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外的光线有些刺眼,我用力地拧着眉头,他察觉到后立刻将门小声带上。
“你休息吧!该吃药的时候我再叫你。”他咳得声音都变了,但还是轻声细语地,小声对我说着。
慰问的声音停歇,我心里却起了漩涡。
为什么明明他也感冒,还要拖着病照顾我。明明我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他却对我该死的好,温柔得要命。
我的脑袋混乱不堪,身体的痛苦又涌上来。
魏翔代表的是过去的记忆,是那些我决定遗忘而后不愿想起的。
我知道自己不能够接受他,甚至得离他越远越好。
警戒的声音不停在脑中响起,但他黑色深邃的眼睛却像烙印在我脑海里一样,纵使闭上双眼,仍然无法挥去。
无可奈何之下,我回忆起婉婉的模样。希望能够借着婉婉,来冲淡对那双眸子的印象。
然而一直到睡去,魏翔的身影都还是那么牢固地停留在原处。
而他苦涩的笑容,也越来越显鲜明。
第四章
“阿满。”
谁在叫我,我正在睡。
原本黑色的房间,有扇窗通往外面。“刷──”地声窗帘被拉开起来,耀眼的光线s入,刺伤我的眼。
谁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边来,趴在我耳边低语。
“我知道医生想干嘛了──”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唉,你快醒醒啊,怎么都叫不醒咧──”她用力摇着我。
我很困,真的很困。我想这么告诉她,但是眼睛却睁不开来,只能躺在柔软的床垫上面,使不上力。
“我没有办法待在这里太久。”她着急地说:“要是让医生发现就糟糕了。”
“阿满、阿满!”她不停摇着我。“快醒过来!”
“刷──”地声,窗帘又被拉起来,光消失了。
“草莓,不是叫妳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吗?”
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调好象是我的,却又不太相似。
“你要让阿满睡到什么时候?”
“等我安排好一切,自然会让他醒来。”
当男人出现,黑暗的房间里又恢复宁静,没有半点声音,只有柔软舒服的床垫与散发香味的蓬松枕头,勾引人往梦乡堕落。
“那阿翔怎么办?”遥远的那头,我听见熟悉的字眼。
阿翔怎么办?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厨房里有洗碗盘的声响,奈奈收拾好书包后,进到房间里来探视我。
她带着口罩,看起来没有生病的迹象。
“早安爸爸。”她叫了我一声,“我要去上学了。”
我点点头。今天喉咙好象没那么痛了,于是我开口问她:“妳没被传染感冒吧?”声音经由喉咙出来时,连轻微的震动都会使得喉部疼痛。
“我们学校有打感冒的那个针,所以不会感冒。”她说的是流感疫苗。
我再度点头,她说过再见后就出门。而后魏翔走进来。
“好点了吗?”他端了碗稀饭放在床头,然后将我扶起来。
我将就地吃了几口,然后吞下药,又躺回床上休息。
他吸了吸鼻涕,跟着将没吃完的东西端出去,在厨房里又咳了几声。
我突然想起昨天好象做了一个有关他的梦,但梦见了什么,却在吃过饭之后忘得差不多。闭上眼,我不停地想着,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一起遗忘在那个梦里,但无论多么努力,空白的脑袋里仍是没有想出个答案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进房里,见我眼睛还张着,颇是惊讶。
“你不睡吗?”他问。
我摇摇头。“都睡两天了。”
“那……”他手里拿着一本杂志。“那我待在这里陪你,时间到再叫你吃药。”他坐在床边地毯上,笑了笑,安静地翻起他的杂志来。
这两天不是在客厅,就是在房间,我可以听见他翻书或看电视的声音,但他又细心地不弄出太大的噪音,睡着的时候知道有人顾着,老实讲我睡得颇安稳。
他总是看着发型杂志,或许跟他的工作有关。
“都是日文的,看得懂吗?”我问。
“看不太懂的时候就用猜的,反正也只是一颗头。”他抬起头来和我说话,我们的视线平行,他的眼底有着笑意,彷佛有什么东西让他很开心似地,认识他以来还没见过他这样子。
“你在高兴什么?”我忍不住问。
“有吗?”他说。嘴角上扬。
“嗯。”
“如果有的话,大概也就是这几天都跟你在一起吧!”他继续翻着杂志。“虽然你一直睡,不过你生病的时候不会发脾气,我觉得我们就像回到以前一样。”他一直笑着,嘴角的笑意大概只有我发现。
“我对你这么糟,还朝你拳打脚踢的,你干嘛要留下来找罪受?”
“跟以前被兔子打的伤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魏翔的话不知怎么地,让我胸口些微刺痛。
又过了一阵子,他拿下我头上的毛巾去浸冰水,弄得一双手冰冷冷地回来帮我敷额头。没有间断的辛勤举动,没有埋怨自己也是病人,我凝视着他,刺痛的地方整个紧了起来。
他说我以前曾经爱上过他。
那么我知道我可能是因为什么而爱上他。
我向来就无法抗拒对我好的人,无法抗拒想温柔地对待我的人。
“阿满,你睡了吗?”
翻书的声音停止,床边的人动了一下伸出手来,冰凉的掌心停在我脸颊上。“还是好烫,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退烧呢……”
我听见他忧心的声音。
十一月已经有些冷,我了一下醒来,发觉魏翔已经不在。
嘴巴有些干,但床边没有水,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往房间外头移动。
客厅里电视正小声响着,魏翔整个人塞在榻榻米上那个小暖桌底下,全身卷了起来,看来十分冷的模样。
我这才想起病的这几天都没管过他,奈奈也没把家里多的棉被拿出来,他该不会就这样在客厅暖桌底下睡了两天吧?客厅只有三叠榻榻米大,被他这么一睡,就整个挤满了。
转开水龙头,用杯子接些水喝过以后,我撑在厨房喘了一下稍作休息,才又回到魏翔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摇醒。
“怎么了?你怎么出来了?”他揉着眼睛,从暖桌里爬出来。
“你一直睡在这里吗?”我难以置信地问。
“嗯,奈奈有说要我去她房里睡,我觉得不太妥当。”他说。
“那你也不能睡在暖桌底下。”
“因为晚上很冷……”他打了个呵欠,但呵欠才打到一半,就开始咳嗽。
“到我房里打地铺好了。”我啧了声,头痛得要命,还得为这家伙晚上睡哪里烦恼。“衣橱上面有干净的棉被,去拿下来铺。”我告诉他。
“这样不会为你带来不便把?”他问。
“不会。”我回答他。没人在睡暖桌底下的,那太不健康了。
他又扬起嘴角,我看了眼,便回房里去躺着休息。
睁着眼凝视天花板时,他的轮廓落在我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不肯散去。
他笑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我做了什么让他值得开心的事情吗?为什么只是对他好那么一丁点,他却像拥有天大的快乐一样。
魏翔动作迅速地打开衣橱,从里头要拉出棉被,但衣橱里我塞了太多东西没整理,他一扯,一些杂七杂八的就霹雳啪啦地全掉出来。
地上散落着我从来没印象的书和杂物,我本来想睡的,却让一本有着粉红色封面的书本给吸引了注意。
魏翔也发觉到了,他拿起来放在手中,而后我努力由床上爬起,从他手里将那本粉红色书皮的厚重砖块本子抢走。
“那是……”他看着我。
“是草莓的日记,这不能给你看。”将日记本压到枕头下,我若无其事地又躺回原处,但刚刚冲出去抢书的举动让我头昏眼花了好一会儿,病人果然不能逞强,我晕得都快吐了。
“嗯,我知道!”魏翔没想太多,他收拾好地上的杂物后,跟着在我的床旁铺好被子,钻进去,咳了两声。
“阿满。”他叫。
“什么事?”我皱着眉头,棉被里传出来的声音很闷。
“棉被没有客厅的暖桌暖和。”他朝着我说:“如果半夜睡一睡,你发现我爬上你的床去,那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日本的天气真的很冷,所以我希望如果真的那样,你能将就抱我一下给我温暖。”
“少得寸进尺。”我冷冷地告诉他。
他笑了声,床下响起杂志翻页的声音。
会开玩笑了,适应得很好嘛!我啐念着,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才搞了这个瘟神回来同住。
感冒差不多要好,已经是豪斯登堡回来后第五天的事。
大哥偶尔会打电话来,说的也不过是阿爸就要死掉,我怎么还不回家看他最后一眼这些老话。我晓得大哥是开玩笑的,自然也就敷衍过去不认真响应。
魏翔手底下到日本进修的员工们已经先行回去台湾,就留他一个老板在日本新宿,过着无业游民般的生活。
星期六早上奈奈不用上课,我没有调闹钟,就这么一直睡,但屋外的电铃持续不停地响,一声接过一声,无休止地连邻居都想吵起来般不愿停止。
我醒过来,拖着疲惫的身躯翻身下床,哪知却踩到某种不知名物体,定睛一看,才发觉是魏翔。
“呃。”床底下睡得正好的魏翔被我一踩,也醒了过来。
“抱歉。”我打了个呵欠,跨过魏翔急忙去玄关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良智,我摇头,她就是爱大清早来打扰人家的好眠,让全世界的人都陪她一起早起才高兴。
良智脱下鞋,很自动地往客厅走去,然后将手中的包袱放到桌上,仔细的一个结一个结打开。
我关上门跟着走上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妈,您今天还是这么早。”
“不早了,都快七点了。”良智说着将一幅幅相亲用的相片摊放在我面前。
“这是干嘛?”我傻眼。
“婉婉也过世两年,你是该时候为自己打算打算。”良智公式化地说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我问过很多户人家才帮你挑出来的对象,你选一个看得上眼的吧!趁早结婚,你还年轻,多生几个孩子没问题。奈奈就让我来帮你带,这样对你和她都好。”
“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意思。”双手环胸,对于良智这种无礼的要求我真是受够了。“奈奈是我的女儿,就算以后我真的再娶,她也还会跟在我的身边。”
“你怎么就是那么固执。”良智指着相亲照片。“你要女儿,自己生一个就好,我都做到这个地步替你找对象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把奈奈还给我。”
“妈,现在无理取闹的人是妳!”这个老太婆总是有理说不清。
魏翔从房间里走出来,尚未梳洗的他那颗自然卷的头蓬乱得像鸟窝一样,他穿了件我的外套冷得直打哆嗦,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但还是直接地就往我身旁坐下。
“这个人是谁?”良智看了魏翔一眼,对魏翔乱七八糟的样子看不入眼。
“我朋友。”我说。
魏翔含糊地说了句:“妳好。”睡眼惺松地抓了抓头发。
“如果你不选,那我就替你作主。”良智收好照片,站起来准备离去。“下个礼拜我会带女方来和你见面,约定的地点到时候会打电话通知你。你最好穿的得体一点,别丢我的脸。”
“我不可能去。”我斩钉截铁地回决良智,结婚又不是办家家酒,哪有她说去找就去的。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把奈奈还给我。”我的拒绝让良智脸都绿掉。
“没有什么还不还的问题,奈奈是我生的。”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告诉良智。
“奈奈根本就不是你生的,你别装傻了。”良智冷冷地看着我。
“妈,妳在说什么?”她的话让我呆住。
“我从一开始就反对婉婉怀着奈奈嫁给你,婉婉说你什么也不计较,但我才不相信。奈奈还那么小,只要想到你可能会对她做出你爸曾经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我就一刻也不想把奈奈留在你身边!”良智用冷淡而没有温度的神情看着我,那带着鄙视的眼神一如以前她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
她冷漠的目光让我的胸口疼痛起来,我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请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奈奈是我的孩子!”我对良智重申。“请妳出去,这个地方不欢迎妳!”
“我要将奈奈带走!”良智的态度坚定。
“出去!”我态度坚定地望着她,“请妳出去!”即使不喜欢她看着我时那种冷漠的神情,我仍然迎向她的目光。
良智还是坚持不肯走,最后是我受不了,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门外,而后紧紧将门关起来。
门外的良智仍死命按着电铃,她拍打着门,不停地叫着奈奈的名字。
在房里睡着的奈奈皱着张脸走到客厅来。“阿嬷来了吗?好吵喔!”
我将奈奈抱进怀里,摀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到良智在屋外弄出来的可怕声响。
当我抬起头,魏翔正凝视着我。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奈奈是我的女儿。”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个事实。
奈奈是我从小捏捏捏,慢慢捏才捏得这么大的,血脉相连的关系作不了假,奈奈就像我心头r一样,只要受点伤,都会让我心如刀割。
这样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
“她想要奈奈也不能说这种谎诓人,这实在太扯了。”我说。
魏翔不响应,只是笑了笑。
他的沉默让我感到些许不安。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从我完整地成为一个人起。
我认为那是正常的,因为不好的记忆不需要被想起,除非它们不甘被遗忘,非要重新回到我脑海里不可。
记忆的片段不连贯我习以为常,因为自小患的那种病,分裂出去的人格让生活碎得像打破在地上的玻璃,四散的玻璃片拼凑不回来,如今看似完整的我身体里面,仍存在太多没填补上去的空d。
我记得草莓、佐弥、兔子、医生,却忘了个魏翔;我记得养父曾经对我反复虐待,却忘了那些过程与内容;我记得我很爱我的妻子婉婉,却记不起奈奈出生以前我们是怎样相处。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天醒过来,我成为了我,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一个幸福而快乐的家庭。
我无意追根究底找寻答案,因为拥有婉婉和奈奈的我很快乐,对我而言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过去的记忆再也不重要,那些都是可以舍弃的。
但如今,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角落的记忆想要回来,穿透我看似平静美好的生活,浮现表面。
这天,良智又来了,她不停按着电铃,按完电铃又拍门板。
我原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但却因无法忽视她的存在,而走进浴室里洗澡。打算以莲蓬头的水声与浴室墙壁的屏障,来淡化那些声音所带给我不愉快的感觉。
只是洗了个澡出来,良智仍在外头。
“烦死了,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我皱起眉头。
魏翔剥着暖桌上的橘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我拿出吹风机吹头发,风口往头上,也往耳朵。噪音僵持着,我头痛欲裂。
他跟着开口:“要不要吃橘子?”
没回答他的话,因为我听不清楚地在讲什么。
l着上半身,没擦干的水珠沿着胸膛往下滴,在裤子的松紧带处被棉质布料吸附。吹风机的声音嗡嗡嗡地响,头发被我吹得都产生焦味。
魏翔看不过去,拉掉电线。
“你干什么?”吹风机的小型马达一停,良智按电铃的声音马上就清楚起来。
“你的头发快着火了。”他拿着一瓣橘子放在我唇边,抵着我的嘴。
“我不要。”又将电源c上,我才开口,他就顺势将橘子瓣塞了进来,手指探进我的口腔里,指节碰触到我的牙齿。
“你的嘴唇很好看。”缩回手时,他的手指滑过我的唇。
“你真的很烦人。”他的语气太过暧昧,而我被良智闹得头很痛。
“穿成这样,会令人很想碰你。”他说。
“我进去穿衣服。”打了个寒颤,正要起身时,魏翔的手伸过来捉住我的手。
吹风机掉在榻榻米上不停作响,他的身体横过来,将我压在下头。
“我现在没有感冒也没有勃起,你不用替我擦身体也不用帮我解决生理需求。”我将目光别开不去看他的脸,只是死盯着吹风机。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亲吻了我的嘴唇。
我不肯张开口接受他的深吻,推他几次也推不开,屋外的电铃和拍门声仍不停地响,这一切都让我好烦躁。
那个吻沿着胸膛往下,虽说没有意思,但魏翔都还是很成功地挑起我的欲望。这两年来都没发泄过的身体在他缓慢却有节奏的抚弄中燃起情欲。
我的脑袋分成两边,一边理智地喊着:“停止,快停止,两个男人这样搞下去像什么。”一边却舒服地说着:“让他替你解决生理需求也没什么不好的,上次感觉不就很好吗?”
魏翔的舌头划过草丛,舔舐着我尚未完全勃起的分身。我的裤子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双脚被以极大的幅度打开,光着的p股就这么贴在榻榻米上。
“伸进去可以吧?”他问。
“什么?”我紧闭着眼听不清楚地的问句,吹风机的声音太大了。
“手指。”魏翔说着,将一根手指探进了里头,触摸内壁,我不舒服地皱紧眉头,他却又再深入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