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让我担心了!
只是可怜了晚晴轩的花圃,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那天最有趣的是郑氏。
只是喝了两三盅,舌头就有点直了,看见方少芹抚琴唱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着喉咙喊了起来,唱得什么,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懂,可能是高昌的民谣之类的,但调子高亢,音色绵长,把大家听得都呆了,没想到那么腼腆的一个人,竟然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来。
郑氏的激动,带动了气氛。
方少芹唱了梁地的小令,贞娘唱了江南的小调,崔氏唱了燕地长调,大家说说唱唱。喝酒行令,都很开心。
只有我,一会要关心茶和点心,一会要去花圃看看孩子们怎样了。
为什么大家都可以放开一切的玩,只要我。象老妈子似地,担心完这些又去担心那些呢……”
“懋生,收到了你厚厚的一叠信,激动了半天,结果打开一天,竟然是你和高昌人签定的一个条约副本。
你是想我帮你把他存放好吗?你觉得我把它放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好……”
“懋生,不是我误会你,是你从来不愿意和我好好的说嘛!
说实在地。对于税赋方面的事。我也不是太懂,所以那个条约我也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来。但我相信,你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会列出的这些条款的。
唯一让我有点担心的是,双方怎样去诚守这个条约,毕竟,没有一个有约的管束机制,什么条约都不可能自动生效的……”“懋生。我们办珠玑社地事被徐夫人发现!
今天一大早,我和少芹还有大堂嫂。都被徐夫人叫到了贤集院,还没有等我们站稳,徐夫人就劈头盖脑地把我们训了一顿,什么行不为俭、附庸风雅、妄自尊大了,一股脑地扣在了我们地脑袋上,特别是我,不仅铺张浪费,而且还助纣为虐。最后要求我们立刻停止那些不守妇道的轻浮行径。
参加珠玑社的人没几个。除了郑氏和我,都是没有婆婆管束的。松贞院徐夫人不能来。魏夫人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去告诉徐夫人,而郑氏是得到了周夫人的同意的,哪到底是谁泄漏了消息呢?
我们一出贤集院,就开始各自查各自的人。
可能是我们这边闹得太凶了,徐夫人有所耳闻。但最后让她证实消息的,却是少芹身边地一个嬷嬷。
我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和梨园的人无关,要不然,可真要大开杀戒了!
不过,少芹地手段也够狠的了,听说一回到花生胡同,立马找了个错把那嬷嬷仗毙了。
下午的时候,大堂嫂就来商量我,说,珠玑社就这样散了,她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她有一座陪嫁的小庄园,就在雍州城外不到二里的地方,如果我们同意,大家不如把以后聚会的地点改在那里。
我有点拿不准,准备商量你以后再作答复。说实话,段缨络病着,我觉得哪里也不如家里安全。
其她的人却很兴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颇为赞同大堂嫂地提议。
可我望着笑靥如花、大方开朗地少芹,却心时隐隐觉得不妥。
她,在齐府逗留的时间也太长了一些……”
“懋生,来信收到了。知道你们准备在高昌和燕地原交界处立一块碑,在碑上写明双方应尽地责任和义务,以此为条约的见证,我觉得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定先生是个什么意见?这样会不会引起熙照方面的注意?
至于去不去大堂嫂的庄园,你让我自己拿主意,那我就看着少芹行事吧。不管怎样,责不罚众嘛!
红鸾这段时间好多了,虽然还是不开口说话,但有时候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玩,大家互不相让抢东西的时候,急了,自己会走上一两步。我觉得这样挺好,大家身份地位差不多,又都是贵胄之女,免得有人总是宠着她,把她给惯坏了。而且有忠心的栀子陪伴在她身边,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的。你就不用担心。
荣养膏的事,我看还是别这么急着断,也不用和那个什么鲁秦去砍价,有时候,人买的就是一个心情,你总得让红鸾有个精神支柱吧!
再说了,正如贞娘常唠叨的,我们又不是吃不起!
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听你的口气,在高昌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会启程回雍州,我很想念你……”
“懋生,今天柳眉儿来看我了!
这还是我们婚后头一次见面,她比结婚前更漂亮了,整个人都洋溢在新嫁娘的羞涩喜悦中。
我很高兴见到她,陪着她去给魏夫人请了安,本想留她在梨园过夜,可她掂记着丈夫,最后只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就回王家在清平胡同的寓所了。
她告诉我,说这次是陪丈夫南下参加今年熙照的秋闱路过雍州,特意来给看看我的,还说,如果王公子顺利考中了举人,那等到明年春闱结束,他们就会转回燕地了;如果王公子落榜了,他们可能会在熙照住个两、三年,等来年科考。
可惜我在熙照已无所托之人,只好拜托少芹。
少芹很热心,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堂哥方少昶,还说,方少昶是个热心的人,如今又在吏部任给事中,虽然职务小,但他人缘好,也许给帮得上忙。
柳眉儿自然是感激了又感激。我抽空问了柳眉儿,问她手里的钱可充裕。
柳眉儿偷偷跟我说,他们一共带了五万两银票,如果不够,家里还会再送过来。还说,让我放心,去拜会方少昶的时候,不会象土财主似的拿钱砸人的。
我听了直冒汗,和她开玩笑,说,难道我就是拿钱砸人的主!
她嘻嘻笑不作声。
我就问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了?
她说,是王公子说的。
难怪有人说,女人象琴弦,遇到知音,才会调出悦耳动听的曲调……”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逢魔时刻(一)
“懋生,对珠玑社设在大堂嫂庄园的事,我们一直没有定下来,这次,大堂嫂邀请我们去那里做客,我准备带着红鸾去庄园住几天,你来信说已从高昌启程,正在回雍州的路上,我就不和你嗦嗦了。
等着你回来……”
这是齐懋生高昌之行收到的最后一封从雍州来的信,那时候,齐懋生正在回雍州的路上,他中途他断断续续地给顾夕颜报了几次行程,顾夕颜都没有回信。
可能是去了大堂嫂的庄园,不方便写信吧!
不管怎么说,这样利用军是谍报传递书信,就算是夫妻,被人知道了,都会引起诟语。
齐懋生没有在意,日夜兼程地往回赶。
顾夕颜也的确是不方便回信。
八月初二,她留了端娘、红玉、云裳在梨园管家,带着红鸾、墨菊、栀子、雷嬷嬷、王嬷嬷、翠玉、嫣红、夏晴、杏雨还有本应该躺在床上的段缨络等人去了崔氏位于雍州城外的庄园,和她们同行的,还有方少芹和她身边的婢女嬷嬷们。
有一点,顾夕颜并没有在信中和齐懋生提起,这次出行,不仅仅是受了大堂嫂崔氏的邀请,还得到了徐夫人的批准。
因为,七月末,花生胡同那边传来消息,说魏士英怀孕了。
燕国公府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顾夕颜。
当天晚上,方少芹就赶到了梨园。
她脸色如常,姿态依旧端庄,举止依旧优美,但那挺得直直的背脊却漏露了她的忿然。
方少芹笑着对顾夕颜道:“婶婶,魏士英怀孕了。我为了避嫌。只得来求婶婶,收留我几日。”
当时顾夕颜就傻了眼,问道:“有多少时间了?”
方少芹嘴角浮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说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
顾夕颜在心里算了一下。
那岂不是在他们新婚之时……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忙点头:“你先安心住下就是……”然后叫了云裳服伺方少芹盥洗。
跟她而来的石嬷嬷含泪向顾夕颜道了谢。
顾夕颜趁着这机会去找了端娘,把情况跟她说一遍,道:“把少芹安置在珠玑馆,她最喜欢那里的气氛。你亲自在旁边服伺着,吩咐厨房做几道她平时喜欢吃的菜送来。我去徐夫人那里一趟。”
端娘满脸地唏嘘,顾夕颜带着翠玉转身去了贤集院。
徐夫人刚躺下,听说顾夕颜来了,思忖了片刻,才让人迎她进来。
顾夕颜给徐夫人请安后,径直道:“少芹在我那里,说是大少爷屋里的魏姨娘怀了孕,怕惹起什么闲言闲语。所以想到我那里歇几天。媳妇也不敢拿主意,特意来禀告母亲!”
徐夫人当时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屋子一阵混乱,易嬷嬷又是用凉水给徐夫人敷头。又是掐仁中,好容易,徐夫人张开了眼。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易嬷嬷。派人去,把那个小贱人肚子里的孽种给我踢下来!”
易嬷嬷就看了顾夕颜一眼,道:“夫人说胡话了吧,魏姨娘怀的可是齐家的血脉……”
“我呸!”徐夫人脸色狰狞,眼神焕散,“那小贱货,嫁进来不到三个月,就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他为什么护着她不让她来给我请安。不就是怕她在我面前立规矩。把那孩子给立没了……别以为我不作声,就把我当傻子……”
易嬷嬷惊恐地望了脸色煞白的顾夕颜一眼。狠狠地就在徐夫人的胳臂上拧了几下,口中急急地道:“夫人,夫人……”
满屋子里的人,却静得死一般寂。
光亮一点点地聚集到了徐夫人的眸子中,渐渐化成明亮如利刃般的眼神。
“你们给我收拾收拾,我去看看少芹!”说完,犀利的目光落在了顾夕颜的身上。
顾夕颜还没有那徐夫人的支言片语中回过神来,她的表情还有些僵硬,道:“爷不在家。如果母亲一定要去松贞院,我看还是一个人去为好……”说完,意味深长地撇了易嬷嬷一眼。
徐夫人“腾”地跳下了床,身手矫健地完全不象一个年逾六旬的老人,伸起手就朝着顾夕颜的脸上扇来。
“她们去得,我就去不得……”
顾夕颜直觉猫了猫身,侧着脸,躲过了徐夫人手掌。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吓得连退几步,直到腰身挺到了桌几上,无处可退才停了下来。
徐夫人见状,还有追过来,易嬷嬷却适时拦住了徐夫人,不停地道:“夫人,夫人,您冷静些……少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你还是看去看看玉官吧,大少乃乃那里,有石嬷嬷,还有少夫人,不会怎样地……”说着,挥了挥手。
屋子里的婢女嬷嬷得到了明确的指示,七手八脚地上前,有的扶徐夫人坐下,有的给徐夫人递茶,有的给徐夫人穿鞋。
徐夫人则脸色灰白地坐在炕沿边,目光y霾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看见有人拦住了徐夫人,自己又离她有了十来步的距离,人渐渐冷静下来。所以当徐夫人的目光望过来时,顾夕颜不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夫人的神色。
目光冰冷,带着风霜般的寒意。
顾夕颜心里直打鼓。松贞院住燕国公,德馨院里住燕国公嫡夫人,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懋生为了保护自己,还不知道在暗地里使了多大地劲,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所以,就算徐夫人再怎样。在这一点上,也是绝不能让步的。
看来,正面的冲突是不能避免了的!
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
心间流转间,顾夕颜上前几步,正欲说话,却突然发现,徐夫人的目光,依旧停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她心中一动。顺着那目光望去。
原来,在挺住自己腰身的茶几旁边,是一架博古架子,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玉料、石料、木料雕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尊身高约有两尺的玉石芙蓉盆景,粉红色的花瓣,碧玉的叶子。发出灼灼光华,华丽之极。
是在看博古架的东西吗?
顾夕颜再次移了移脚步。
徐夫人地目光依旧直勾勾的。
看来,真是在看博古架上的东西。
顾夕颜不由好奇地转头,想知道徐夫人到底看的是什么。谁知道。易嬷嬷已带着歉意的笑容迎了上来,挡住了她的目光:“少夫人,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您都是知道的。夫人这是气糊涂了,您可千万别往心去。我知道,您是好心,那金嬷嬷,就是前车之鉴……夫人是没想明白,让你受委屈了。我在这里代夫人向少夫人陪不是了!”说着,就跪下来要给顾夕颜叩头。
“嬷嬷快起来!”顾夕颜忙搀了易嬷嬷,“惹得母亲生气。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嬷嬷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易嬷嬷对顾夕颜并没有话中说的那么恭敬,她顺势就站了起来,笑道:“既然如此,少夫人还是早点回梨园吧!大少乃乃那里,还望少夫人仔细开导才是。不管怎么,她毕竟是从熙照来的,我们燕地,仰仗熙照的地方多着呢……”
顾夕颜眉目顺和地听着易嬷嬷唠叨完了,然后给徐夫人曲膝行礼后带着翠玉她们回了梨园。
梨园里,方少芹已梳洗完毕,歪在珠玑馆地大榻上,云裳和嫣红跪在她的身后,正用毛巾给她绞干头发。
她看见顾夕颜,笑道:“回来了!”
顾夕颜不想和她说些虚伪的应酬话,点了点头,道:“我让小厨房里做了春饼,你要不要吃一点!”
方少芹大笑:“要,总不能为这事,就不活了吧!”
笑容是那样的璀璨,眸子里那样的悲伤,象早春的花,虽然尽力开放,可最终也敌不过转瞬即来的倒春寒。
少芹,也是努力过的吧!顾夕颜叹了一口气,叫人端了炕桌上来。
方少芹大口地吃着东西,笑道:“婶婶,你有一次煮了牡蛎粥给我吃,是想把我吓跑吧!”
面对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子,顾夕颜畅然地笑:“是啊!怕和你处出感情来了,有一天,会不忍决断……”
方少芹添着指头上沾着的甜面酱:“我在梁地,还吃过烧蝎子……牡蛎粥,算什么……婶婶,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顾夕颜挑了挑眉。
方少芹目光幽幽地望着她:“因为你总是微笑!”
“哦!”顾夕颜微笑着望着她。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你总是微笑!”方少芹笑容苦涩,“我们谈诗论画的时候,红鸾把你地衣裳弄脏的时候,贞娘挑衅你的时候,我窥视你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微笑,好象这一切,都只是掠过你耳边的风,都只是照在你身上的光影,你总能从中找到值得你欣赏的地方,然后用包容的心态去看待……在你身上,我总能感觉到熨贴般的舒适。”
透过那些光影斑驳,看到隐藏在心底最深的自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顾夕颜有一瞬间的惶恐。
望着顾夕颜有些僵硬的笑容,方少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玩的!我呀,是仗着自己是小辈,可以到婶婶这里来撒撒娇……”
顾夕颜望着的目光却是悲哀的:“少芹,博弈开始了吗?”
方少芹微怔。
“我们之间的博弈开始了吗?”顾夕颜望着方少芹修长入鬓的眉,挺直俏丽的鼻,喃喃地道,“我们的友谊,竟然消失的这么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逢魔时刻(二)
“我听见歌喉如黄莺般清脆婉转的少芹,我看见笑容如夏花般灿烂动人的少芹,现在,我是不是要开始渐渐熟悉一个有着天使美丽魔鬼般心肠的少芹了呢?”顾夕颜目光迷离,“一个从此让我觉得畏惧,让我觉得害怕,让我觉得悲哀的少芹呢……”
嫣红和云裳忙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屋子里只除下了方少芹和顾夕颜。
方少芹笑容勉强:“婶婶,你在说什么呢?”
“选择在第一时间跑到梨园来,告诉我魏士英怀孕的消息。”顾夕颜望着方少芹的目光全是悲伤,“明明知道我碍于身份的原因,不能当家作主,不能随便留客……利用我,把这件事告诉徐夫人,又利用齐府内院妇人未经国公爷招唤,不得随意进入松贞院的祖训把愤怒的徐夫人引到花生胡同去……少芹,以你的立场,你没有错。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聪明伶俐,算无遗策的你,却在花生胡同处处被动……”
方少芹目光炙如烈日地盯着顾夕颜,好象要把她烧着似的。
“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毓之当成你的丈夫,因为你从来没有把花生胡同当成你的家。”顾夕颜目光中有着然,“你争的,是一时的意气,你算盘的,是自己的高傲……少芹,也许有人很迟钝,也许有人很愚蠢,但是,真诚的心,是能让人慢慢体会到的……少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走一趟贤集院吗?”
方少芹如遭雷殛般地愣愣地望着顾夕颜。
“因为我希望你去争,希望你去算盘,”顾夕颜凝视着方少芹,“去争你的丈夫,去算盘你的家庭……而不是成为齐府第八个熙照来的夫人,然后承载着四百年的痛苦,象徐夫人那样活着……”
“你凭什么批评我!”方少芹猛地挥手把身前小几上的杯碟全扫在了地上。痛苦地喊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我是和亲的女子,我没有选择……”
顾夕颜狠狠地抓住了方少芹的肩膀,修剪地整齐圆润的指头深深地掐入了她的衣裳里:“这是借口,少芹,这是借口……而且是最让人轻视的借口。你可以选择,问题是。你愿不愿意选择……”
方少芹迷茫地望着顾夕颜。
“就象你透过层层的迷雾看到我心底的本质一样,少芹,用你的一双慧眼,也看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