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避之则吉,眼睁睁放走马吉。
一勒马头,向y显鹤招呼道:“这边走!”
策马往左,改向石堡方面冲去。
y显鹤领会他的心意,慌忙追随。
宗湘花一声娇叱,领着手下在后方穷追不舍。
蔽天遮空的倾盘大雨中,倏然地前方一股人马风卷而至,赫然是室韦和车师的联军,声
势如虹的杀来。
徐子陵别无选择,与y显鹤掉头往宗湘花的追兵迎去。
“铿铿锵锵”!
徐子陵展开枪法,把状如疯虎的宗湘花截着来个马上厮斗,这美女虽奋不顾身,兼且剑
法高明,可是跟徐子陵仍有一段距离,被他巧妙运用长枪的长度,缠紧不放,进退不能,陷
于苦战之局。
y显鹤明白他的心意,与来援联军同心合力,只一下子藉着高昂的士气和优势的兵力,
把宗湘花的随员冲个七零八落,四处奔逃。
石堡方面蹄声轰鸣,另一支联军以铺天盖地的威势杀至,领头者正是寇仲、别勒古纳台
和越克蓬三人。
任谁都晓得此战大局已定,宗湘花率领顽抗的战士,挡不住攻势,死的死、伤的伤,有
些则落荒逃去,只剩下这位长腿女将仍在拚死。
“当”!
长剑堕地。
徐子陵借长枪发出宝瓶真劲,一下比一下重,宗湘花终虎口震裂,宝剑脱手堕地。
寇仲等任由徐子陵独自处理宗湘花,迳自往码头方面掩杀过去。
y显鹤勒马回头,来到徐子陵旁。
宗湘花的战马仍在喷气跳跃,她却呆如木j的坐在马背上,神情悲怆。
徐子陵再叹一口气,道:“侍卫长请回去告知贵上……”
宗湘花厉叫道:“我跟你拚!”
策马朝两人冲去。
两人左右避开,宗湘花扑了个空,勒马回头悲呼道:“杀了我吧!为何不杀我!”
在风吹雨打的混战响声中,她的话音似近而远,如在噩梦中。
徐子陵从心底涌起对战争仇杀的厌倦,想起昨晚才同席举杯言笑,今天却你死我活的各
不相让,苦笑道:“若贵上不是欲置我们于死地,大家怎会兵戎相见。胜败乃兵家常事,只
要谈妥条件,我们可把小龙泉归还,小不忍则乱大谋,宗侍卫长回去吧!”
宗湘花默然片晌,目光转往y显鹤,s出深刻的恨意,叫道:“好!好!”然后勒转马
头,放蹄投进茫茫风雨去。
y显鹤略一迟疑,向徐子陵打个招呼,朝她背影追去。
风雨逐渐平静,却意犹未尽,余威仍在似的代之为漫空飘飞的纤细雨粉,把整个海湾区
笼上如霞如雾的薄纱,粉饰战场残酷的真相。
攻夺战来得突然,完结得迅速,留下遍地的死伤人马。
到一道阳光冲破云缝而下,照在四艘泊在岸旁的战利品上,天上乌云像帷幔被拉开般显
露出后面蔚蓝的美丽天空,似是把刚才的狂暴完全冲刷净尽。
寇仲呆坐在码头一座系扎船缆的石趸上,陪徐子陵凝望睽违已久的大海洋,瞧着阳光再
度君临眼前的天地。
他们终于得回八万张上等羊皮。
高丽船载的全是弓矢兵器和各式各样的守城工具。
拜紫亭真厉害,若这些东西落到他手上,配合盖苏文可能亲率的奇兵,确可令突厥的无
敌雄师大吃一惊,甚或栽个大筋斗。
马吉船上厢房内装的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够普通人狂花十世子,正可作赔偿平遥商
之用。
大半问题一下子给解决。
寇仲回头一瞥后方清理战场的室韦和车师战士,摇头苦笑道:“我对战争也开始厌倦
哩!只恨别无选择,只好硬撑下去。”
徐子陵叹道:“你的硬撑似乎并不太硬,我甚至觉得你是有点不敢面对现实。”
寇仲双目露出沉思神色,缓缓道:“现实确非常残忍,令人不忍卒睹。我寇仲为王为
寇,就要看能否守落洛阳守嬴李小子。唉!他娘的为王为寇,偏老子正是姓寇,犯了名忌。
将来若我伏尸洛阳,你记得把我的骸骨问李小子要回来,葬在娘的山谷内,让我乖乖的为娘
作伴。”
跋锋寒来到两人身后,闻言道:“即是如此,不若任得王世充那老狐狸自生自灭,少帅
则全力夺取东都,那是你们的老家,怎都比李海通这外人占得地利的便宜。”
寇仲道:“若有选择,谁愿陪王世允一道上路?只恨李阀与巴蜀各大小势力订有协议,
若唐室能攻下洛阳,巴蜀就向李渊俯首称臣。那时李家不但得到巴蜀的铜铁粮食,还可利用
长江大险,迅速动员攻打两岸敌人,加上老爹杜伏威在中流的支援,天下谁与争锋?所以洛
阳是不容有失。”
跋锋寒尚是首次与闻此由师妃暄为李家争取回来关系重大的协议,默然半晌后叹道:
“明知必败无疑,何不把少帅军解散,我们三兄弟并肩修行,啸遨天下,岂不快哉!”
寇仲双目神光迸s,哈哈笑道:“问题是战无常胜,世上没有必败这回事。正因事情的
艰难,更激起我的斗志。我寇仲就押上小命去赌个轰轰烈烈的。”
接着目光投往马吉那艘被俘的大海船,沉声道:“明天不论颉利是否肯放过拜紫亭,我
和陵少在此间的事情了结后,将从海路把羊皮先送往山海关,之后我兼程赶往洛阳,看看老
天爷是否要我寇仲殉城陪葬。你老哥有甚么打算?”
跋锋寒目注海平线尽处,两眼s出坚定不移的神色,淡然自若道:“现在我唯一的目
标,是要击败毕玄,我会予自己一年的时间作败毕玄的修行,洛阳该是一个理想的地方,
不过我绝不会殉城的。”
寇仲大喜道:“有你老哥帮忙,将是另一回事,说不定……唉!你还是到别处修行吧!
我真不想拖累你。”
跋锋寒仰天笑道:“你没有拖累我,只是我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参与名慑天下
的寇仲与所向无敌的李世民为洛阳展开生死攻防的决战而已!”
寇仲转向徐子陵道:“陵少行止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你想我怎样呢?”
寇仲正容道:“就算你要陪我到洛阳,我也绝不容许。假设我真能守住洛阳,令李世民
吃一次真正的大败仗,你再来找我喝酒谈心好啦!”
徐子陵默然片晌,叹道:“真是别无选择吗?”
寇仲断然摇头道:“不是别无选择,而是我心甘情愿选择这条路,到现在更没法回头。
若唐室的太子是李世民而非李建成,我或会依你的意思,现在只能坚持我的选择。”
此时别勒古纳台等处理妥当,前来与三人进行战后会议,众人改以突厥话交谈。
不古纳台报告道:“俘虏共三百二十五人,其中二百五十四人是高丽王的武士和船夫,
其他是粟末族的士兵和在船厂工作的粟末人,全给关在其中一座船厂内。”
寇仲大感头痛,若这三艘船是属于盖苏文的,该有多好。可惜事与愿违,与小师姨傅君
嫱旧怨未解,又添新仇。
别勒古纳台道:“拜紫亭的大军随时来政,我已派出探哨。假如那情况出现,我们必须
于现在决定,是死守还是乘船开溜?”
这处有一座石堡可供死守,只要能捱一个晚上,拜紫亭因顾忌突厥大军来犯,必会退
兵。问题是他们能否捱到那一刻。
越克蓬道:“我们若要船开溜,须立即动程,否则若对方以战船堵塞出海口,我们将c
翼难飞。”
众人目光不由往海港出口投去,左右山势伸展下,把海洋环抱而成深阔的港口,出海口
宽约百丈,若敌人有十来艘战船,可轻易把海港封锁。
跋锋寒见寇仲沉吟不语,知他正大动脑筋,问道:“y兄到那里去了?”
徐子陵见众人目光落自己身上,苦笑道:“他追赶宗湘花。”
跋锋寒不解道:“他和宗湘花究竟是甚么关系?”
徐子陵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寇仲终于说话,道:“若我们的目标只是向拜紫亭讨回被囚禁的人,最上之策莫如把船
开走,再向他讨价还价。只是我们的目的不止于此,首先谁都不愿见粟末灭族,其次是蓬兄
负有杀伏难陀以雪深仇的重任。所以我们绝不能弃守小龙泉,我有九成把握拜紫亭不敢来
犯。各位看看小弟有否料错,颉利的实力比他强得多,仍有赫连堡之败,老拜是精通兵法的
人,绝不会重蹈颉利的覆辙。”
别勒古纳台同意道:“少帅之言有理,换作我是拜紫亭,亦不敢犯险。我们怕拜紫亭,
拜紫亭则怕突厥大军,变成互相牵制,大家均是动弹不得。”
跋锋寒头痛的道:“我是突厥人,比你们更明白颉利和突利的心态。他们既下战书着拜
紫亭于明天太阳出前交出五采石,如不能达到这要求,只余血洗龙泉一途,否则他们在大草
原上辛苦建立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五采石正在美艳手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否寻得美艳是一个问题,而能否从她手上取
回五采石又是另一个问题。更何况拜紫亭若不肯屈服,他们尽管好心代拜紫亭交出五采石亦
将是多此一举。
越克蓬叹道:“杀妖僧一事并非急在一时,可容后再作处理。”
寇仲捧头道:“谁能告诉我美艳和伏难陀的真正关系?”
当然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徐子陵冷静的道:“这众多难题事实上互有关连,只要我们能令拜紫亭感到全无胜算,
就只有屈服投降,甚至助我们去寻找美艳。”
不古纳台笑道:“我们扣起这两批弓矢兵器的补给,那到拜紫亭不投降认输。”
寇仲摇头道:“拜紫亭是天生的冒险者,没有补给虽能对他构成严重打击,却非致命。
除非我们能攻陷卧龙别院,令拜紫亭变得孤立无援,他才肯乖乖听话,最理想当然是肯把伏
难陀交出来,让蓬兄把他的首级带回吐鲁蕃去。”
徐子陵微笑道:“盖苏文深浅难测,我们对他的兵力更是一无所知,不过只要让拜紫亭
晓得我们知道他有此奇兵,那盖苏文可能存在的jūn_duì 将失去作用。”
别勒古纳台摇头道:“拜紫亭可通知盖苏文移师别处,仍能构成威胁。”
寇仲拍腿道:“有哩!”
众人均知他智计百出,目光都投在他身上。
寇仲长身而起,扫扫仍未乾透的衣服,道:“我要去和拜紫亭喝酒谈心,顺道见见杜与
和许开山,谁陪我去?”
跋锋寒笑道:“不危险的事你不会去干,我和陵少陪你去见识一下如何?那是决定抓住
小龙泉不放,对吗?”
寇仲点头道:“不但要死守小龙泉,还要把藏在别处的那批弓矢送到这里来,藏在石堡
中,同时着人监视卧龙别院。我这条计又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只要拜紫亭中计将盖苏文
的伏兵移往别处,我们就成功啦。”
接着向徐子陵道:“谁人最适合为拜紫亭传话呢?”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大有可能是伏难陀,如杜兴没有说谎,伏难陀与盖苏文的关系该
比拜紫亭更密切。”
越克蓬和客专两对眼睛同时明亮起来。
寇仲哈哈笑道:“我们还是首次手上的筹码比拜紫亭多。唉!希望平遥诸位大哥尚未离
开龙泉。”
蹄声从西方迅快接近。
寇仲循声望去,一震道:“比拜紫亭更难应付的人来哩!我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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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卷 第六章 生死豪赌
大唐44
第六章生死豪赌——
在金正宗的陪伴下,傅君嫱含怒而至,一副要找寇仲和徐子陵算账的样儿。
不过无论是嫣然浅笑,轻颦微锁,又或像这刻的鼓着腮儿,秀眉带煞,他们的小师姨仍
是那么洋溢着她那种充满青春清新气息的美丽,仍是那那么动人可爱。
跋锋寒道:“我佩服金正宗。”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跋锋寒佩服的是金正宗的胆量,要知寇仲一方高手如云,一言不合
动起手来,吃亏的必是傅君嫱一方无疑。傅君嫱乃“奕剑大师”傅采林关门弟子,除非自问
不怕傅采林寻晦气,否则绝不敢动她。
对金正宗却没有人会特别优待,只是被扣起来作人质,足令金正宗大不好受。
众战士知他们非是来动手作战,更见头子没有表示,任由他们长驱直入。
傅君嫱隔远盯牢寇仲,策马领先驰至,娇叱道:“寇仲、徐子陵你们滚过来。”
跋锋寒是第二趟见到傅君嫱,第一次在山海关只是惊鸿一瞥。一边细意欣赏她的容貌神
态,边道:“不若交由我来应付她。”
寇仲摇头道:“你老哥绝受不了她的气,让我和陵少去吧!”
大步踏前,徐子陵苦笑随后。
傅君嫱和金正宗跳下马来,前者戟指怒道:“你两个虽想设法砌词狡辩,但我早识破你
们是寡情薄义的卑鄙之徒。实在太过份哩,竟敢杀我的人,抢我们的船。”
寇仲来到她身前一揖到地,当然暗里防她一手,恭敬道:“小师姨暂且息怒,我们没有
杀半个小师姨的族人,也没有抢小师姨的船,只是封不动的留在原地吧!”
傅加嫱怒不可遏的c腰叱道:“还敢唤我作小师姨?我奕剑门没有你这种不肖弟子,师
尊绝不会放过你们。”
徐子陵移到寇仲旁,淡淡道:“傅姑娘请平心静气。我们今趟是情非得已,但下手很有
分寸,贵族的人均安好无恙,请姑娘明察。”
傅君嫱环目一扫,道:“他们在那里?”
寇仲道:“他们在其中一座船厂中休息,只要你一句话,我们立即把人交还。”
金正宗c入道:“那三艘船和货又如何?”
寇仲苦笑道:“两位可知拜紫亭要杀我?”
傅君嫱狠狠道:“活该!谁教你们做突厥人的走狗?”
对着成见已深的傅君嫱,寇仲能作出甚么解释,转向金正宗道:“金兄知否拜紫亭以卑
鄙手段扣押宋二公子的事?”
金正宗愕然道:“竟有此事?我们还以为宋公子和你们在一起。”
傅君嫱沉声道:“胡说!拜紫亭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徐子陵心平气和的道:“说这种最易被拆穿的谎言于我们有甚么好处?”
寇仲心中有气,冷然道:“你们货已送到,且由拜紫亭的人亲手接收。我们只是从拜紫
亭处拿走,与傅姑娘再没有关系。”
傅君嫱杏目圆睁,怒视寇仲道:“你竟敢嚼舌头和我说这种搪塞的话?”
徐子陵打圆场道:“敢烦傅姑娘通知拜紫亭,只要肯把扣押的人全部释放,我们可把货
物归还。”
寇仲哈哈笑道:“先送小师姨一个大礼。”
转向立在码头处的别勒古纳台等嚷道:“将客人全体请出来,让他们随傅姑娘回龙泉
去!”
傅君嫱飞身上马,怒容忽敛,笑吟吟道:“寇少帅啊!我们就走着瞧,你们欠我们的,
终有一天我们会要你两人本利归还。”
抽疆向金正宗喝道:“我们回高丽去。既不要管他们在这里的事,也不须再为拜紫亭这
种人c心。”
夹马就去。
金正宗登马追去,挥手扬声道:“少帅若真有放人诚意,让他们自行乘船回国吧!”
两人转瞬去远。
寇仲向徐子陵无奈叹道:“你看到吧!与师公的仇结定哩!”
徐子陵苦笑道:“惟有瞧老天爷如何安排。”
跋锋寒来到两人旁,目光追着变成两个小点的傅君嫱和金正宗,笑道:“如何能在奕剑
大师的剑下保持不胜不败,恐怕要比击败他更困难,这会是对两位的最大考验。”
别勒古纳台道:“那些俘虏如何处置?”
寇仲道:“将高丽人和粟末人分开处理。高丽来的让他们挤在一条船回国,横竖开罪奕
剑大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他们两条船来运载羊皮。粟末族的则任由他们回龙泉去,这
样一来,拜紫亭对我们的动向更难揣测。”
不古纳台大声应道:“领命!”
寇仲哑然失笑道:“你这小子也来耍我,大家兄弟嘛!”寇仲、跋锋寒和徐子陵在龙泉
西南一座密林边缘勒马停下,他们故意绕一个大圈,避开龙泉军的哨探。
龙泉城南门外的著名“灯塔”仍是高耸入云,在这午后雨过天晴的时份,灯塔散发着懒
洋洋的味儿。
徐子陵道:“昨晚我就是在这里遇上烈瑕和可能是‘毒水’韦娜娅的女子。”
两人听过他昨晚的经历,跋锋寒微笑道:“烈瑕是我的,两位勿要和小弟争。”
寇仲目注再没有商旅离开的南门,道:“恐怕你要得可达志同意才行。际此兵荒马乱之
际,以他的为人作风,绝不放过烈瑕。”
徐子陵道:“拜紫亭确是个人物,吃了小龙泉这么大的亏,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寇仲欣然道:“到俘虏集体被放回来,纸将包不住火,会狠狠打击和动摇龙泉城军民信
心。”
跋锋寒笑道:“原来你的释俘有此妙用,不负少帅的智名。”
徐子陵道:“少帅状态如何?”
寇仲昂然道:“当然是状态大勇,昨晚六刀劈杀深末桓后,我的信心全恢复过来,比受
伤前更厉害,陵少怎样?”
徐子陵活动一下左手,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