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曾言,这是人臣大忌!
当时听说,刘彻只心中略有警醒,虽然注意,但不大在心;如今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眼前!
天子刘彻如何不震惊!
除了震惊,心中还有说不清的滋味!
他绝对相信卫青!但是如今已经证明,正如汲黯所说,卫青就算是忠心不二,他也是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或杀或拉拢的目的!
万一,就算只是万一,若卫青走向他的对立面,他便会失去这个不管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爱人对他都如此重要的人!
失去卫青,是绝不能忍受的事情!
作为一个深谋远虑的情人和一个睿智的君主,他必须,制止一切可能!
刘彻仔细思忖着,在他的种种想法之外,有一种深藏在内心的忧虑,却是他自己都没有真正意识到的。
——在以前,他和卫青之间,他一直扮演着高高在上的赐予者的角s,于是他带着一个君主和一个优越情人的理所当然,毫无顾忌地拥有着卫青的身心。
他从来没想过,如果他的优势不是那么的明显的话,那么,这个完美的,象高高的山峰一样的男人,还会对自己的爱情称臣么?
现在,皇帝刘彻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元狩元年,在淮南王刘安的谋逆暴露之后,天子刘彻迅速调动jūn_duì 平乱。
他并没有象人们想的那样调动卫青大军平乱,而是调动了淮南附近的地方军来处理这件事情!
尔后,淮南王刘安在乱中自杀,其子刘迁其女刘陵及其部下僚属在乱中被抓,一起被押往长安j廷尉审理。
亭尉张汤顺藤摸瓜,大肆株连,凡是和淮南王有过j往的列侯,官吏,郡守等皆被牵连,包括卫青好友张次公在内的有关侯爵贵族一律处斩,诛家灭族!
整个谋逆事件共诛杀各s人等三四万!
紧接着在处理刘安谋逆一案中,又牵连出衡山王刘赐也图谋不轨,于是又调集地方jūn_duì ,诛杀刘赐。
亭尉张汤再次使出手段,这一案,又牵连诛杀上万人。
借这两个大案,皇帝刘彻以他出名的冷血和残酷,告诉了天下谋逆者的下场。不仅如此,皇帝接着命朝中制定出《左官律》、《付益法》、《阿党法》等铁的法律。于是,天下震慑,诸侯股栗!
武力和政治的双重铁腕,令刘彻的中央集权统治坚如磐石,稳如泰山!
至此,大汉王朝再也没有出现“七国之乱”的诸侯叛乱。
但是当后人读着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却发现处理这两件大案时皇帝刘彻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照理说,两件大案都是足以震动大汉根本的案子,如若有半点失误,后果难以预计。但为何皇帝刘彻在镇压这谋逆时为何不用更有把握的卫青大军?
对于这一情况,后世史家说法不一。有的认为,这不过是小战,在刘彻心里“杀j焉用牛刀”,自然更不会用他手中卫霍这两柄神兵;
也有史家认为,刘彻此举是对卫青有猜忌之心的最初表现,——因为卫青连克匈奴,威名远播,但其jūn_duì 部下,熟悉的是境外战争。如果再回师国内……那么,也就是说,卫青大军的铁蹄,将会熟悉整片辽阔的刘氏名下的国土!
而控制欲望及其强烈的刘彻,当然不会容许这种状况发生!
如果相信后一种说法的话,我们隐隐知道皇帝刘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有疑虑的。
我们还可以猜测作为一个君主,当他亲眼看见他身边有一个人能轻易地c纵不在直接指挥下的jūn_duì 时,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哪怕这个人,所有的一切权利都是他赋予的,哪怕这个人是他最亲密的爱人!
他爱这只鹰,并且放飞这只鹰,但不表示他会允许这只鹰飞出他的掌控的天地!
束缚
元狩元年末,冠军侯霍去病娶妻自立,搬离卫府!
妻子很美丽,很活泼;冠军侯府很大很富丽。而年青的冠军侯却是那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似乎他的兴趣就在于打仗。不打仗的时候,就研究如何打,怎么打!
而打仗也好,研究打仗也好,于公于私他都要同大将军卫青商议!
朝堂和公府,去病是最准时的人!
皇帝刘彻衣冠严整地在承明殿的大殿上巍然正坐,下面的百官也寂然无声,只听见大殿正中冠军侯霍去病低沉的嗓音。
他正在向皇帝陛下和群臣上呈着下一次攻伐的设想。
虽然是跪坐之姿,但依然可以看见他身体矫健刚劲的线条,头颈高昂肩背挺直。他的脸极为微妙地糅合了男孩和男人的特点,显得年轻而不青涩,稳重而不古板!
在群臣之首,大将军卫青温和地看着这个年青人,眼中带着赞许。
——这是他的孩子,他的骄傲,他看着他一天天地长成这样出s的将领!
此时去病所陈说的,是他们两人反复商议了很久的计划。卫青在这个计划上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以至于他虽然不敢说完美,但也绝对相信:如果按这套计划实行,那么,汉室将迎来另一场巨大的胜利!
去病陈述完毕,看了卫青一眼,在那些微微佝偻着肩背的群臣里,此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卫青显得英风流露,十分俊逸。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欣悦和赞许,去病心中一喜,便低头退下了。
在高高御座上的皇帝刘彻眼光一闪,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只仔细询问了几个细节。去病一一答了,有两个不大容易说的清的地方,大将军卫青补充。
最后皇帝刘彻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皇帝不说什么,群臣也不会有多大的意见。在仍然显得冗长的廷议之后,这个帝国庞大的国家机器又开始缓缓地因为一场新的战争而转动起来!
这场战争,卫青和去病一样期待着!
刘彻有什么心事,卫青感觉得到。
但是,他知道刘彻的脾气:如果他想说,就是不让他说他也会告诉你,如果他不想说,那问了也不起作用的!
于是,隐阁亲密的夜晚,卫青一如既往,没有表示过多的关注。
而刘彻那天晚上特别的温柔,床笫之间异常的和谐,带着几乎爱怜的感觉。
待欢爱结束后,精疲力竭的卫青听见他忽然冒出了一句:“仲卿,这次攻伐匈奴,让去病一个人去吧!”
卫青惊跳起来,看着他:“陛下,去病还是个孩子!”
刘彻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眼睛半眯着,夜s太黑看不清他的眼神。
觉得自己的话太直接了,卫青便解释道:“陛下,臣的意思是说,去病上次征战虽然表现出s,但是他毕竟只征战过一次,骤然将此大任托付与他,臣恐怕他还太年青了!”
刘彻淡淡地道:“去病行的,这个你我都心中有数的!”
“陛下!……”卫青还要再说,刘彻温柔地打断他的话道:“仲卿,朕知道你不放心,不过,小鹰不练练翅膀,怎么能担当大任呢?此次出兵,你已经帮他计划周详了,放心!没问题的!”
皇帝的语气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卫青知他甚深,知道事情绝对还另有隐情。虽然心中忐忑,也不愿再说。然而思虑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陛下,臣……不能跟着去病去么?”
“嗯,”刘彻道,伸臂搂住他的肩头,轻轻吻着他的耳垂,“朕想大用去病,这一次,便让他单独练练好了。仲卿这些年来幸苦,这次就好好陪陪朕!”
他声音极温柔,却带着不容分说的意味!
于是卫青没有再问,能够让一军主帅在战前忽然不出征的原因和可能太多太多了,而每一个都会是沉重的!
卫青觉得,有一种苦味从胃脘深处泛了上来,直涌到心中。
毫无征兆地,胃部一阵抽痛,像是有人用铁条重重地捅了一下,瞬息卷遍全身。他背对刘彻,强自忍耐着,脸s苍白,冷汗涔涔!
刘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卫青不再问,他也不再说!
元狩二年三月,天子刘彻封冠军侯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将精骑一万出陇西!
此次,在对匈奴的征战中一直作为统帅的大将军卫青第一次没有参与。
春天的风并不都是柔和的。因为一个季节的改变,往往都会带着一些暴力。春天以风,夏天以r,秋天以雨,冬天以雪。
那改变一切也催生着阵痛的春风,呼啸着从秦代旧宫上掠过去,远远地卷到了远方犹如汹涌的浪涛一般的群山上。远方的天空,带着空漠的蓝s。
咸y城外十里,高高的望城坡上,一身蓝s便服的大将军卫青驻马而立,看着远方逶迤的黄土大路,那路上,黑压压如蚁群迁徙的jūn_duì 正渐渐远离。
他是来送行的。
送那个自小在他身边长大,只上过一次战场的人出征。那个只上过一次战场的,刚满二十岁的人,独自带领着一万大军,去征战,去杀敌!
虽然知道他的英勇,虽然知道他的本领,但是,在卫青的心里,他还是那个搂着自己的颈子睡觉的孩子,还是那个抓着他衣角不肯离开的粉团一样的小人!
“大将军!骠骑将军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随侍的亲兵道。他们有二十来人。至卫青遇刺后,皇帝要求加强保卫,于是这些人更像狗皮膏药,紧贴着卫青。
“再站一会儿吧!”卫青淡淡地说,仍然看着远方的jūn_duì 的背影。
皇帝刘彻忽然不准自己领军出征,敏感的卫青隐隐从中嗅到了一些东西。
“难道,这就是开始么?”眼中看着面前的景物,却什么也看不进心去。只是默默地想,“我努力想要避免和阻止的,就这样开始了么?”
远方的山峦还没有被劲节的春风吹绿,黄黄地憔悴着。
旌旗飘舞甲胄鲜明的汉jūn_duì 伍中,全身黑甲黑袍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在马上不断回过头来看着后面的山坡,猎猎的长风翻卷着他的大氅使他的身形变得高大了许多。
那还泛着黄黄草s的山坡上,一行人已经成为小小的黑点,但他清楚地感到,有一个挺拔的身形还在依然固执地挺立着。
“放心吧!”去病在心里暗暗地说,“不管将要面临什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终于,远行的jūn_duì 在地平线上隐没了它最后的旌旗,大将军终于勒马回程!
一路之上,他都不太说话,他的随身侍卫和亲兵,也不敢开口,只随了他,慢慢地任马缓行。
到了离长安还有数十里的一个小集镇,卫青说:“今r便在这里歇下吧!”侍卫长杨荣道:“这里离长安不远,不如我们疾驰一阵,连夜回去吧?”
卫青淡淡地道:“不用,就在这里歇一夜吧!明天慢慢地回去!”
他的话语中隐隐有一丝疲惫。于是旁人便只有听命。
亲兵连忙找到这里最大的客栈,扔了一锭银子给掌柜的,便撵出了所有住店的客人。一行人住了下来。
那掌柜阅历极深,见领头之人虽只一身蓝s丝袍,浑身上下无半点装饰,连束发也只是蓝s巾帻,但气度高华,迥异于常人。
“好出s人物!”掌柜的心道,便知必是遇到贵人了,不住的上来问东问西献殷勤。却被侍卫客气有礼地挡驾了:“店家不必忙乱,要什么我们自会来说,如今大人想清净清净!”
店家唯唯去了,那些侍卫安排完毕,在卫青的示意下,也各自回房歇息。
夜s慢慢上来,一轮皎洁的明月也渐渐升上空中。卫青打开窗子,清冷的带着寒意的夜风便扑面而来。
他想用这寒意的冷风,减轻心中难言的焦灼和无奈!
乱哄哄地心中的思绪如乱麻翻卷。卫青愣愣地站在窗前。觉得自己就象一个为了即将到来的比武准备了许久的人,等真正的比武开始的时候,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到底还是开始了啊!象许久以来自己一直担心的那样!
不过,不是知道迟早会发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等到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的时候,自己心中还会是那么的不是滋味?
这是,一定会发生的啊!
怪不得别人!
怪不得任何人!
良久,卫青微微打了个寒噤,便关上窗门。
这是,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卫青没有心情搭理,脱了外衣,自顾自的准备歇息。
忽然,一阵咚咚的上楼的声音,接着急促的脚步奔到了房门口。卫青一怔,便听到有人啪啪地敲门。
打开一看,楞住了,皇帝刘彻!
“陛下!”卫青讶然说。
没有回答,一个炽烈的,真正的吻!
未及再次开口,刘彻已经一把将他抱起来,迈步就向房中走去!
卫青本来高大又是成年男子,但刘彻臂力奇大,抱着他几步便跨进卧室。将他仰放在床榻上,却两手撑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古怪而狂热。
几r不见皇帝明显的瘦了一圈,眼塘下面出现了青s,腮边有短短的胡茬儿!
“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卫青问。
刘彻哑声道:“我来接你!”忽地俯下身压住他,再次紧紧吻住!
卫青心中一震!
他离长安不过三天,却让这一国之君如此憔悴,还扔下政事远远迎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更是在心头翻滚,卫青无奈地闭上眼,觉得全身乏力!
温润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光洁的额头,优美的脖颈……还有温暖的胸膛,白s深衣衬托着的蜜s的肌肤……
那刘彻一边吻,一边喃喃地在他耳边唤着:“仲卿!仲卿!”
接着直起身来迅速地扯开卫青的衣服,拉下长裤,又扑了上去!
……
那些不能出口的话,就在动作里吧!
于是欢爱比平常更加充满激情。
“你要去哪里?”绵密的抚摸和挑 逗是这样说的。
“你什么地方都不许去!”激烈的几乎带着虐意的冲撞是这样呐喊的。
“你是我的!你要记住!”最后的冲刺几乎是一种强制的重复:“你必须,你绝对,你就是这样,你只是我的!”
卫青除了喘息,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
最后,那个软瘫在他身上的人,兀自紧紧地搂住他,不肯放开他的身体,只在他耳边说:“我们回去吧!仲卿!”
天明时,那家客栈的掌柜,看见昨夜来的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接走了先前来投宿的那个穿蓝s丝袍的客人。车里或许还有别人,但是,自始至终,掌柜的都没瞧见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看见,在清晨蒙蒙亮的时候,那辆华丽的马车,驶向还没有被r光照亮,因而显得黑沉沉的压抑的长安城!
元狩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帅汉军向河西走廊出击。
这是一次典型的无后方作战,全军不要后勤补给,完全因粮于敌。汉军历经匈奴五王辖区,转战6r,过焉支山千余里,杀折兰王,户侯王,俘虏浑邪王太子,大败休屠王,斩首8000余。俘获休屠王祭天金人!
这年夏天,骠骑将军霍去病再次出征,这次进攻和大将军卫青当年一模一样,四路大军出击,只是仍然没有卫青的身影!
这次出征中,虽然两路兵马没有按预期的会合,但霍去病自己率领骑兵越过居延泽,经过小月氏,攻到祁连山,俘虏酋涂王。
这也是一次空前的胜利:匈奴率众投降的有二千五百人,杀敌三万零二百人,俘获五个匈奴小王、五个匈奴小王的母亲、单于的妻子、匈奴王子五十九个,还俘获匈奴相国、将军、当户、都尉等共六十三人……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s。”流传在北地匈奴的这首凄怨的民歌,标志着狼一样的匈奴人,在那个年青的军事天才率领的大军铁蹄下开始知道痛苦和屈辱的滋味!
在大汉瑰丽的天空,又冉冉升起一颗明亮的星辰!
束缚(二)
建章宫中,新建了一座精美的高台;它叫承露台。
台高百丈,云石铺地,白玉为栏,正中高高耸立着的巨大青铜仙人,手捧黄金承露盘。
“你瞧,仲卿,这就是金铜仙人!”
皇帝刘彻笑眯眯地对大将军卫青说,将去病呈献上来的匈奴祭天金人指给他看。承露台刚刚修建好,皇帝是这样的急切叫他来看,几乎有些象讨好的小孩子给他看一个他以为他会感兴趣的东西!
可是一点点失望和愧疚如此迅速地掠过皇帝的心头,卫青只是微笑着点点头,那笑容淡淡的,像是可以被风吹走。
“听说这是匈奴单于用来承接仙露的,那仙露吃了可以延年去病哦!”皇帝刘彻再次故作神秘地说,希望引起卫青的兴趣。
卫青不得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注意,他还是那个微笑,但是问了一声:“是么?”
“是啊!”皇帝立即高兴接上去,“仲卿不是有胃疾么?等仙露下来,便赐予仲卿。仲卿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卫青只是一笑:“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