍难见到自己亲手系上的钓丝,遂摇了摇头。
徐子陵道:“我曾作过试验,只要你朝上冲去,到近约一丈的距离时,会觉察钓丝
微仅可见的反光,便可准确把握到钓丝的位置。”
寇仲庆幸道:“若用的是漆黑的索子,在这样月色下,必然无所遁形。”
徐子陵冷静地道:“我们必须改变计划,就是当肯定任少名到了春园内时,才以雷
霆万钧之势,硬闯春园。一击不中,立即借钓丝远扬而去。此必大出敌人意料之外,教
他们连我们的衫尾都摸不着。”
两人又研究了硬闯的路线和方法,这才藏好身形,轮流监视春园的情况,静候‘青
蛟’任少名的大驾。
寇仲一边遥遥观察渐见热闹的春在楼,一边轻轻道:“我们打一开始就想到洛阳去,
可是直至今天仍去不成,今趟返巴陵后,立即就要北上,途中该否到洛阳打个转呢?”
徐子陵正仰卧背着春在楼那片瓦坡月照不及的暗影里,细数天上的星星,闻言叹道:
“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运道,且和氏璧还牵涉到慈航静斋的尼姑高手,小心吃不完兜着
走,那时累及小弟呢。”
寇仲苦恼道:“又给你猜中了,你可否扮蠢一点呢?”
旋又叹道:“照我看宋玉致对你的印象似乎比对我好多了。嘿!你有没有兴趣。她
绝不比单琬晶或沉落雁差吧?”
徐子陵不悦道:“你不知她被爹许了男家吗?”
寇仲哂道:“老子才不信这一套,天下都可改了,何况只是口头说说的婚约?不过
真奇怪,她怎都该有十八岁,为何仍未过门呢?其中定有点问题。”
徐子陵淡淡道:“你要怎样就怎样好了,何用找这么多借口?”
寇仲忽低呼道:“我的娘!任少名来了。”
徐子陵翻过身来,爬到寇仲身边,探头出瓦坡顶,往春在楼春园的方向瞧去。只见
人影幢幢,虽看不清楚来者是谁,但总知道是有大人物到了,否则那来这么多随从。
十多人鱼贯进入春园,只留下四名保镖模样的守在门外。
寇仲和徐子陵面面相觑。
难道任少名一点都不怕有人行刺?
寇仲道:“会否是个陷阱呢?不过说不定他真以为我们早溜掉了。”
徐子陵苦笑道:“现在只有求老天爷保佑,去吧!”
两人翻落瓦面,迅若鬼魅的飞身掠上另一座房子,再沿着河旁的草树潜到春在楼的
外墙处,舍下面的入水道不入,翻过高墙,落到春在楼后院的花圃处,半点不停留的窜
上了附近一棵大树枝叶茂密处,居高临下察看形势。
十座别院均传来欢笑丝竹的声音,隔了一座别院的春园更是特别喧闹。
除了守在正门的四名大汉,春园四周都不觉有护卫保镖。
徐子陵特别再一次点出钓丝的位置,然后道:“我们分头搜索,看看任少名有否派
人埋在暗处,然后在春园后那棵大树上碰头,到时再决定怎么下手。”
寇仲点头答应,两人立即分头行事。
※※※
一刻钟后,他们先后抵达春园后那株比别院尚要高上丈许的榆树上。
徐子陵叹道:“这是不合常理的,就算任少名不担心,他的手下亦不会这么疏忽的。”
寇仲瞧着下方春园的瓦顶,苦笑道:“我也觉得很不妥当,不过可能任少名根本不
把我们或任何人放在心上。若我们这样退兵,说不定错失了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真想先
去偷看一下,但定然瞒不过任少名的耳目。”
徐子陵沉声道:“我们分由左右扑入春园去,一见额上纹有青龙的麻脸壮汉,立即
扑杀。如若是陷阱,就由前门突围,记着七号救命钓丝就在离大门十五丈处两棵大树之
间。”两人下了决心,疾掠而出,无声无息的落到瓦面上,再分左右翻下去,破穿而入。
“砰!砰!”
窗︻木鬲︼碎裂。
两人同时进入春园的大堂里。
剎那间他们的目光遍览全厅,立知中计。
厅堂内正门对着的那一端设有两张台子,坐了十多名大汉,不但见不到长得像‘青
蛟’任少名那模样的人,连青楼姑娘和婢子都没有半个,台上放的更非酒菜,而是各式
各样的兵器,正严阵以待。
寇仲和徐子陵触地弹起时,敌人已蜂涌扑来。
两人在厅中会合,正想先一步在给敌人缠上前硬闯正门,风声骤响,一朵彩云由正
梁处投往两人头顶去,教两人想腾跃而起,亦有所不能。
同一时间春园外亮起了无数火炬,照外面明如白昼,却不闻任何喊叫之声。
只是片刻时间,两人立即由神出鬼没的刺客,变成了网中之鱼,陷身重重围困之内。
尖锐y寒的气劲,压顶而至。
寇仲大喝一声,大刀朝上搠去。
徐子陵则双掌上托,右掌如举千斤重石,左掌却是飘忽无定,令人生出怪异之极的
感觉。
彩云间忽现出一个秃顶的美女,正是‘艳尼’常真。
她那对能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娇嫩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如丝的细眉下
眼角朝上倾斜,颧高鼻挺,粉红的嘴唇配着整齐的雪白牙齿,迫人的艳光,像太阳般照
耀着两人。
“蓬!”
玉脸隐去,彩云疾压而下。
寇仲但觉长刀刺中处软绵绵无法着力,骇然下抽刀退往大门。
徐子陵带着沉雄掌劲的右掌,亦给对方色彩灿如云霞的长衣化去,反是左掌发出的
y劲与对方硬拚了一记。
y柔得似有如无,偏又是能夺人魂魄的邪异真气透掌而入,徐子陵骇然下滚倒地上,
借翻滚之势消解对方的气劲。
“艳尼”常真亦不好受。
她本丝毫看不起两人,欲一举制胜,岂知两人一寒一热,真气迥然有异,使她化解
得非常吃力。
犹好她的‘销魂彩衣’乃师门秘技,不但能千变万化,还最擅化解内家真气,才不
致当场受伤。
但与徐子陵左掌的交锋却因同属y柔,无从化解,遂只好硬拚一记。
常真娇哼一声,整个人往上拋起。
寇仲这时已冲至闭上的大门前,举脚便踢。
“砰!”
木门应脚破开时,四支长矛疾刺而至。外面人影绰绰,且因受火光影响,一时间竟
看不清楚外面有多少人。
背后更现警兆。
那是微不可闻的暗器破风之声。
在这一刻,寇仲必须下一个决定,他只可从闯出门外和应付后面s来的暗器两项上
选择其一。
只要他略作闪躲,这四名矛手便会拥杀入来,可能使他永远失去了闯到七号钓丝处
的唯一机会。
在这一刻,他不但忘了要争霸天下,更忘了保命的问题。暗忖纵是被暗器击杀,在
临死前他亦能杀出一条血路,让自己的好兄弟有一线逃走机会。
寇仲一声狂喝,手中长刀涌起千百道精芒,人与刀似若融成一体,速度激增,像箭
矢般硬s往快要登上台阶那四名矛手之中。
徐子陵这时滚到寇仲背后,由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见到往后拋飞的“艳尼”常真凌
空抖手s出一蓬牛毛般的细针,往寇仲后脑项背罩去,有如一群被惹怒了的毒蜂。
本坐在桌旁的十三名大汉,这时亦扑至离他和寇仲不足一丈处,只要略作停留,立
即就会给他们缠上,陷入苦战之局。
形势之劣,尚不止于此。
左右两边的窗子,同时有人窜了进来,若留在堂内,必是有死无生之局。
这根本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敌人似是对他们的行动了若指掌,先扮作各式各样的
客人,到了春园附近的别院去,所以春园四周虽看不到伏兵,其实伏兵处处,有起事来
便可形成眼下这种包围局势了。
徐子陵弹了起来,两掌一圈,变魔术地把常真s来的牛毛细针全纳入掌间的劲气里,
再旋了一个小圈,往外猛推。
牛毛针化作漫空的光点,把扑来的十二名大汉完全笼罩在内。
惨叫声中,众汉仓皇躲闪,狼狈不堪中仍有五人中针倒地。
徐子陵也不知自己为何可变得如此厉害,更无暇多想,疾往后退,到背脊快要贴上
杀出门外的寇仲时,左手闪电探出,握着了正攻向寇仲背后的一刀一剑。
内劲狂吐下,那两人喷血飞跌。
他再反手掷出刀剑,刺入了另两个要攻上来的敌人的胸膛里。
他两人终来到春园正门台阶下的空地处,离七号钓丝尚有十三丈的距离。
但那却像是万水千山般的遥远。
敌人从大门蜂拥而出,使他们再无退路。
在无数的火把照跃下,四周是以百计的敌人,使他们陷进一层又一层的重围中,想
移进一步,亦要付出移山倒海似的力量。
寇仲每一刀劈出,都用足了劲道,刀过处圈圈芒虹,不是有人应刀跌退,就是把敌
人震退。
蓦地一枪一刀,分从左右两侧攻来,都是功力十足,显是敌阵中出类拔萃的好手。
寇仲此时不但忘了生死,心灵亦静若井中之月,可反映出这惨烈战场每一丝的变化。
他迅速判断出在时间上,绝无可能在枪刀触体前,同时把这由两个不同角度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