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不睡觉?”她穿着一件蕾丝的睡衣,走进他,问。
睡不着。
身边躺着一个“陌生人”,让他浑身不自在。
但是,他结婚了,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太过冲动。
只是为了一口气,他竟将自己到如此地步。
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娶谁,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也许,他的人生就是如此,永远在错过,永远迟一步,永远没有办法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感觉。
身旁的女人,在仔细观察着他。
“驭辰,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她对他露出笑容。
“什么事?”靠在阳台上,他问。
他们的新居,就在他贷款买的屋子里。
出生有钱人的她,住得了这么小的屋子,对这段婚姻,算给足了诚意。
“我怀孕了。”她笑容更深了。
她的人生很圆满,想得到的男人就站在她身边,一次击中就有了想要的继承人。
怀孕。
他的脑袋一阵空白。
“恭、恭喜。”
“恭喜我,还是恭喜自己?!”她反问。
他不知道。
“是你的,这几年除了你,我可没其他的男人。”看他反应怪怪的,她不悦的解释。
特意把这个消息留起来,作为新年礼物,但是,他的反应,太让人失望。
好一会儿,他的脑袋才恢复正常运转。
“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吗?”清空的脑子什么都没想,他脱口而出。
这个孩子,代表他人生不能对人说的污点。
他心里,没有任何幸福感。
看到黄慧君瞬间冻结的唇角,他扶额。
“对不起,算我没说。”理智回笼,刚才,只是一时冲动,他没有任何权利,阻止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更何况,那是他的孩子。
只是。
“你怀疑了,我们不方便住在一起,我可以住到隔壁房吗?”他沉声问。
也许,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让他可以提出分居。
她僵化。
……
大年初一的早晨。
昨晚,后来倦极沉眠的展岩,醒过来。
撑开眼皮,本能的,他先摸摸旁边的枕畔,居然,是空凉。
人呢?
昨天晚上,临睡前,她还攀附着他,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他挣扎着,艰难地撑起身子,微坐起来。
拨打她的手机。
居然是,关机状态。
他神情空白了几秒,回过神来,改拨母亲的手机。
被按掉,果然,半分钟不到,展妈妈就推门进来。
“岩岩,你起床了?”展妈妈端着一盅虫草炖品轻搁在他面前,“把虫草喝了,就可以吃早饭了。”
他点头,现在的他,几乎拿补品当饭吃。
展妈妈一边盯着他喝炖品,一边看着他床头的垃圾筒在发呆。
里面,好几团的纸巾。
上面,好像有粘稠的痕迹。
很像、很像——
“妈,宁夜呢?”他也不废话,很干脆地问。
因为不放心他,自从他出院以后,父母都住在隔壁的客房里。
他就不信,昨天晚上的事,母亲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果然,展妈妈回过神来,面露尴尬,“她好像凌晨一两点的时候,走掉了。”
他一边喝着炖品,一边淡淡蹙眉。
所以,不过夜,不温存的拥抱入眠,强完了他,就拍拍p股走人?
这种感觉,真不舒服。
“岩岩,你们、你们——”展妈妈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问了。
他把虫草喝完,“妈,你昨天说挑的那个日子是几号?”
“今年农历的四月二十八。”展妈妈奇怪了,“怎么了?”
“先就这样搁着吧,就几千块钱的定金,大过年的不要找别人商家的晦气,等过了十五再说。”他淡淡回答。
宁夜如果真的怀孕,他会负责。
展妈妈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有其他思量。
母亲出去以后,他又发了一会呆。
心,有点乱。
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来电号码,露出微微笑容。
“阿依,新年好。”笑容,更深了。
“展岩,新年好。”电话里传来柔柔的声音。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话题一直围绕他的身体和日则。
突然,阿依沉默了一阵,忧愁地告诉他:“展岩,我见到他了……”
他一愣,然后认真问,“关于日则,他有说什么吗?”
她说,他听,然后,给他最中肯的建议。
条理清楚、明白,不偏不倚。
……
第二十章
正月二十。
展岩上班已经两周。
他第一天来上班,就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自从他发生意外以后,公司一直动荡不安,公司可能会易主的传闻一直张嚣个不停,他的出现,也是给那些流言份子最好的打击。
只是,公司的气氛一直很不寻常。
更多背后的声音在悄悄议论。
“他的身体吃得消吗?很让人怀疑啊。”
“好可怜啊,残废了还要出来主持大局。”
“他连久坐都不行,在公司也可能只是窝在办公室里睡觉吧!”
“我们还是先和胡总他们维持邦交,有益无害!”
“依我看啊,我们还是找好下一个单位比较妥当,毕竟继承人的身体这样,公司能好起来吗?到时候经营不善,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就麻烦了!”
上下惶惶不安,只有当事人,比较淡定。
好像讨论、质疑的人,不是自己。
……
当初给自己建四楼办公室的时候,他就特意布置了一个休息房给自己,现在,他大多的时间,都在休息房里。
他的脊椎,还不能久坐。
他躺在床上,身旁叠着一大叠的文件,他一一详细翻看着。
“展总,要开会了。”吴助理来通知他。
这位吴助理,是他大学时的学长,能力超群,他不在的三年里,都是靠这位学长帮他撑住大局。
因为很少与人交恶,他人缘一直好,而且人脉也广,肯帮助他的人,有很多。
就连那个臭面孔的白立人,也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管理公司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开会之前,他和助理还有些事情要说。
“学长,我让你查得事情怎样了?”他靠在床上问。
父亲是面冷心善之人,很多事情知道不可行,但是,却拉不下脸,既然如此,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做。
“我们公司新一年的好几个单子,他抽了一笔很可观的好处,转给了另一个公司。”吴助理告诉他,“因为你身体的关系,很多客户有他们的顾虑,对公司将来也没什么信心,所以最近他小动作特别多,对公司伤害很大,现在外界也有很多不实流言,说因为你的关系,董事长打算会卖了厂房,不打算再继续事业,所以很多原来往来的单位,都不太打算和我们继续合作了。”
“恩。”他点头,低头看着手头上掌握的文件,这些原本该属于他们公司的定单。
看完以后,他心中已经有数。
其实,这些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胡峰是公司的元老,凭着技术又占了苍头般大小的干股,没有人敢动他。
“公司加厂房总资产评估价格大概五千万左右,胡峰占接近一成的干股,他原本是希望公司能易给他管理,现在董事长宣布继续由你继承以后,他希望能干脆瓜分掉公司,外面的同行有间新公司已经有意向邀请他加盟,他已经暗暗接触我们公司的管理阶层,估计会带走一大批人。”这些能干的吴助理,都帮他调查好了。
他叹口气。
才四个月而已,没想到,公司情况糟成这样。
这都是他父亲的关系,他出事以后,父亲确实看破了很多,观念在转变,只希望一家人平安,对公司的经营很无心,被人钻了空子。
“学长,推我去开会吧。”
下午两点,他准时出现在会议室。
所有小股东们,都在场。
刚开始,是父亲的交接仪式。
父亲退休,他正式接班,成为这家公司的董事长。
下面掌声一片,但是,听不出来多少是真心,多少是虚情。
他坐在轮椅上,从容看着这一幕。
他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想,也许就因为他天生是只没长脚的小鸟,到处的飞,老天爷才夺去了他的腿,让他的人生,从此“安定”下来。
这种说法,是有点自欺欺人,但是,人活着只能多想想自己肩膀上的重任。
不要垮掉。
他长大了。
废了一双腿,他要变得更加优秀,弥补身体的缺陷。
助理把他推上台,他把手上的文件,一搁:“我不需要发表什么上任感言,今天就算我说的再漂亮,也需要成绩单来证实,我只请各位给我半年的时间,半年内我会整顿好公司,让你们看到未来的发展。”
“也许,今天的接班仪式以后,很多人会因为没有信心而离职,要走的人,我不拦,工资该怎么结算的,也不拖不欠!”他厉眸看了所有人一圈,“当然,愿意留下来陪我一起作战的人,我会记住你们今天的坚定、忠诚、敬业!”
他话语一出,全场都鸦雀无声。
“新官上任三把火,最喜空口说白话。”下面有人冷哼。
是胡峰。
“留下来的人,加薪百分之十五。”他缓慢说出振奋人心的决定,“大家应该清楚,我们公司有这个经济能力!”
顿时,全场。
同样,有些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还有,胡副总经理从今天开始,将正式离职,不再参与公司内部管理。”此言一出,轩然大波。
“你什么意思,我在这公司有股份!”腾得一声,胡峰站了起来。
“在法律上来说,干股是指为了笼络人才,未出资而获得的股份,持有干股的人不具有对公司的任何实际控制权!现如今在工商局登记备案中,我展岩拥有这间公司所有的股份,是这间公司唯一的执行代理人!”
“但是我们有赠股协议书!”胡峰怒了,没想到他会出这一招。
而实际上,他这一出戏,让所有拥有干股的小股份们全部消音。
他又拿出一份合同,“这是20年前,公司成立初期,胡副总经理与原董事长签定的赠股协议书,里面有注明,胡副总经理必须承担的责任,以及如若有严重侵害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必要的撤股措施。”
学长吩咐秘书,把复印好的文件,一一分发下来。
“你们手上拿的,就是胡总经理严重侵害公司利益的证据!”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大家面面相觑。
谁胜谁负,谁强谁弱,一眼可窥。
现在的他,病弱、单薄,但是,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无比慑人的强大气场,让下面的人连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没有人再敢把他当病弱的残疾人来看待,而是公司气势磅礴的未来领袖。
……
一场硬战后。
“岩岩,胡峰带走了一批人。”父亲来告诉他。
“我知道。”他早有准备。
未来会有一段日子的混战期,但是他相信,不会持续太久。
“连我们的财务总监,也跟着他走了。”父亲又说。
“那是他的远房亲戚,带走了更好。”他不为所动。
“但是我就怕,财务这块被人弄了手脚,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找个熟手上岗,主要的是,不要怕吃苦,不能马虎,把起码近五年所有的账务,全部要重理!”这很难,到哪里临时找这样肯一心为公司的人?
“爸,你打电话给宁夜,叫她来上班吧。”但是,他想都不想,居然这样决定。
展爸爸愣住了。
“你们二老把她害得连工作都丢了,不该还她一个工作吗?”他淡淡反问。
那是,只是——
阿依已经在火车上,快到w城了啊!这不是故意找麻烦吗?
“爸,这是她的电话,还有家庭住址,你把公司的情况和她说说,她应该会来的。”他拿笔写在纸条上,然后推给父亲。
展爸爸愣愣的,弄不懂儿子的想法。
“但是——”他叹口气,“爸,你先问下她的身体状况,有没有不适合上班的理由。”他交代。
这才是重点。
他很想知道的重点。
从除夕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二十天,她真的信守“承诺”,没再烦他,没再缠着他,让他,简直都——
无语了。
第二十一章
很不幸,她没有怀孕。
在月经来潮的那一日,她呆坐了很久,也闷头哭了一天,但是,老天爷不想把这份幸运眷顾在她身上,那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咬牙忍受。
但是,她没想到,会接到展爸爸的电话,在她准备开始接受从此以后命运中将不会再有他的踪迹的时候,人生,又给了她一道选择题。
而面对这道选择题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太久。
只因为,展爸爸的一句:岩岩现在身边太需要信得过的人。
于是,她来了,在原本没有任何可以再相见的理由下,却再次待在时刻都能看得见他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她与他的身份,是上下属关系。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财务总监这个位置,拿得薪水和付出的实力必须对等,她的资历不够,底下不服气的声音,和所有风言风语,让她单薄的肩膀,必须付出很大的艰辛,才能强撑着一力扛起。
她有时候,觉得压力好大,好想让人退缩。
但是,一次又一次在见到他推着轮椅拜访客户后那疲惫的背影,一次又一次见到他眼下的黑影越来越重,一次又一次得知他又夜宿在公司后,她就觉得,自己的付出很渺小。
即使,失去了站在爱人那个位置上的资格,她希望,通过努力,终有一天,她能有能力成为他的同伴、左右手。
“展总,这几处我是刚查出来的坏账和财务漏d。”
在公司里,他忙,她也忙,碰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是刻意回避,谁也只字不提私事,大家都只专注于公事。
展总。
当时,她初进公司,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客气的称呼他时,他惊讶、不适应的愣了好久。
见到他还在吃饭,她马上说:“展总,你先忙,我迟点再来。”反正,公司里除了他,她是第二个最迟下班的人,而且,有时候忙起来晚上不回家,她就干脆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一晚。
“不,你等等,我已经吃好饭了。”他制止她离开。
他放下手上的筷子,伸手接过账本,坐在身旁照料他的阿依,动作麻利的帮他腰间塞入一个靠软枕,让他可以舒坦的半倚着,然后快速地帮他收拾好碗碟,收走床上的小桌子,不耽误他们的公事。
两个人的那种不用一言一语的默契,让宁夜的心房,有点微酸。
阿依会是一个好妻子。
男人都喜欢这种心灵纯美的女人,可以让他们安心、幸福。
她不难受。
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好再去坚持什么。
命运已经善待她,能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有机会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然后,逐渐见证他的成功。
展岩拍拍床畔,“坐。”看这些坏账,要一会儿时间,她一直干站在他面前,让他很不自在。
“展总,谢谢,不用了。”她淡淡的客气一笑,坚持站着。
下属不适合坐在上司床旁。
而且,阿依也在这里,她怕尴尬。
他有注意到,她与自己的对话,一日比一日更加公式化。
“阿依,你别忙了。日则也该吃完饭了,你去老师家接他吧。”他却先制止在旁忙碌的阿依。
他的日常生活,一日三餐,全部都是阿依在负责。
阿依看看时钟,接日则的时间也确实快到点了,也聪明知晓,他现在不想被人打扰。
虽然,猜不到,是公还是私。
“恩,我先去幼儿园接儿子,待会儿需要我再回公司吗?”阿依点头,然后问他。
平时,如果他不在公司夜宿的话,她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不用了。”他摇头。
“好,宁夜,你和展岩先忙,我不打扰了。”阿依很放心地讲,然后离开办公室。
反而,宁夜觉得有点尴尬。
“坐。”见阿依出去以后,他重新拍床边的位置。
他的动作像是一种试探。
想试探出,她对他越来越疏远、客气的原因。
果然。
“展总,真的不用的。”她公式化的微笑着摇头。
他有点气闷,“我叫你坐!”拉住她的手。
他好像,有点知道原因了。
之前,他太忙了,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们现今的关系。
他这样拉着她,腰部微微腾空,才几十秒而已,她已经有点吃不消。
“好,我坐,你别硬撑!”她急忙坐在他旁畔。
于是,他心安了。
开始翻看账本。
“这处我们应该有什么应对措施?”他细查翻开一页账本指着,两个人开始商谈。
她讲,他听,他提议,她议论。
有商有量。
彼此的耐心,都很足。
像上下司,也像极了情侣。
而她,在空余的时候,不知不觉一直盯凝着他的右掌,因为,他的掌心一直覆在她的手臂上。
温温的,烫烫的。
连她自己也觉得,今晚,突然很暧昧。
在他伸手一个翻页时,她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自己的手。
他有注意到。
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十点,整栋办公室,只剩下这里的灯光。
终于,处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