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很酸涩,明明想哭,眼泪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妈妈?”我轻轻地唤,怕吵醒她一样,搁在书包上的手紧紧地握着。
村医收起听疹器,摇了摇头站起来,抬头对我说:“小煜,你妈妈不行了,不要太难过,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情的。”
我的眼睛只是看着那些红色,刺着我眼睛的红色,很讨厌!
我“扑嗵”一声跪在了竹床边,非常小心地趴到妈妈肩头旁边的空处,看着妈妈的脸。
妈妈的脸很白,一点都不像张胖子的妈妈;妈妈的眉毛很好看,像春天里溪边垂挂的柳树上的柳叶儿;妈妈的眼睛很好看,不过现在,她闭上眼睛了;妈妈的鼻子上有几点小雀斑,如果不这么近看,我居然从来都不知道;妈妈的嘴唇也很好看,不薄不厚,如果不是那么苍白,如果涂上松子姐姐那样红红的唇膏,一定更好看。
“妈妈?”我抬起右手,有些害怕地盖到妈妈的肩头,轻轻地,轻轻地推了推,对着妈妈的耳边,轻轻地叫:“妈妈?妈妈?”
我听到旁边的人群发出嗡嗡的声音,但还是不依不饶地叫着妈妈。
有人过来拉我起来,被我甩开了,然后,妈妈睁开了眼睛,墨色的,带着一种溪水的质感。
妈妈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凝聚到我的脸上,她定定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却能够感觉,妈妈她,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然后,妈妈看了我十几秒后,嘴唇动了动,比我叫她时还轻的声音叫我:“小煜。”
“妈妈。”我很高兴,妈妈没事的,我就知道张胖子的妈妈最喜欢唬人了。
“小煜?”
妈妈又叫了我一声,我看到她的手动了,然后飞快的握住她想抬起来的手,我点点头,应道:“妈妈,我在呢。对不起,妈妈,我吵醒妳了。都是他们不好,说妈妈不好了。”说着,我还抬起头瞪了周围围着的邻居们一眼,而他们的表现则是背过头去偷偷拭着眼角,我还想着,他们真是莫明其妙。
“小煜。”妈妈的眼睛里飞快地逝去一道光。当时的我不知道,后来才知道,那是心疼、愧疚、眷恋、遗憾……
“妈妈,妳再睡吧,我去剥毛豆,然后妈妈再来炒j蛋毛豆,我最喜欢吃了。如果我去做,又会把厨房弄得一团乱了。”
“对不起,小煜。”妈妈的声音突然有力气了,不再像前两声叫我名字时的轻飘飘,脸色也好看多了,最少,我感觉妈妈的嘴唇红了一点。
我等着妈妈接下来的话,可是好久,妈妈都只是看着我……我很害怕妈妈这种温柔的眼神,没由来的怕,然后,被我双手紧紧握住的妈妈的手,重了;明明握得那么紧,妈妈的手却从我的手中滑落了。
————
妈妈死了。
妈妈出了车祸,好像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不肯去医院,硬是要跟着她去城里的叔叔带她回来。
所有的人都很唏嘘,但是他们的同情有限,在妈妈下葬后一周,除了我还沉浸在那棵桔子树下发呆,每个人都恢复了常态。
然后,妈妈的叔叔,既我的三爷爷对我说:“小煜,离开这里吧,去找你的父亲,你妈妈说他是海市人。”说着的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的宝贝烟袋,颤抖着手打开烟袋,再拿出一张被烟丝染黄的纸条,“这是你妈妈曾在海市住过的地址,听说是你父亲留给她的。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房子还在不在。还有,这点钱拿着,是三爷爷给你的。到了外面,一切都要小心了,三爷爷也只能帮你到这里!”
我愣了几秒才接过三爷爷递到我面前的纸条和皱巴巴的钱,低下头,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抬头看着三爷爷说:“谢谢三爷爷。”
————
我不知道三爷爷为什么会放心我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远去千里寻父,只是把纸条和钱贴身收藏好,把书包里的书倒出来,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就那么离开了这个信了快十年的家。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三爷爷为什么会那么做,因为他的儿子和媳妇,就是张胖子的父母看中了我和妈妈的小家。
——————
我就那么懵懂又莽撞地随着火车的呜笛声来到了海市。
人潮几乎将我淹没,我迷茫而彷徨地看着高楼大厦和灰蒙蒙的天灰,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身往何处!
我迷茫的表情泄露了心底的怯意,被几道不怀好意的眼光盯上了,可我完全不知道,只是从口袋里拿出小纸条,走到一个站前的小饭馆问路,顺带吃点东西。
——
我吃痛地抓住就要走开的脚,哀求着说:“把钱还我!把我的书包还我!求求你们!”
回答我的是那只脚的主人和走出巷子的人又倒了回来,更重的一轮暴行袭落在我的身上。
“小鬼,再啰嗦就收拾了你的小命!”
“这么一点钱还不够我们喝一顿,想要回去?找死啊!”
“老子今天很不爽,晃了一天就看到你这一条小鱼!可恶,这么一点钱还想要回去!”
“松手,不然废了你的手!”
“把我的书包还给我!我……不要你们还钱了,只要……只要把书包还给我!”我的手被他们踩得血r模糊,可是,我不要松手,那个书包是妈妈亲手做给我的,里面,还放着那张纸条。
“偏不还你!”难听的男声凶狠地说,“我们刚才看到你把东西藏在里面了,别以为我们没有看到!”
“没有!里面只有我的衣服!求求你们,还给我!”全身上下,无一不痛,额上流下的血把我的眼睛都弄得模糊了。
“老大,找到了!”一个小喽啰举着手中的纸条扬着,打开看了看,有些气愤,走过来就是给我一脚:“可恶,居然只是一个地址!”几下就撕得粉碎。
我爬过去,任身上的拳打脚踢,颤抖着手捡回两张碎片,呜~妈妈曾经住过的房子,没有了,我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奇怪的是,被这么打,我居然都没有哭。也许是潜识里知道,就算是哭,这些人也不会放弃抢走的钱和放弃暴打我;就算是哭,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老大,他是不是被我们打死了?”一道弱弱的声音问。
然后,我的头皮一痛,被揪着头发抬起了头。
满面戾气的小青年看到了我木然如枯死的眼神,撇头啐了一口痰,笑得很残忍地说:“还活着呢。看来这小鬼蛮耐打的,而且,我发觉他长得不错,不如,收回去好好的训练训练,说不定可以收回一点成本,嘿嘿……”
本来,只是被打被抢是不怕的,但是小青年最后的邪恶笑声,让我恐慌了,不顾头皮的痛,摇着头:“不要,放开我!救命啊!救命!”我总算是想起了,可以叫“救命”的!
“吵死了。砖头,把他的嘴巴堵上,再绑起他,带回去!”小青年松手之前重重一推,我的头磕在地上发出闷沉的一响。
我害怕极了,要死了吗?不过,想到可以死了就可以看到妈妈,我突然又不怕了。任那个弱弱的叫砖头的小少年把我的嘴巴用我的书包堵上,而书包带子则是绕过颈后把我的双手绑了起来。
在半拖半推地往巷子外走去时,巷口被一个看不清样子的少年挡住了。
我却是在眼睛模糊又逆光的状态下,看清了少年的眼睛,浅棕色的,如水上荡漾的阳光,温暖、润泽。
我听到他说。
“真的找到你了,我的弟弟!”
第一二九章:番外二
墨正琨从浴室出来,冷冷地瞥了一眼床上晕过去的女人,或者说少女才对,然后径直穿上墨一送进来的衣服,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墨一在房门口等着,看到墨正琨走出房间,忙低头说:“主人,车子准备好了。”
墨正琨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对墨一说:“找栋房子,把房间里面的女人安排进去!”
“是,主人。”墨一应下。
在把墨正琨送上车后,复又回到房间,一边打电话,一边用被单把床上的女人包起来,从酒店带走了。
——
墨一为女人找的房子是海市北郊的高级公寓楼,在十二楼。他会这么安排,那是因为这个区住的男人女人都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而且,他敢肯定,他的主人不是想要这个女人做情人,而是只是为了补偿这个女人的第一次,又很好监视她。
说起来,昨天晚上,主人跟几个生意场上的人一起在酒店吃饭喝酒,本来是吃完饭就要回本家的,但是那个姓游的政府高层不放人,不然就不肯把那块紫麓山的用地让出来。所以,继续陪着以那个游姓高官为首的人去酒店里的酒吧里喝酒。
其实主人对游姓高官的举动心知肚明,扬手就吩咐了他去叫了十几个漂亮的少年少女进到酒吧后方的包厢。
暧昧的灯光下,看到了十几个穿着撩人的男男女女,游姓高官和其他人的眼睛都直了,闪着色|欲的光芒。
只是在主人借口要离开时,游姓高官硬是要主人喝最后一杯酒再各自回房玩。
就是那一杯酒,主人的身体中了情药。
墨一不得不为主人又安排了一间房,但他看不惯那些满身风尘味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所以,正愁着的墨一看到一个推着清洁车从电梯中走出来的女孩时,他眼睛一亮,这个女孩够干净,气质纯朴,眼神清澈。
然后,墨一做起了绑匪,一掌劈晕了女孩,送到了自家的主人床上。
————
张珊珊是被摔醒的,她好半晌才看清头顶的天花板,然后,眼睛瞪大了,因为她想起了昨天夜班时的事。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刚从乡下来城里的清洁女工都有人想绑架?
她记得,她推着清洁车从员工电梯出来,因为只要把那层楼的走廊拖一遍就可以提早下班,她还乐得轻哼着从电视里学到的新歌;哪知,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站在走廊的中间发呆。
她疑惑了一下,记起了被招进来时那个后勤组主管的话:客人都是上帝,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把嘴巴闭紧,不然得罪了客人……然后她的主管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她和其他一起被招进去的三个小女生几乎以为进了黑店。
所以,她只是停下了哼歌,很淡定地向看着她发呆的男子欠欠腰,哪知在推着清洁车就要错身而过时,她的脖子一痛,眼前一黑,被劈晕了。
——
张珊珊维持着醒来的姿势,盯着天花板,虽然身体很酸痛,但她把它归究于被摔(甩)的,只是努力想着现在是什么状况,可是想到脑袋打结,她也没能想出是谁要绑架她!
墨一抽着嘴角,看着明明睁开眼睛醒来却又陷入了某种思绪的女孩,只得干咳两声提醒她有人存在。
张珊珊顺着咳嗽声转头,看清是谁人后,立即叫了起来:“你这个坏人!有什么目的?!我告诉你,我没有钱!”
墨一的脸黑了,嘴角抽得更厉害,然后脸色一正,说:“妳已经是我们主人的人了,安分一点,不然让妳回不去!还有,这房子是妳的了,这张卡里的钱可以透支十万以下!”
说完,墨一掏出一张金卡扔到张珊珊的身上。
张珊珊抬起一点头,看着身上的金卡,有一瞬脑子转不过弯来,她被绑还有金卡?这个是城里人新出的整人游戏吗?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她的双亲是非常正直的人,因此在双亲教育下的张珊珊同样是个正直的人。
所以,她想坐起来把身上的金卡扔回墨一的脸上,可才起了一点点,就跌回。
她的身体,绝不仅仅是摔痛那么简单。
“你对我做了什么?”属于女人的直觉让她的心里一阵恐慌,更何况,在她起身时滑下的被单下,什么都没有穿,而身上是惹人怀疑的痕迹。
可惜被她吼的墨一只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转身就离开了。
张珊珊又羞又气,还有一种悲哀夹杂其中,这就是社会的不公平,可她除了无奈又无奈,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样,想回酒店工作却被告之已被辞的张珊珊过起了金丝雀的生活。
在开始的几天,她一点都不习惯,忙惯的她很空虚,整日无所事事地坐在窗边发呆,或是诅咒一下那个墨一和他的主人。
张珊珊年龄不大,才十七岁,因为无钱上大学,那张录取通知书被她埋在自家的院子墙角,然后弄了一张假身份证,毅然进城找工,想着赚够一年的学费,再重新去考过大学。她,可是没有放弃上大学的。
只是刚进城打工一个月的她,就莫明其妙被一个没有见过的男人给睡了,想找人出气都找不到人!更遑论努力赚学费了。不过,现在也不用辛苦去赚学费了,那张被她扔在床头的金卡里可有钱了,就是四年的学费都有。
所以,郁闷了几天的张珊珊去到浴室,把自己狼狈的样子收拾了干净,拿着金卡出了门,找书店买书去,当然,厨房里的那个消耗得差不多的冰箱也得填充一下。
——————
两个月后。
坐在办公桌后的墨正琨看着墨一递过来的检查报告,刀锋似的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冷若冰霜地说:“去带人过来!”
垂首站在一旁等着自己主人结论的墨一微愣半瞬,重新接回那份检查报告:“我知道了,主人。”
——
墨一开车来到小区的十二楼,正好看到张珊珊锁门要出门的样子。
张珊珊没好脸色地瞪了墨一一眼,y阳怪气地说:“墨一先生,您来这里做什么?还得多谢你的主人,我过得很好!很安份,没有做出格的事!要说最出格的事,也就是有次几你不经同意就闯进了属于我的房子!我想,你的主人应该不会多说什么吧?”
“我的主人要见妳!”墨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挡住眼底的一丝悸动。
这个还是女孩的女人,在派人两个月的监视下,一点都没有其余住在这个小区的那些女人的虚荣。她只会静静地待在房子里,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各种复习书和其它杂书,她不浮躁、不怨声载道、不自我堕落;她沉静自持、努力上进、乐观开朗……
墨一觉得,他对这个女孩,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但是他知道,这个女孩,就算只是被主人无意睡过一次,他也不可能把心底的那丝丝悸动化为行动。他能做的,只是看着她,最后冷漠地无视她!
“我没空,要去书店!”张珊珊拔出钥匙,转身走人。
——
张珊珊在之后的十年间总是回想,如果不被墨一强拉着去见他的那啥子见鬼的主人,是不是就不会爱上那个强大冷酷的男人!?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了后来那个因爱生恨而变得y沉难处的女人?!
但此刻的张珊珊不知道,她只知道很恼墨一的强硬态度,和紧抓着她手臂的那只铁手。
所以,她对墨正琨一见倾心;所以,她反抗墨正琨想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举动;所以,她放弃了复习,放弃一切,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逃了。
每每看着从自己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张珊珊总是会走神。明明她只见过那个男人三次面,一次是被墨一强拉去的那一次,一次是她自己找去的,然而真正的第一次,她却是在无知觉的情况下,与那个男人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但是她却把那个男人的样子刻在了心上,一点都不曾忘记。
明明这个孩子半点不像那个男人,但是她还是阻止不了自己从孩子的身上去寻找着那个男人的影子。
她觉得自己中了他的毒,快疯了,意识却清晰无比!她知道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知道自己穷其一生,也不能够得到那个男人的回眸!可是她却幻想着,哪一天,坐在桔子树下的她,那个她爱入生命的男人来找她了。
幻想终是幻想,梦做久了,就期待着成真,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恨!或者说,从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逃走的那一刻起就恨了!所以,她无视着那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但是她又庆幸着,幸好有一个流着那个男人血y的孩子陪着她;庆幸着,她的孩子,就算被她无视、被邻里闲话、被小孩欺负,也从来没有变得y暗叛逆,反倒是如那条静静流淌的溪水,清澈、干净、纯然,一如她回不去的彼时。
至死,她都没有告诉她的孩子,他的父亲是谁?因为她觉得孩子已经够苦了,不应该回到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身边去!况且那个男人,从来都不想要她的小煜。
但她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小煜在她死后,y差阳错,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而那个被她认为是冷酷无情的男人,也确实是冷酷无情的男人,为了保护小煜,深藏起所有的柔情,直到小煜离世都不曾表露出一丝丝的那禁忌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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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正琨没有想到,只是去了国外一趟,回家就多出了一个“儿子”。
看着前面眼神坚定又夹着紧张望着他的儿子,然后,墨正琨把视线转到被他儿子牵着的小孩。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