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呀!我这武备学堂里也有倭人中的剑术名师传授,说句不恭敬的话,唐老先生您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要走了,可有几个传承您学问武艺的人?可要是去了武备学堂,六个月一期,每期至少六七十人,岂不远胜你私下收的几个徒弟。可您要是不去,那我这武备学堂里可就是清一色的香取流枪法、神道无念流枪法了,百年之后,世人恐怕就都说本朝枪法源自东瀛了!”
“你——”唐顺之闻言大怒,话到了嘴边又缩回去了。他毕竟不是莽夫,心知周可成并非胡说,说到底武艺传承这种东西归根结底比的就是谁徒弟多,影响大。自己这些年来所收的徒弟中并无什么出色的人才,几个儿子又无心于武事,一门心思想的是科考。要说真正得了自己枪法之妙的也就两个人——吴伯仁、戚继光。可吴伯仁是要考进士做官的,恐怕没有什么心思去推广他的枪法,戚继光强些,但身为朝廷的武将,恐怕时间也有限。而周可成就不同了,他财雄势大,金山卫又是个人烟稠密的地方,那些倭人也是有真功夫的,又是他的手下,也不会像大明那些武学名家那样挟艺自珍,若是这个武备学堂真的让他搞起来了,恐怕用不了二三十年,江南这一带流传的枪法、剑术就都是倭人所授了。
“周大掌柜,唐兄,二位都熄熄火!”项高眼见的说僵了,赶忙打起圆场来:“周大掌柜,你这个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孔圣人不是说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偏废。我是个做海上买卖的,最看重的就是两样,一个算术,航海铳炮筑城算账都用得上;另外一个就是刀枪弓矢铳炮,海外是个没王法的地方,这个也用得上。唐先生方才也说了,我周可成手下华夷杂陈,其实这还是客气了,我兰芳社里中层上层里华人多些,到了下层就多半是倭人了,尤其是打仗的雇佣兵,华人里多半是在船厂、商社还有船上这些地方。这也不是我偏心倭人,实在是人家已经打了一百多年的仗,就算是个农夫也能比划一两下子,而我大明已经太平百年,绝大多数人都琢磨着读书制艺,科举当官,光宗耀祖!”
“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唐顺之打断了周可成的话头,他沉吟了一会道:“你说的不错,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偏废。这次东南倭乱就是一个教训,数十倭寇便能转战千里,杀到南京城下,连太祖皇陵都惊动了,简直是奇耻大辱!为什么?说到底还不是民间习于太平,不习武事,偶有贼寇便只有束手待毙!周大掌柜你这武备学堂开的好,要把倭人的名家请来,向其虚心请教,以彼之长,补己之短,这才是我中华上国的风范。”
“那您呢?”周可成闻言大喜,赶忙问道。
“武备学堂开业之日,你发一纸文书来,老夫自然便来!”唐顺之斩钉截铁的答道:“要学倭人之长,可也要让那些倭人知道,我大明之百艺,皆不弱于人!”
“好,好!”周可成笑的已经合不拢嘴了,轻击了两下手掌,两个卫兵送上两个托盘:“二位今日来的辛苦,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收纳!”
“罢了!”唐顺之一甩衣袖,站起身来:“无功不受禄,周大掌柜的礼唐某可不敢收,告辞了!”说罢他拱了拱手,便转身向梯口走去。项高见状赶忙站起身来,向周可成长揖为礼,抱歉的笑了笑,转身跟了上去。两人上了船,项高低声道:“唐兄,你这又是何必呢?明明事情都谈成了,却偏偏不肯收他的礼,只怕他心中又多生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