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知道他为何要出银子吗?”海瑞问道:“当初治河的时候,他出人出钱,还对河道的规划提出了不少建议,凭心而论,他的那些建议对于治水也不无裨益,但经由此番治水之后,苏松常一带河道通畅,而长江与太湖水系连成一个体系,五百石以下的船通过吴淞江可以直入太湖,兰芳社岂不是为害更烈?”
听了海瑞这番解释,张居正也是哑口无言,正如海瑞所说的,当初周可成玩的那招“借炉烤饼”之计不可谓不高明,从表面上看是兰芳社出钱出力帮助海瑞治水,但实际上却是借海瑞治水的机会,完成了对长江三角洲区域的基础设施建设。须知在尚未发明铁路的古代,水运是唯一经济的长距离大宗货物运输方式,即使是发明了铁路之后,其运输费用也远远超过水运。换句话说,周可成如果想要将兰芳社的影响范围扩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兴修水利,规划河道,让距离大海更远的地区可以以更低的成本与自己进行贸易,进行经济文化交流。而河流纵横,湖泊众多的长江三角洲区域无疑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经过海瑞的治理,兰芳社的船队不但可以直入长江,像纵帆船这类吃水较浅的中小型海船甚至可以通过吴淞江等河道进入太湖,直接停靠在如无锡、湖州、苏州等大明最为富庶的城市周围附近,直接装卸货物。海瑞虽然没有读过革命导师的著作,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还是懂的,如此密切的经济联系必然会使得当地居民的政治倾向发生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这些问题都是当初海瑞治水的结果。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见步行步了!”张居正叹了口气:“刚峰兄,那你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应该做什么?”
“调兵遣将,有备无患!”海瑞斩钉截铁的答道:“现在的问题是朝廷根本没有把江南的事情当一回事,以为派一队缇骑来,几个贼子便束手就擒,却不想他们要抓的人背后是坚船利炮、精兵利卒。要是周可成派战船直入长江太湖,出兵直扑留都,截断漕运,江南可有兵将抵御?这和拿着铁尺镣铐去捕捉猛虎巨鳄又有什么区别?不但不能奏效,反倒激怒了猛兽,后患无穷!”
“刚峰兄此言甚是!”听到这里,张居正连连点头,他对于兰芳社已经不是刚到江南时候那般傲慢无知了:“那我先去拜见陆大人陈明利害,劝他暂予羁縻之策,然后我们一同上奏朝廷!如何?”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金山卫。
周可成站在“暴君” 号高耸的甲板上,俯瞰着欢送仪式。“暴君”号是一条排水量超过八百七十吨的三层甲板战列舰,淡水造船厂的最新杰作,他也是此番静音北上的座船。
用这条船送静音北上是周可成力排众议的结果,大部分军官们都反对——兰芳社的舰队主力还在淡水和马刺甲,“暴君”号是金山卫舰队的核心,只要这条船停在港口里,金山卫的人们就都会觉得安心。而如果“暴君”号离开,保卫这个重要港口的就只有两个联队的雇佣军和讲武堂的那些学员和士官生了。
而周可成的理由也很充分,作为裕王的眼睛和耳朵,自己必须抓住任何一个机会让静音感受到兰芳社的力量和对裕王的重视,还有什么比用自己的旗舰护送其北上更好的表示呢?如果连静音都说服不了,那又怎么能让裕王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南来投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