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所言甚是!”相比起几年前,戚继光看上去的气度沉稳了不少:“魏大人此举的确有些欠妥,不过末将有位世伯乃是魏尚书的同年,听说魏尚书老成持重,并非那等行事孟浪之人,想必这次可能另有隐情!”
听了戚继光的话,胡宗宪只是捋了捋颔下的胡须没有说话,戚继光的话听起来是替魏了翁开脱,但重点却是这位可不是那种立功心切跑出去和周可成野战的,多半是有自己的苦衷。显然手下是在提醒自己留都的水很深,千万要不要忽略了这方面的因素。
“嗯!南塘说的是!”胡宗宪点了点头:“本官也觉得魏了翁这次有些蹊跷,他年过六旬,又是在留都做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卖命了?想必留都这庙里的菩萨太多,他这个道士也难做!对了,南塘你对江南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戚继光赶忙低下头去,沉声道:“督抚大人已经成竹在胸,末将不过一勇之夫,岂敢妄言兵事?”
“哈哈哈!”胡宗宪见爱将推让,笑了起来:“南塘呀南塘,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了点。你有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来,来,坐下说话,私下里也不必这么拘礼了!”
“督抚大人既然如此抬爱,那末将也斗胆献丑了,若有谬误之处,还请大人恕罪!”戚继光磕了个头,方才坐下半边屁股:“以末将所见,这次江南之乱乃是周贼可成谋划多年的结果,此人胸有城府,多有谋略,此番事发,已然是不可收拾。尤其是引裕王南下这一招棋,着实是毒辣之极。若是让其攻陷留都,于孝陵祭拜太祖皇帝之灵,登基为帝,那便是二分天下之举,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天下别有用心之人都会群起响应,乱事就不只是在江南一隅了!”
听了戚继光这番话,胡宗宪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已经如黑铁锅一般。对方的这番话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最害怕,却又不敢想的一种可能性。胡宗宪他对兰芳社的优势和劣势很清楚:优势是强大的舰队,充沛的财力,优良的火器和小规模的精锐陆军;而劣势则是其势力由众多文化、地域差异极大的各民族势力组成,乃是以利而苟合,周可成虽然能够将其统合起来,但内部矛盾很大;陆军虽然精锐,但相对于大明广袤的土地来看,数量太少;财力虽然充沛,但却无法持久。所以胡宗宪并不害怕单纯的军事进攻,即便一开始会吃一些败仗,但随着战争的持续,他就能不断学习敌方的长处,只要周可成无法获得当地势力的支持,被赶出江南就是迟早的事情。但如果裕王能够攻下南京并在那里登基,战争的性质就完全改变了,由外敌海寇的入侵变成了一场皇室的内战,而开国百余年来累积而又被压制的若干矛盾就会浮上水面,很有可能会出现烽烟四起、天下大乱的状况,那时就算武侯复生恐怕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戚继光见胡宗宪脸色越来越难看,害怕惹怒了上司,低声道:“方才都是末将的一番胡言,还请辅相莫要放在心上!”
“罢了!”胡宗宪摆了摆手:“南塘,其实你方才说的那些我也有想过,只是不敢往深里想。如果周可成只是一个海寇,不管他如何财雄势大,船坚炮利,那也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如果你说的那种局面出现了,那就人力有时而穷了!所以我离京之前才要求那么多省的权力,并非胡某贪权,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人之苦心,纵然一时间世人不知,但后人必会得知的!”
“罢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想的了这么多!”胡宗宪苦笑了一声,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切不可与第三人说,否则便是弥天大罪,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