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自然知道这家顺丰镖号的背后主人是谁,他甚至还知道对方能够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往来运送信笺货物的真正原因——顺丰镖号并非是通过已经被南来北往的漕船堵得拥挤不堪的大运河运送货物,而是先将所要运送的信笺和货物运到天津卫外的某个秘密港口,然后装上海船,通过海路运往金山卫,然后再转运到留都或者江南的某个地方。只有这样才能在短短的十二天时间里将信笺从北京运到南京,要是走大运河,这么短的时间还不知道堵在哪个闸口呢。因此这家顺丰镖号在南北两京开业后,十分受到缙绅阶层的欢迎,即便收费颇为昂贵——一封平信就要一两银子。按说获利如此丰厚的生意应该好好做下去,为何突然要关门呢?
“老爷,你在想什么呀?”夫人的声音打断了胡宗宪的思绪,他咳嗽了一声,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件往事!”胡宗宪强笑道,他拆开书信,刚看了两行,眉头便皱了起来,原来信中说那个在南洋的远房侄儿胡文平不久前买下了吕宋附近一个荒岛,打算在上头开辟几个甘蔗种植园,却人手不足。便想从家乡招募一批子弟去,家中有人犹豫不决,便写信来向胡宗宪询问。
“老爷,信里写了什么?”胡夫人问道。
“文平在南洋买下一个荒岛,想要搞几个甘蔗种植园,人手不足,便想从家里招募些人去!”胡宗宪将信递给夫人:“家里人便来询问。”
“买下一个岛?”胡夫人吓了一跳,赶忙接过信笺细看起来:“文平他生意做的这么大了?”
“南洋那边人少地多,又有兰芳社的面子,他这个岛也花不了多少钱的!”胡宗宪笑道。
“那也是一个岛呀!”胡夫人看了一会:“信上说那个岛有三四十里见方,土地肥沃,还有湖泊溪流,物产丰饶。哎,老爷,文平与你家都隔了好远了,当初你为何把这个机会给了他,不给自家人呢?”
“呵呵!夫人你这话说的可就差了!”胡宗宪笑道:“我又不是吕洞宾,掐指一算可以后知五百年。南洋可是烟瘴之地,距离大明有万里之遥,还有吃人的生番土人,谁知道能有今天?我让文平去他都废了好一番口舌,换了自家后辈谁肯去?你现在觉得好了,当初可不见你说好的!”
“老爷说的也是!”胡夫人叹了口气:“确实当初谁能知道呢?不过文平这孩子也是有人心的,他这些年在外头打拼下来的基业,都有送一份到咱们家里来。老爷您当年选他也不算错,就算是自家孩子也未必及的上他!”
“嗯!”胡宗宪点了点头:“所以说你也不要太在意了,祖辈离得远了,这一辈走近些也就是了,文平还没有成婚,你家里要是有好的女儿家,替他介绍一个,不就成亲戚了?然后把得力的子侄辈派几个过去,文平难道还会不另眼相看?”
“老爷说的是!”胡夫人眼前一亮:“我立刻写信回去,让他们安排一下。说实话,后辈里像文平这样的人才还真是不多,肥水不流外人田,千万不能错过了!”
看着夫人摩拳擦掌的样子,胡宗宪不由得暗自发笑,他这个夫人出自江南望族,与他算是下嫁了,当初可没少瞧不起胡家的晚辈,那个胡文平更是根本入不了眼,现在却忙着要把族中的女儿家嫁过去,当真是物转星移,时过境迁。
胡夫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胡宗宪重新回到火盆旁,准备继续销毁信笺,可是随着一封封信笺被丢入火盆之中,胡宗宪脑中的思绪也越发烦杂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顺丰镖号为何突然要南迁呢?难道是周可成已经知道了朝廷要对他们动武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就太可怕了。他很清楚兰芳社拥有的巨额财富和强大军事力量,但这些基本都在海外,要将这些jūn_duì 准备完毕并送到江南来需要时间。战争的胜负取决于谁能抢到先手,如果周可成抢先占领江南,用舰队封锁长江,那大明即便最后能够打赢这场战争,付出的代价也会远远超出朝堂上诸公的想象。眼下天子的身体已经是那个样子,恐怕是撑不到这一仗打完了。
想到这里,胡宗宪已经觉得坐不安稳了,他仿佛看到了一排排桅杆从海平线下升起,士兵、战象、骑兵如潮水一般从船上涌下,大江南北的大片土地升起一面面南十字星旗,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喃喃自语道:“不,不,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
“来人,来人!”胡宗宪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