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一切,王阿宝越发觉得身上发冷,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夹袄,还是五年前父亲留给自己的,里面的棉花早就板结起来了,就好像铁片一样,寒冷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皮肤上抚摸,带走最后一点暖意。每年秋天老娘都说待到年景好了,要去买两斤新棉,把这夹袄拆开重新弹一弹棉花,但十几年下来,年景似乎就从来没好过,庄稼人连填饱肚皮都难,何况换新衣呢?
“庄稼人真是没活路了!”王阿宝心里想,他从早已死去的爹爹身上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年轻力壮的时候在别人的土地上流血流汗,却只能乖乖的把种出来的大多数粮食都送到官府和田主的粮仓里去,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不到四十就衰老的不成样子,在某个春荒饿死。而且这一切还必须是自己足够幸运的前提下,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自己还可能有另外一种活法。
他喉咙有点发痒,往河里吐了一口唾沫,河里的水冷幽幽的,敲着就让人发冷,就好像兄长和嫂子看着自己的目光,是呀,自己年纪大了,他们唯恐自己要和他们分家,毕竟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刚刚过完年就把自己赶出来了,自己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身上这件旧夹袄。
杭州是个大码头,应该有能靠卖力气养活自己的行当!不过自己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能赚到钱,能够回老家卖地起房!让哥哥和嫂子看看,羡慕死他们!王阿宝在心里对自己说。
船轻轻摇晃了一下,拐进了一条支河,远远地可以看到河边有了一簇房屋,村子外面是一片片桑林,桑林外面就是稻田,时节还早没有到犁田的时候,只能看到田地里那些短短的稻茬子,偶尔有几只麻雀落下。屋子的上空都袅起了一缕缕的炊烟,应该是在煮晚饭了,王阿宝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感觉到胃在轻微的抽搐。
“再忍会儿,到了杭州扛上活计就有饭吃了!”王阿宝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过其实他没有什么把握,毕竟此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乡里的庙会,谁知道在杭州能不能找到饭碗呢?
这时,岸边突然有人叫喊,那船公应了一声,熟练的放下船橹,换了长篙点了两下,这条乌篷船便向岸边靠了过去,距离岸边还有六七尺远,便从岸边跳上来一个人来,粗声大气的喊道:“送我到武林门去,动作快些,我有急事,少不了你的酒钱!”
“好咧!”船公应了一声,用力摇起橹来,船速陡然快了起来,他一边摇橹一边笑道:“黄二爷,看您这身打扮,这几个月生发不错吧?”
“都是托了新当家的福!”那汉子笑了起来,约莫三十出头年纪,身材粗壮,面孔与手足luo lu出来的部分黝黑而又粗糙,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但身上穿的八jiu chéng新缎面棉袄,头上戴着一顶皮帽子,脚上却又穿的厚底靴子,腰间插着一把铁尺,背上有一个的包裹,从服装和打扮看应该是个殷实的小商人,与其容貌颇不相符。
“新当家?”那船公笑道:“就是那个道士吗?几个月前我不是还听你说他不顾祖宗的规矩,任性胡来,你们教中的基业说不定就要毁在他手里吗?”
“什么道士不道士的,是全清道长!”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有些羞恼的答道:“那是老子我没见识,目光短浅,胡说八道。当家的见识那是我们这些人能明白的吗?若是我当时就明白了,岂不是让我去坐那个位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