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别收拾了,洗洗澡早点睡觉去。”龙通生又赶郭清河,郭清河跟著他们,但手里还端著盘子。
“清河,吃饱了吗?”郭倾云也不知道妹妹一晚上跑进跑出吃了些什麽,他现在才跟妹妹说上几句。
“吃饱了。”郭清河点头,又跑去拿个包包,“胡老师,你的包。”
“嗳,清河今天也累了,早一点休息。”胡蓝斜垮上包,摸摸她短发。
“胡老师再见。”郭清河甩甩头,端著盘子跑开了,
“我送你。”郭倾云牵手胡蓝,两人慢慢走。
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胡蓝第一次叫他“倾云”,他第一次牵起她手,两人第一次坐得那麽近,说了那麽多话,虽然後天就到了他们的婚宴。
门前就是浦东滨江大道,九十年代前,江的对面、浦西的外滩又叫做情人墙,九十年代後浦东经历大开发,如今,这里已经成为新上海著名的情人大道,双双对对,隈依侬侬。
他牵著她,她便把头靠他肩上,两人身高相差十多公分,胡蓝穿著高跟鞋,便在他衣领的高度。想起上周试了礼服回来,胡蓝在车上眯了个觉,她也靠著他,所以唇彩就擦了他衣领上。
两人在滨江大道上随处坐一坐。
“嘟嘟”
“嘟嘟”
胡蓝手机短信息。
“我妈大概问我什麽时候回去。”胡蓝自发把包给他,她近视,拿包都用摸的。
“我帮你看。”郭倾云把她拿手机出来,按“打开”新信息──“老班长:小蓝,你等我回来,我绝对不允许你──”
他念“老班长”三个字,胡蓝就跳起来,从他手上抢下手机时为婚礼留的长指甲还刮到他虎口──
“我──不是──他──不是的──”她紧张得不知道怎麽解释,当然,郭倾云并不需要什麽解释,他不介意,这也不算什麽。
他只站起来,揽住她僵直的肩和背,低头在她颊上轻吻,“我们走吧,太晚你妈妈不放心。”
送胡蓝到家,上楼和二老打过招呼再回来,已经过了十一点。
他进卧室时轻声,也没开灯。
一门之隔是妹妹的卧室,他们两间卧室打通了,装饰了扇与墙纸同色的隐形门。
门缝里,妹妹卧室灯亮著,她穿著他给她选的雪纺白纱小礼服,在穿衣镜前立著。
“哥哥,清河祝福哥哥幸福……”
“哥哥,胡老师,清河祝你们幸福……”
“哥哥,胡老师,清河祝福……”
“哥哥,胡姐姐,清河祝你们……”
“哥哥,胡姐姐,清河祝福你们,祝你们幸福。”
“……祝你们幸福……白头到老……”
“……祝福你们……白头携老……”
简单的一句话祝福,她反复地练习,总是练得不好,会称呼错,会说漏祝福,会用错了词,还会……哽咽地说不下去。
一直练到背书一样熟了,她扑到床上倒头就睡,连哥哥进来给她盖被,关灯,都没有醒。
熄了灯後郭倾云在她写字台前坐了一夜,他觉得自己是这样得卑劣懦弱──
从最早,他就该是带她就医,而不是愚昧无知地一味拖延她病情。
到後来,他发现自己撩拨出了妹妹的异样,他没正确引导她青春期的情感发育,而是分分合合,时远时近地企图回避。
…………
妹妹如此乖巧懂事,让他放心选择婚姻。
而他是这样得卑劣懦弱、又残酷残忍,扼杀了亲生妹妹一辈子唯一的初恋。
chapter 103
婚宴前一天,安恕方的大嫂特地从北京来,代荷兰的史久镛舅爷爷送来份结婚贺礼,又顺道来看看清河。舅爷爷跟他们相差三代,但送的礼物毫不老套,那是套紫、黄、绿三色的德国产鎏璃酒杯,华彩出众。“清河没去北京玩过吧?大嫂请你们来北京玩,我们去北京爬长城好不好?”安大嫂问郭清河,同时,也是对郭倾云说。
“谢谢大嫂,过几天我们就去英国,清河和小蓝都快开学了。”郭倾云婉言谢绝。
“那清河陪大嫂逛逛上海吧?”安大嫂预计到了,郭倾云对恕方有看法,自然不肯让妹妹来北京。
她这麽一提,郭清河立即说好,“大嫂我们上午去坐观光游船游黄埔江,爬东方明珠电视塔,再到88层金茂大厦吃午饭。晚上我陪您逛城隍庙夜市吧,还能边吃饭边听戏,可热闹了!”这麽大热天,她陪安大嫂玩转上海,还把早中午的节目都想好了,安大嫂乐得什麽似的,这孩子善良又热心,真叫人忍不住喜欢!
她们出门了,郭倾云想想不放心,刚想跟著去,王总来了,“小郭你不会还怨我女儿吧!可不她教坏你妹妹是孩大不中留你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王总夸张地抱他大腿嚎,郭倾云说我哪里怪过ivy了,“那你把买钻石的钱还我?”王总立马说。
“哦,我还。”郭倾云脑子乱,当即掏支票本。
“切!”王总敲敲桌子,摊开封信请郭大少爷过目。
郭倾云已经还过他钱了,寄的是背书本票,不过,那金额有点不对,小数点前多了一个“0”。
“您少爷是钱太多还是怎麽著?没事多给我几百万干嘛?”王总说明了来意,他是来退钱的,钱收多了。
“哦……你来,这儿说话。”郭倾云拉王总走,拉别墅外面去,里面人多,说话不方便。
外面是滨江大道,都说了那是新上海情人大道,两个男人凑一起说话更不方便,“游船上说好不好?”正好走到游船码头了,郭倾云建议坐观光游船游黄埔江吧。
“行。”王总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干嘛,两人坐了下趟的游船,前一趟刚走了一大批旅游客,这批人特少,一趟游船两小时,两人坐舱外,顶著日头吹著江风。
“我想在你这存点钱,你帮我投资也好,买楼也好,总之你帮我保管几年,哪天胡蓝回来上海,你帮我……”
“这点钱可能不够,我走前再划五百万到你户头……”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王总把头晃成拨锒鼓似。
“小郭啊你在诱导我犯错误!你在玩火啊你在自焚啊!你做孽啊!你耽误人家姑娘啊!你这是把痛苦带给别人也把痛苦带给自己啊!”王总大吼一声,引来为数不多的乘客的集体注意。
“我看出来了……”王总捂自己嘴喃喃,他看出来了,这是──分手费!
“我想补偿胡蓝,以後你安排,帮我给她。”郭倾云说实话。
果然!这小子,结婚找他买钻戒,离婚要他给分手费,真狠不得抽──借他点胆他就敢!
於是王总临阵抱佛脚,花了两个锺头游黄埔江的时间,跟郭倾云谈他那段青葱岁月,谈他的悔恨情史,谈他如今拖家带女,都四十八了,成东家不爱西家不要的老龄剩男!
他说得口干舌燥,只换回郭倾云一句回应:“你是为你女儿。”
好吧,就算他是为ivy不讨老婆,那你是为什麽泥?我为女儿你为妹妹?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小郭我劝你一句,你给大家都来个痛快!”临回码头快靠岸了,王总还锲而不舍抓紧最後的时间给郭倾云建议。
郭倾云盯著岸上,一句都没听进去。
前一趟游船已经靠了岸,妹妹就上岸的游客之中,她短发黄裙,蹦著跳著活泼得引人瞩目。一左一右,她身边两个人牵她手陪她欢笑回首,左手边是安大嫂,而右手边,是安恕方。
“小郭你看路啊!”王总一把抓下郭倾云,走神走美国去啦!还没靠岸你跳什麽跳!
等他们这趟游船靠岸,郭倾云抢先跳上去,妹妹已经不在路边。
郭倾云上岸後既被龙通生派来等他的人叫回去,青浦镇上的首饰店打来电话,问戒指什麽时候来取?
“明天都订婚了你戒指还没去取?”龙通生简直晕倒。
郭倾云也不解释,就出了门。
送给胡蓝的钻戒他已经取回来了,那一支没取的是他的。白金对戒男女各一支,男戒不镶钻,当时青浦百货商场里现有的戒指手寸与他不符,所以另外订了合适手寸的。他忘了,忘了去取那支男戒。
去了趟青浦,取了戒指,回来的路上又叫司机转去胡家。
“他去胡家干嘛?”
龙通生听到消息又晕了,订婚前一天男女双方千万不能见面,叮嘱了几遍,小子还是不听!
“大少去送钻戒了。”司机跟他汇报,捂著嘴乐。
郭倾云随身带著那支钻戒,既带了,他索性送去给胡蓝。
“爸爸妈妈去接我爷爷了,你等等吗?爷爷说想见你。”家里就胡蓝一人,她给他开门,郭倾云也就点头,於礼於情上,不是爷爷想见他,而是他该先拜见胡蓝的爷爷。
但胡蓝也是个糊涂的,爸爸妈妈一早就去机场接爷爷,现在都下午了,“你从青浦过来?虹桥机场那边路很堵吧?”她问郭倾云,要不怎麽到现在还没接到爷爷回家?
“有点堵,你爷爷到虹桥机场还是浦东机场?”郭倾云直觉不可能,他都到了胡蓝爸爸他们怎麽没到?老爷爷年纪大了,不可能一下飞机就上海一日游吧?想到一日游,就又想到妹妹居然和安恕方……
“爸爸,爷爷到了没……啊,北方沙尘暴……”
胡蓝这才想到开手机,她家家具电器都搬去了新家,连电话也拆了,她又忘了开手机,爸爸妈妈在机场干等飞机,据说北方这几天正遭遇罕见的夏季沙尘暴,今天早晨航班全部延迟到港。
“爸爸,我忘了开手机嘛……倾云在家,他等爷爷……”胡蓝回头再看,郭倾云不在了。
郭倾云进屋里转了转,昨天胡家搬家,他没来,叔叔也没让。叔叔的理论,订婚前最好双方不要见面,犯冲,他不迷信这条,只不过因为那天晚上party之後没睡好,早上精神不好。
房里很干净,搬家後胡妈妈打扫过了,除了客厅里家具还在,房里的家具基本都搬走了。明天他们的婚宴还是传统的他先来这儿迎胡蓝,然後接去新家,所以客厅整理的窗明几净,摄像出来也好看。
他到阳台上看看,胡爸爸真是爱花,地下摆满了花盆,墙上还攀了葡萄架和葫芦苗,众星捧月阳台上一盆兰花,是他送的那盆莲瓣兰,胡爸爸养得很好,花叶花瓣都精精神神。
“啊──”
他蹲地上刚站起来,和後头胡蓝撞在一起。
“撞疼不疼?”郭倾云倒想笑,知道是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挡了房里人的视线才没看见他,不过胡蓝尖叫疼,那倒是真撞得厉害了。
“吓死我了……”胡蓝吓比疼多,本来家里空空荡荡,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她到处找郭倾云,以为他知道爷爷飞机晚点走了……原来没走……
“我走了肯定会跟你打招呼,你怕什麽?”郭倾云有时觉得胡蓝这女孩子也挺懵懵懂懂的,年龄也有二十四了,可跟妹妹差不多,没长大似的。譬如第一次见面背师德承诺书啦,家访又不肯跟他进房怕被请吃饭啦,还有什麽,怕辣还吃辣还学做辣菜,近视眼夹花生都是最近的事了……
“不要说啦!好蠢哦我!”胡蓝觉得最糗的就是两人最初认识的时候了。
“是纯,单纯。”郭倾云把她捂脸的手拉下来,握了握,放进一支小盒子,拿她手包起。
“是……什麽……”胡蓝羞红了脸,她猜到是什麽。
“戒指。”他笑一笑。
“你……你……真的……跟我结婚……真的……想结婚?”
胡蓝低著头,问了个天真的傻问题。
他带你去选戒指,见家长,甚至装点了新家,不是跟你,是跟谁?如果不想结婚,他又在想什麽?
郭倾云喉头滚动,沈淀心事翻了几翻。
胡蓝等著回答,慢慢抬起头。
郭倾云左脸笑窝又勾起,他有对酒窝,左颊深,右颊浅,与妹妹正好相反。
“你不放心的话,我把戒指放你这,明天你给我戴。”於是他把另一支盒子也放到胡蓝手心。
男女相处的经历上,他比胡蓝熟捻得太多。
胡蓝有开心时,也有困扰时,她的开心源自她单纯乐观的本质,她的困扰,则是她对他不了解,不安心。
郭倾云有歉意,他几乎是利用了胡家对他的好感,所以如果他迟疑或者推翻现在的一切,伤害的是这一家人。
他很知道在女性的面前,怎样表现风度,怎样增进好感,譬如现在,如果他吻她,她不会拒绝,相反,她会欢喜。
所以他抓著她手,也抬起她脸。
他高高y影罩下来,胡蓝闭起了眼睛。
他会吻她……是吧?
他吻了她,臂膀下胡蓝微微颤抖,她软软仆在他胸前,手也环上他腰。
她掂起脚时,闻到他下巴上的须後水味道,她仆他怀里时,沐浴露的清香从他衬衫衣领里钻出来,他很干净,吻著她收拢她到胸前的动作,都那麽优雅迷人……
两人在胡家绿荫夏花的阳台上度过下午,傍晚郭倾云和胡蓝出门,在家附近的饭店吃了顿饭,胡爸爸来电话,爷爷接到了,但同来接机的空军干休所领导给爷爷接风,晚饭不回来吃了。
“你明天……几点……来呀?”走到家门口,胡蓝又莫名惶惶。
“十点十五分,我会准时。”郭倾云送她上楼,还有十三四个小时,一切都定下来了。
“那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
他道晚安,步伐轻松地走下楼。
是的,有些事放下了,定了。
回到别墅,彭公子在楼下,这几天他不在上海,party也没参加。
“清河没和你一起?”彭公子满腹的话,但第一句话就把郭倾云震住了。
“她还没回来?”郭倾云急了!
郭清河在回家的路上,安大嫂接的电话,“我们看了出戏……城隍庙很热闹的……不用不用……不用来接……我和恕方送清河回来……”
“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事多著呢!老四我们上楼去!”龙通生和毛四爷回楼上。
“你早点睡,迎亲车队我开来了,明天听你安排。”彭公子也走,他租下对面汤臣一品的联席别墅。
郭倾云上了顶楼,打开柔道室的落地玻璃,别墅区入口通到这楼里的道路,就在眼皮底下。
十点一刻左右,入口有车停下,有人说话声,和道“再见”声音。
一会儿,安恕方和郭清河走进小区。
郭清河进楼里时安恕方还没走,一直等到她上了楼。“安二哥!再见!”郭清河开了窗户,拢著嘴,轻声叫。“再见啊!清河!”安恕方也拢嘴巴,也压低嗓子叫,“再见啊!”转身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叫。
郭清河扒著窗挥手,等见不到人了她关窗转身,“哥──”哥哥无声息,站在她身後。
“他亲你了?”郭倾云冲口而出!
……
郭清河一呆,哥哥说什麽?
郭倾云也呆了呆,他冲口出来,只因为第一眼,他发现妹妹转身间唇上潋滟!
“哥哥,”她以为是听错了,低下头轻轻叫一声,“我回来晚了……”
哥哥突然出手捉住她下巴,“叭”他压她在窗台,窗户关了又开,“你给他亲你嘴…──”他扳起她下巴在月光下,唇红彤,还有处破了皮,“疼……”她“!”地抽气叫疼──
“啊……”她惊叫,哥哥一手举在她脸上──
郭倾云的手没挥下去,他在做什麽?打妹妹!他打她做什麽!
“我──没有──没有──”
郭清河一串泪珠,转了转,滚落他虎口。
郭倾云松开了手,妹妹脸蛋一扭,从他手里挣脱。
她身上很香,又香又辣,一股辣蟹的味道。
“吃香辣蟹了……”
“嗯……”
“清河……”
“哥哥……”郭清河哭了,哭倒窗下,“哥哥……我已经……已经……我已经不烦你……我已经……我已经……”
她说不下去。
郭倾云蹲下来,捧起她脸。
她已经做了那麽多,但他还不满足?
他吻住她,在她微弱哭喊中,用唇舌用手脚用身躯将她锁在一方窗下。
“砰!砰!”
“倾云!倾云!”
“倾云!胡家来电话!胡蓝爷爷胡蓝爸妈现在要见你!”
“倾云!开门!你出来!”
龙通生和彭公子!!敲门大喊。
chapter 104
龙通生敲了半天门郭倾云才来应,兄妹俩不知在干什麽,灯也不开。“我陪你去趟胡家,清河呆家里。”龙通生发话,女孩子一副哭腔,晦气!
郭倾云站了半晌,直到龙通生在楼下吼起来。“清河,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他把妹妹抱起,放到床上坐著。“不许走开,等我回来!”他到门口又转回头,声色俱厉。
“怎麽了?”彭公子讶然,郭倾云居然用钥匙把房门反锁了!
“我要带清河走!”郭倾云一阵风似跑下楼,彭公子眨了眨眼,他中文接收慢半拍,听见了,但反应不过来。
“我不结婚──”
郭倾云对龙通生刚说了四个字,老头子手一翻,连烟壶带烟丝“啪──”抽他额上!
“你干嘛你──”彭公子正在楼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清,“你干嘛你!”他冲下来冲龙通生挥拳头,老外保镖跟收到指令似,一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