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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立即闪入四名军士,王福全看着白析皓怀中的林凛,淡淡道:“拿下。”
四人蜂拥而上,白析皓面露冷笑,一个袖风,便让一人转了个弯,踉跄扑向另外一人,两人扑在一块,登时乒乒乓乓摔到一块。另二人见势不妙,立即拔刀,霍霍生风,砍向白析皓,白析皓微一侧身,还未动手,却见从袁绍之那边飞过来两支筷子,正擦中那二人腿间跳环x上,那二人脚下一软,直直扑倒,撞翻桌椅板凳无数,引起好大一声巨响。王福全似是气坏了,二话不说,撸了袖子亲自上阵,便想亲自与白析皓过招。白析皓一手揽着林凛,单手与他打斗,过了几招,却觉此人拳下毫无内力,目光中带了隐约的焦灼。他微微蹙眉,却听王福全一个近身,耳语道:“以我为胁,快走!”
白析皓不再迟疑,一掌打在他胸口之上,再一反手,将之丢给袁绍之。袁绍之叹了口气,抓了一只筷子对准他的太阳x,喝道:“谁敢拦着,我便不客气了!”
周大人当下呆住,让他放人,那皇上的旨意怎么办?不放的话,难道眼睁睁看那二品侍卫王大人命丧此地?他心里对王福全自作自受,擅自动手恨得咬牙切齿,面子上却只能道:“二位莫要冲动,贵人只是想请各位过去喝杯水酒,略聚聚而已,何必动手伤了和气?你们先放了这位小爷,咱们万事好商量。”
“商量个p!”袁绍之押着王福全,一步步退出雅座,白析皓半抱着林凛,一步步跟着他。周围冲上来好些军士,个个提刀,却瞧着他们不敢妄动,想来王福全这一年地位蹿升甚快,颇有影响。袁绍之与白析皓相对一眼,却不将这些军士放在眼底,只是此刻带着林凛,既要保他周全,又要保他不受惊吓,颇有些难度。他二人无心恋战,均想着快快将林凛带走为好。
就在此时,却听耳畔一声风响,银光一闪,银刀已至跟前。袁绍之嘿嘿冷笑,拉着王福全东倒西歪,避着那银刀攻击,他身形笨拙,瞧起来甚为狼狈,可却总也堪堪避开银刀招数,倒让那持刀的郭荣低低“咦”了一声。他一柄离魂刀成名已久,十多年前,武功便已位入当世一等高手之列,此十余年从未松懈,一柄银刀,早已使得随心所欲,比之当年,又入一个新境地,已经很久未遇到敌手。此时一见袁绍之身法,便大感兴趣,手下再不顾及王福全性命,招招狠毒,倒似乎恨不得与袁绍之拼个你死我活一般。袁绍之“哎呦”之声大起,顷刻之间,一幅衣袖已被削落。他大喊大叫,后退一步,一把掐住王福全咽喉道:“再他妈攻击老子,老子就捏死这个小杂碎!”
郭荣却不理会,正要上前攻击,却听得一声低沉威严的喝令:“住手。”
他一听此言,立即收刀,毫不犹豫,随后侍立一旁,面无表情,仿佛适才龙争虎斗,从未发生。二楼围着的军士纷纷散开,一个身材魁梧,不怒而威的男子缓步走来,正是当今天子,微服私访的萧宏铖,只见他冷冷扫了周围一眼,慢慢道:“不过让你们请个人过来陪我喝酒,就弄成这副模样,真是丢人!都收了兵刃!”
众人一听,无不从命,顷刻间兵刃入鞘,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扫而空。他负手而立,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躲在白析皓怀里的林凛,胸膛不住起伏,似乎有些激动,过了半响,方道:“在下并无为难之意,尔等无需慌张。这位小公子身材形容颇似在下一位故人,不知可否抬头一观?”
他天子气度,威严摄人,白析皓却傲然不惧,沉声道:“对不住,舍弟胆小腼腆,不惯见生人,更不想见那兵刃相向,蛮横威的陌生人!”
萧宏铖皱了眉头,眼中似有怒气,却在打量他怀里畏缩的身影后,视线转柔,缓缓道:“下人们办事不懂规矩,冲撞了三位,我回去后定会严加管教。幸好没有吓到小公子,不知可否容在下做东,摆上一席,为你们压惊?”
白析皓道:“多谢美意,只是舍弟身子单薄,每日不敢误了用药的时辰。先生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断不会无故留一个病人在此耽搁不是?”
萧宏铖眉目一动,道:“身子不好?哪里不好?我这里带有良医名药,阁下若不嫌弃,便待在下略尽点微薄之力,也算为今日之事赔罪可否?”
他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若是一般人,白析皓还真得给这个面子,可对方是天启朝九五之尊,如何能留下了推杯换盏,攀攀交情?白析皓眉毛一扬,正待拒绝,却见怀里的林凛一动,转头过去,恶狠狠地道:“我才不稀罕你这大恶人的东西,我哥哥自会给我治病买药,用不着你,哼!”
萧宏铖此刻近看他的相貌,眼中明明白白掠过失望沮丧,黯然神伤,他垂下头,长叹一声,道:“是我强人所难了,你们放了我的侍卫,走吧。”
“谁信你这大恶人的话,你,你刚刚还,还命人将一个人的脑袋砍下,”林凛满脸苍白,既惊恐又愤怒地看着他,骂道:“我们放了那个人,你不命手下一窝蜂而上才怪。”
萧宏铖呆呆地看着他,眼前少年,相貌明明未及昔日晋阳公子的万分之一,说话幼稚冲动,分明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不知为何,却总也令他忆起那人,他苦笑一下,竟然难得好脾气地道:“你待如何,才能信我?”
“你,你亲自下令,让他们答应不追我们。”林凛转了转眼珠,忽然仰头,讨好地看着白析皓,笑道:“哥,是不是这样?”
白析皓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发,道:“是,真聪明。”
林凛仿佛得了勇气,转头道:“哪,你答应是不答应?”
萧宏铖神情恍惚,依稀记得,琼花阁内,那人设计令自己不得不写下赐婚恩旨;韬光殿内,那人丝毫不惧,为自己出宫据理力争。那张绝美的脸上,时而淡漠,时而讥讽,时而傲然,时而激愤,可却从未有看过他,听过他,如眼前这个少年一般,带了三分天真,三分任性,再加三分撒娇的口吻,这么问过自己“你答应是不答应?”
“你答应是不答应?”若是那人说这句话,该是目光如水,声调柔和的吧?若是那样,只怕他要天上星辰,自己也会搭建露台,想方设法去弄吧?萧宏铖心中大恸,视线有些模糊,眼前这张病怏怏的少年的脸,似乎与记忆中那张精美俊雅的脸重叠,恍然之间,似乎萧墨存穿过那些往事,来到自己眼前,似笑非笑地问:“哪,陛下,你答应是不答应?”
萧宏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挥挥手,哑声道:“好。传我的话,众军士退下醉花楼,不得为难他三人。”
他负手而立,静默地看着那与萧墨存略有些相似的少年被他哥哥如珍似宝的拥着走远,看着他们走出视线,又放回了王福全。那孩子似乎仰头向兄长邀功,其兄长宠溺异常地揽住他,不住点头,微笑说着什么,似乎对自家孩子些许长进均不吝夸奖。他不觉浮上一丝苦笑。看来这孩子命不错,至少有人真心疼他爱他,不像墨存。他想到这个名字,胸中一阵抽痛,骤然间只觉疲倦不堪,皇权争斗,权势计谋,三十年的生命回首之间,忽如过眼云烟,依稀仿佛,只余下一个身影,只余下一双洁白如玉的手,那双手,握在掌中,微凉柔软,任那朝中多少波涛汹涌,仿佛只要握住这双手,便有了,温暖和安详。若从一开始,便紧握住那双手,该有多好?
萧宏铖闭上眼,忽觉压抑甚久的两行热泪,就要倾斜流下。可他一个杀伐决断,君无戏言的天子,如何能当着人流泪示弱?他习惯性地伸手按额,遮住眼睑,忍下那流泪的冲动,忽然,一个细节在他脑海中点亮,萧宏铖骤然睁开双眼,激动得身形颤抖,大喝道:“快!来人!去,不惜一切,也要将才刚那三个人拦下了,快!”
下部 第章
益华城四季如春,鲜花不断,又值岁末春初,桃花菊花芍药水仙柑橘剑兰比比皆是,将偌大一个益华城妆点得份外娇媚。萧宏铖负手而立,高几上一盆玉石黄水仙品种名贵,乃益华州府周佐良所进贡,此刻正悄然吐蕊,暖香满室。这等清甜,宛若清流,却令皇帝心中的焦躁添了一层。他眉头一皱,沉声道:“来人。”
此次随同伴驾的内侍却不是他韬光殿中用惯的老人秦公公,反而是当年侍奉过晋阳公子的林公公。他见皇帝传唤,忙敛眉恭敬道:“爷,您有何吩咐?”
在外头不比宫里,礼数少了不少,可那恭敬底下的诚惶诚恐,却少不得一分,这林公公当差当了十几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若说宫里是提了十分小心,在外头却得提十二分精神,说是一切从简,一切便宜行事,可这尺度在哪,却不由得不让人仔细琢磨。林公公偷眼里打量皇上,神情中似乎带了焦灼不安,不觉微感忐忑,见他沉默不语,又试探着回道:“益华州府呈上来的新鲜桂花糯米糖食,说是当地应节的点心,您要不尝尝?”
“谁耐烦用那些个东西!”皇帝挥挥手,道:“将这花儿收拾下去,闻得人头痛。炉子里添两把松柏香,往后别弄这些个有的没的,明白吗?”
“是,爷。”林公公忙答应了,又轻手轻脚上前,揭开了案几上的茶盅,往里头注了沸水,笑道:“在外头诸事不便,偌大的益华府衙,只找到几两去年的青松雾,您且先用着,等回了京,新茶也就到了。”
皇帝“嗯”了一句,端起茶盅,吹了吹气,饮了一口,道:“这茶初时平常,细细品着,倒也有些滋味。”
“可不是说呢,”林公公满脸堆笑,道:“往日里侯爷最喜欢这等茶,说是回味悠长,虽不及其他名贵,可有它难言的好处……”
他冷不丁一抬头,见皇帝板着脸沉吟不语,吓得膝盖一软,忙跪了下来,叩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却不看他,只端起那茶,看了良久,忽而幽幽地道:“你说,墨存他,真个去了吗?”
“皇上,”林公公这一下唬得脸都白了,脱口而出道:“那骨灰都葬入皇陵大半年了,您,您可别吓奴才呀!”
皇帝双目微眯,重重放下茶盅,冷声道:“若有人存心欺君,弄把区区骨灰,算得了什么!”
林公公跪着瑟瑟发抖,这等秘闻,原不该他听得,谁知道是真是假,是福是祸。他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皇帝又立了半响,沉声道:“滚吧,还在这干嘛,等着讨罚吗?”
林公公如蒙赦令,忙叩头而退,出了房门,一颗心犹自砰砰直跳。他带着的几个小太监拥了上来,见他这幅模样,忙帮他揉胸口捶腿。
“我的天爷呦,”林公公缓过神来,喃喃道:“这要死若没死,那该牵连多少人啊。”
“师傅,您说什么呢?”一个小太监巴巴地赶上去问。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小细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呀你。”林公公唬着脸,一巴掌拍那孩子脑壳上,喝道:“还不紧着干活去,别打量着我没空瞅着你们,一个个摸鱼偷闲的,快滚。”
“呦,林管家,这大早起的骂小幺儿,好威风。”廊下转过来一个英挺少年,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却嘴角带着调笑,正是那二等带刀侍卫王福全。
林公公与他在晋阳公子尚未逝世之前便已相熟,此时见了,顾不得调笑,忙招手让他过来,小声道:“爷今儿个心情不爽快,你可紧着点身上的皮。”
“怎么啦?”王福全收了笑容,问。
“喝了青松雾,又让添了两把松柏香。”
“又想起主子了?”王福全神色黯淡下来。
“这大半年的,哪一天不想?”林公公叹道:“你说,将琼华阁维持原貌,不让人动那里头的东西也就罢了,南下剿匪,非得御驾亲征,这会子见了酒楼里一个长得像的小子,就大动干戈,非得命人满城搜捕去。才刚爷还问我,主子是不是还没去,你说,人都死了小一年了,这,这都叫什么事啊。”
“嘘,”王福全脸色一变,沉声道:“林公公,你若想安稳活多两天,这等话便不要再说,更不要让有心人听了去,明白吗?”
“那是那是,我岂会不懂这个道理。”林公公忙道。
“天也冷了,你也辛苦,”王福全不动声色地塞过来一张银票,笑道:“带着小幺儿们喝点酒暖暖身子,只一样,可别贪杯误了差事。”
林公公笑逐颜开,接了过去道:“哎呦王大人,咱们一个主子底下出来的,哪里就需要这等客套,按说我也是有福的,您一个,郡主娘娘算一个,可没少照应着我这把老骨头,先前咱们主子,也是知冷知热会心疼奴才的,您就跟他一样……”
“得了林公公,”王福全淡淡地打断他,道:“我一个下人,别拿着跟主子作比。天不早了,我也该进去回话。”
“那是,您赶紧着去吧。”林公公笑眯了眼,让到一旁。
王福全正正衣冠,走到皇帝在益华临时歇息的地方。这里原是州府大人一处别馆,暂时充作皇帝的行宫,一应东西,倒是极上等周全。周围散落的侍卫都认得他,要过来行礼,被王福全伸手止住。他走近厢房,正要出声禀报,却听得屋内有二人对话:
“这么说,沈慕锐等匪徒就聚集益华以南的塘定镇?消息确凿么?”
“千真万确,厉将军麾下龙骑尉已悄然前去,于那镇子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就待皇上圣旨一下,将他们一举剿杀。”
王福全心里砰砰直跳,听出是龙骑尉副都统的声音。
“沈慕锐武功盖世,要剿杀凌天盟容易,要取他性命却难。郭荣,你有几成把握?”
另一平板的声音答道:“四成而已。”
“才四成?”皇帝怒道:“你的离魂刀,不是名震江湖,罕遇敌手么?”
“是罕遇敌手,却不是没有敌手。”郭荣呆板无波的声音回道:“便是昨日酒楼三人,我也无取胜把握,更何况沈慕锐这等百年罕见的武学奇人?”
皇帝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加上厉昆仑呢?”
“顶多六成。”郭荣答道。
“哼,再加骁骑营,此番非将此人除去不可!”
“遵旨。”那二人领命,却在此时,听得郭荣一声厉喝:“谁在外面?”
“是我,”王福全忙答道:“二等带刀侍卫王福全觐见。”
“进来吧,小全儿。”皇帝淡淡地道。
王福全推开门,踏步入内,恭恭敬敬朝皇帝行了礼,皇帝略微点头,对那二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他二人鱼贯而出,随手掩上门,王福全在地上跪得笔直,却半天不见皇帝平生免礼这等话。他不敢抬头,只心里揣测,忽听皇帝淡淡地道:“小全儿,你说,朕就要为墨存报仇了,他若得知,会不会欢喜?”
王福全心中一震,垂头道:“会,欢喜。”
“你这小崽子也学会糊弄朕了。墨存□得好啊。”皇帝慢慢走到他跟前,冷冷地道:“现下连朕都糊涂了,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王福全冷汗涔涔,忙叩首道:“小全儿自然是皇上的奴才。”
“是吗?”萧宏铖冷笑道:“朕的奴才,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瞒下,抗旨不遵了?”
王福全垂头道:“奴才,奴才不敢……”
“放p!”萧宏铖一脚踹了过去,将王福全踢翻,王福全一骨碌爬了起来,又保持下跪叩首的姿势。萧宏铖骂道:“以你的身手,昨日酒楼之上,未过百招,居然便沦为人质?这等拙劣明显的伎俩,也敢在朕眼皮底下卖弄,你当朕是死的么?”
“回禀皇上,昨日贼人,委实武功太高,郭大侠尚且强攻不下,何况奴才这等微末武功。”
“好,就算你失手被擒,那其后搜捕呢?小小一个益华城,城防联军、州府衙役、京城带来的侍卫一同出手,对方原本c翅难飞,可你却回禀不见踪迹,难不成,三个大活人就此凭空消失?”
“回禀皇上,此三人精通易容,又熟悉地貌,奴才手下人虽多,可却不如对方机敏,奴才无能失责,请皇上降罪!”
萧宏铖又是一脚踹去,骂道:“别以为朕瞧在墨存面子上不会杀你,自己去领二十军g,朕再给你三日,三日之后,若再找不着那几人,你提头来见!”
王福全却于此时抬起头,道:“奴才敢问皇上,那三人是否刺客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