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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1 / 2)

她瓜子脸儿,面皮白白净净,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她一点也不难看。她笑容可掬时,很美。真像我姐姐山容。


小蔓朝我挪过来。我俩挨得这样近,好似离远点,就活不了了。我直把眼去看门口动静。我和小蔓醉做一块,这事可别让那几个人撞着了。那几个人的舌头都跟大象的鼻子样长。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烦我。你说,我是不是很难看。”


我二话不说,趁她只顾盯着我时,把她手里半瓶酒,夺过来,扯脖子就喝起来。那小蔓疯啦,她居然爬上床来,隔着被子捶我的大腿。她用力很轻,跟我挠痒痒一样。挺舒服哩。


“呜呜,哥欺负我哩。还我的酒,还我。”


我还给她,还她一个空瓶子。小蔓摇了摇,又眯起醉眼去看。发现是空的,便生气,把瓶子朝地板上一摔。“哐啷”一声响。把我惊得脖子一缩。


“嘻嘻,好玩。你干脆抱起我来,把我摔到地上去,看会不会碎哩。”


她的话吓得我出汗。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失灵啦。不容细想,小蔓已骑到了我身上,她突地张开双臂,三不知地,向我一扑。满头放香的黑发都铺到我怀里。我不敢动。保持着垂首瞪眼的坐姿。


“抱我哩。”


小蔓扑倒被上,扭来扭去,她长长的颈在我身上,缠来缠去,红红的嘴里,还一边燕语呢喃着。我是男人,身上怎能没有变化。我下面,秘密地产生了奇特之变化。可对这时候的变化,我绝不能理会。道貌岸然就道貌岸然。我大气不敢出,拼命地扯直脖子,翻起眼皮,去瞪天花板,瞪累了天花板,就放下眼皮,去瞪门口。


过了一会,扑在我身上的女子没了动静。低头一看,睡着了。溜!叫那几个人撞着了,我就是跳入了黄河,洗不清了。


我鱼一样,轻轻地滑下床。就让小蔓在我床上睡个下午吧。我揽起她的头,替她盖好被子。小蔓喝醉了酒,睡着了,身子和长颈还扭来扭去。突地,又见她一翻,侧卧起来,懒懒地把手伸出来,朝空中拍了一下,然后,就落到被上不动弹了。传来小蔓香甜的呼吸。


我施施然走到门口,脑子里突“嗡”地一响。原来,我忘了一件事。是啊,我要是走了,若是三不知跑进一个人来,把小蔓坏了。恐怕,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哩。


我不能走,我要守在这里。


第二十五章 春草·海风


姐姐山容也在这座城市里。我现在不打算见她,等在这里站稳脚再说吧。


容在家时,我从未认真地想到过她的好处哩。


那些年,我每天从中学里放学回家,见到容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见到容穿着花衣服亮着清脆的嗓子,跟人说话,见到容在对镜梳妆…,觉得这就跟春天一到,桃花非开不可一样自然。


那些年里,我因为喉咙里得的腭裂还未去动手术,吐字有些不清。同龄人争着给我起绰号。所幸是我学习拔尖,在学校里,难得开口,却也颇得人尊重。这几年,我忙于成长,很少跟容有心灵上的沟通。


是以当有一天,我收到她从福建石狮寄来的满满几大页信,竟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发现,姐姐其实是很关心我的。


我手上至今保存着一张姐姐十八岁时的照片。


她穿着粉红花格子西装、白加红的双色毛衣、粗布裤子、红布鞋。银白的牡丹花饰扎着马尾刷,烫刘海。她脸上,放着十八少女的羞涩,还有清纯。


她立在一排矮榕丛中,背景是水流花放的春天。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外冷内热的姐姐。她叫容。


我想到自己并非孤立无援。我原本有什么事尽可对姐姐说的。


姐姐说——我工作很忙。每天加班到九点半,回来洗衣服,要很晚才睡下。因是集体生活,大家回来就很热闹。我们房间,睡八个人,全是老乡,很好玩。她们也对我很关心。特别是秋英,她做后袋,很少加班。她常给我烧水,等我回来就可洗澡了。有时她会给我洗衣服。把我当她的亲妹妹一样看待、照顾我。我都不知怎样谢她才好。


我的工资要到十号发。拿到,我马上寄回来,可以全部寄,不用留伙食费。上个月还有九十元钱,吃一个月还有多呢。上月,我本想寄钱回家,可邮局又很远钱又少,我就打算等这个月。这个月大家的工资要多一点,上月很少。这一来菜票就少了。她们都哭起来。说不公平。因做流水线,工种不同,单价不一样。有难的,有容易的。…。


在这里就是菜不好吃。没有辣椒,什么都是吃甜的。我吃不惯。所以,我想叫妈妈寄辣椒干给我。


这次,石狮召开百协订货会,我们厂买了一个五百元的汽球,飘在楼顶。还有很多彩灯,很好看。某华制衣在石狮来说是有名的。今年,已达到五百个工人。要有很好的技术才做得下。厂里刚在n城招了五十个女孩,刚开始做的货要翻工。


管理人员对我们不错。在这车间,我们组质量第一名,数量最多…。


中秋节,我们这一天加餐,发了月饼、苹果,还有电影看呢。…。


几年过去,容在蓬蓬勃勃的工业化城市里,在流水线生涯里,渐渐地变成一个见多识广的打工妹。一个洋气的打工妹。但她纯朴、节俭的习惯,仍一如既往。尽管家里经济好转,容还是节省着过日子,发了工资就往回寄。这是她的本色。


那年春天,容兴奋地告诉我,她谈恋爱啦。


那小伙儿叫做x,高中文化,大兵出身。是她们厂里的会计。x待她十分之好。


我好奇,极想会一会她男友。


果然,不久,容来快信了,她告诉我,她向领导请好假了,特意挑这个周末带男友回家。


心里有些忐忑,见到姐姐的男朋友,说些什么好?


周末,我风风火火地从城里,赶回家里。


院子里,桃花乱落。


容果然回来了。她长发飘飘,脸上红扑扑。她正在厨房里,跟母亲“密谈”。


我笑嘻嘻问:“姐,你那位呢?”


姐姐也笑,温柔作答:“在睡房里休息哩。你说话要小心点,可别冲撞了人家呀。”


我当时想,恋爱实在是件太奇妙的事。恋爱的人,跟常态时候相比,竟有如此大的不同!莲的谈吐举止,养分充足。像春天里的小草样,蓬蓬勃勃。呵。


我鹤步进到房里,迎面,就见一个身穿鹦哥绿灯心绒西装的男子坐在床头,他在翻一本杂志。


他就是容常常跟我说起的x。


x面容清瘦,胡子刮得光溜溜。他表情严肃。


我不由地紧张起来。一紧张,把一路想好的话,忘得一个子儿不剩。


不记得那一日,我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有一点记忆犹新,我声如细蚊,x也声如细蚊。我一紧张,他也紧张。他听我吐字有些吃力。


x于是向容建议,陪我去州里的大医院做手术。容再将他的建议“复制”到母亲耳里。母亲同意了。


容说:“做这种手术挺花钱的。但钱花得再多也值。只要人好。不然他这一生就毁了。”


想到自己的声音有望恢复到常态,我不禁兴奋起来。


这种闷闷不乐多一些、一声不吭多一些的日子,我不想继续。


在想,自己所以活得如此寂寞,不是被这世界拒绝了,是因为我的傲慢。我拒绝了这个世界,拒绝了眼前美好的生活。


翌日,我们一行四人搭车,辗转地来到州城。姐姐坐车微有不适,她晕车。我见到她那张憔悴的脸。她依偎在x的怀抱里。


抵达医院,先挂号去专家门诊。从医生口里,得到肯定答复后,容松了一口气,期待地望我一眼。我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是晚,我们在远房亲戚家里住了一夜。次日,姐和x安排我在住院部住下来,等待手术。


我看到容,跑进跑出。她还去商店里给我买来一些日常用品。


她带上那只大号瓷盆,去食堂里给我买午餐。我从三楼的玻璃窗向下张望。我看到容了。她的长发,在风里飘荡。她对我的所有关爱在我破碎的心田里弥漫。


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面上走出笑容来。


她问我:“吃饱了没?没吃饱我再去打。”


我故意说:“还没吃饱呢。”


容一听把瓷盆洗干净,下了楼又跑食堂去了。


我有生以来从未吃过这么香的午餐。结果,吃饱了还撑着吃。


容和x已超出假期。由于容刚刚跳槽到一个新的厂子,厂里急着赶货,不能过久耽搁。


行前x塞给我一张老人头。


那天夜里,容和x已搭上通往福建的长途大巴。母亲也已回家。家里正当农时,有大宗的活儿等着她。


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打针吃药。同房的五六个病友个个都有人陪,探望的人,来了一拨去一拨。可我并没觉得自己缺少什么。


我应该学着坚强点。我不希望姐姐为我担心。


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这回,我在州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尽管身边没有亲人陪护,特别是做完手术后的头三天,没法动弹,常要饿上几顿。病房里,有个开货车的病友有时会帮我打开水。他实在是个好心人。我所在的中学,班里也派代表来探望我,他们捐了款,特别是同学写给我的那些慰问信,十分地感动我。这些信我保存到现在。


有次医院食堂里一位大姐见我说动了手术,只能喝粥。她就在中午特意为我做了一份。


我已经很满足了哩。


这两年的容在恋爱中,可以说过得很幸福。九六年的元旦,她们厂里放了两天假,去湄洲岛和广化寺旅游。容说去湄洲岛要坐半小时渡轮。湄洲岛真的很漂亮,四周都是海。岛上有很多庙。在岛上她拍了许多的照片。


我手上不少容的照片,就是在湄洲岛拍的。


这时候的容眼里嘴角尽如花样,盈盈含笑。那是她平凡生命中最灿烂光辉的岁月。


容穿着黑溜溜的短袖t恤,外套一件海蓝的吊带牛仔裙。足蹬黑的高跟凉鞋。她唇上,涂着胭脂,笑着,立在海边。她的长发在海风里飘。


那年姐姐第一次在福建度过了一个春节。她原本是要和男友一起回来。不料老板一定要x管一些事情,容便留下陪他。


只是在我行将毕业时,事情急转直下,容和x分手了。


第二十六章 狂潮·红唇


她见到蛮蛮,就像饿鬼见到一桌香喷喷的好酒好菜。她像鱼儿投入水里一样,又投入他的怀抱了哩。自己只不过是红尘中弱小的俗女子呀。如果冷得厉害,就只有自己喜欢的男人可以取暖啦。要她忘掉蛮蛮,就好似要一条活鱼儿在水里淹死一样难哩。


一旦被他迷人的大掌视为珍品,她就变得很知足,精神脸色都活色生香。那飘到镜子里的女人再不会是黄脸婆。她知道一个憔悴的女人在男人眼中是什么形象。


她要的不多,只要有蛮蛮和蛮蛮的大掌就够了。他的大掌抚摸着她黑发,给她世界上最大的安全。如果蛮蛮真的背叛她,就将是她此生最大的悲剧。


今天春浓日丽,花好人好。就好比她。


蛮蛮这次从顺德来,特意买了一套春裳给她。一时间她肚里装的一箩筐怨言,像一座海滩沙雕,汹涌的潮水横扫过来,须臾就告瓦解哩。她心里清清爽爽,转而对这个又坏又惹人爱的男人感激涕零。


蛮蛮就是那狂潮,他横扫了她。


她把自己关到卫生间里,扒去身上所有的穿戴。对着穿衣镜,她见到镜子里,那段滑腻、白晰的r体。她心坎里是如莲的喜悦,相信它留得住她要的人。


她会赢。如果天空y霾密布,如果y霾密布的天空笼罩了蛮蛮,她的青春靓丽就会是他另一个晴天。


今天,她上半身只着一件衣服——蛮蛮带来的真丝鲜衣。这是一件滑溜溜又乌溜溜的闪光风衣,长到遮盖了臀部。还有脚边垂流苏的牛仔裤。这款衣好似专门为她定做的呢。她见到自己就像刚刚下树的荔枝一样新鲜可人。


她盛装出来,惊见两个男人在打架。


原来她乐昏了头,竟将屋里另一个带把儿的大活人省略了。她没想到这个大活人这样厉害,出手这样狠。可他看上去这样老实。原来他是这样狠的一个人。他竟在她的屋子里欺负她的人哩。


他把她的人打翻在地,打得满地找牙。她怎能袖手旁观。她如此愤怒,跺着脚,大喊了一个。


“滚。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到你了。”


还是蛮蛮好修养,都痛得这样了,居然不还手。她知道他是看自己面上。她一阵伤心,心里好酸,就哭起来。她扑上去,把蛮蛮拖上床,把他脏衣服脱了,给他擦洗身子。


妮娜帮这个赤膊躺直的男人洗脸。


蛮蛮面色铁青,睁着空d的眼睛,看一样什么东西。


妮娜剥开粗大的香蕉,亲手送进蛮蛮嘴里。那张嘴傲慢地张开来,颇有绅士风度地动起腮帮子,并视妮娜的侍候为理所应当。


妮娜需要的不是回报,她渴望向蛮蛮付出。她饶有兴味地看,这个颓丧的男人进食。香蕉剥了一根又一根,蛮蛮大口吃着。他越是吃就越是气,他越是吃,就越愤怒。


妮娜嘤咛一声扑上去。她把红嫩的唇印到他嘴上。他嘴上,印来一双红嫩的唇。


她闭上双眸。


在双眸紧闭的黑暗里,她发现自己就像秋叶一样,飘起来,像冰场上的舞女样,滑溜溜地转起来。突然,什么东西闷闷地响了一下,仿佛是梦里飘出的奇迹。她只觉天旋地转,臀部和腰部有巨痛。


她被一双大掌推倒在地。当她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就无力地撑起身子,娇弱地气喘着,柔弱的眼神瞪着那个一骨碌坐起的男人。蛮蛮弹簧般跳起踢她,抽她耳光。她的世界开始下雪。她有点冷了。


“什么男人你不找,偏偏找上他。我打,我踢。”


“嘻嘻,你好好打吧。”


“你以为我不敢打。”


她身上开始布满了伤痕。可她不哭。乌溜溜的黑发忐忑不安地遮住了她的脸。她从发缝里,睁眼看这个世界。


蛮蛮一p股坐到床上,开始大口大口地抽烟。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青烟缭绕。妮娜握嘴咳嗽起来。然后她就嘻嘻地笑。她的笑很妩媚。


她脱下乌溜溜的闪光风衣,爬到蛮蛮脚边,伸手去抱他的腿,然后顺着他的腿再往上爬。她爬上蛮蛮怀里,去抱他。她是一个这样害怕寂寞的女人。她又是这样一个需要男人拥抱的女人。


“蛮蛮,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要你。”


蛮蛮把烟一扔,搓了搓大掌。这是一双美妙的大掌。这是一双春风得意的大掌。这双大掌真美妙呀,这双大掌真是春风得意呀。他扑上去要了她。这个鸟男人,快活了一场,立刻爬起来,穿衣服。他照镜子,梳了一遍头发,提起椅上的旅行包就走。


“蛮蛮,你去哪里。”


“我这就回顺德去。”


妮娜脑子里嗡地一响。她眼泪都急出来了。


她匆忙地套上睡衣,鱼儿一样溜下床来拉他。那个男人面朝大门站着,头也不回过来,头回不过来,也不回过头来。


“蛮蛮,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哩。”


她生怕他飞了,紧紧地从背后去抱他。她拼死力要留住她爱的人。


“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蛮蛮突然伸出大掌,做了一个夸张、鲁蛮的动作,挣脱妮娜的手夺门而去。他留下一句话。这句话,在以后的好几个年头,常常把妮娜从半夜里吓醒,然后出一身汗。


“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


“怦”地一响,冰冷的关门响传来。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她输得这样惨,男人的心是什么做的?好久,屋子里的女人瞪着眼,怔在那里,然后,她回到床上开始蒙头大睡。被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她的呜咽断断续续。


夜色上来,上来了夜色。温柔的夜色。


街头,盈盈的暖风飘来飘去。霓虹灯亮起来,车灯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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