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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部分(2 / 2)

在房里。


两团疑问。


──这是谁的房间?怎么房里有灯?灯蕊犹新,人呢?人在哪里?


──桌上有一盏灯,有两只杯,杯中有酒,桌上有肴,肴旁有箸,桌后有个木盆,盆里有水,盆边有巾,巾旁挂袍,地上有水渍……怎么跟绮梦房间的布置和格局完全一模一样?!


罗白乃和何梵撞入了这房间。


他们原是要逃亡。


结果更加惊疑不定。


“这里是什么地方?”何梵又打颤起来,“怎么一切布置都一模一样的!”


“等一等。”罗白乃喃喃自语,“这房在孙老板房间的隔壁,是不是?”


“是。”何梵道,“不然,我们也不会闯了进来。”


“我们刚才还在甬道外边,”罗白乃努力忆记,“但我们在走廊上只觉一片昏黯,有也是月亮透过瓦隙的微光……那时候这房明明没有灯。”


何梵的身子又向罗白乃靠拢:“可是现在却有。”


罗白乃忽道:“不好。”


何梵又吓了一跳。


“怎么?!”


他现在可是惊弓之鸟。


“我们得先灭了灯。”


说着,他凌空一掌,打灭了灯。


油灯飘出一缕焦烟,有点呛鼻,很快消失。


房内又回复一片黑暗。


“灭了灯之后我们也看不到对方,”何梵在昏暗中更没有安全感,“这样不太好吧。”


“我们刚才就是因为你亮灯,才暴露出位置,以致为人所趁的。”罗白乃有点责备的意思,“这灯点得来路不明,谁都知道我们在房里,不如谁也看不见谁的好。”


何梵已快要哭出来了:“我们难道在这房里坐等天亮?”


“不,不是坐,”罗白乃居然答,“是站,站着等天亮,或者,等无情他们回来。而且,不是在这儿站……”


何梵觉得此际除了跟罗白乃并肩作战,已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问:“不站这儿,难道站在长廊?”


一想起那具没有头却会走动的尸体,他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当然不是。”罗白乃说,“灭烛前,我已看好了位置。那儿绝好,决不会有人发现。”


他说的地方就是衣柜。


贴着左边墙壁的大木柜。


何梵本来还有点犹豫。


但他却瞥见一件事物:


窗外。


这是向外边的窗。


窗本是关着、合上了的。


可是,再密的窗也会有些透风的所在,些微的月色,就是从缝隙透了进来。


何梵在这时候,最怕就是看见有什么异样的东西,他巴不得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事与愿违。


他越是怕,越是要看。


越看,就越看见不想看见的。


窗隙间,有些东西飘过。


就这么平平的、轻飘飘的在窗外掠过。


显然的,因为月色正好洒在那事物的身上,所以,从左边窗缝一直到右边窗隙,掠过的银影反照全都可以看见。


──那是什么东西?


何梵可说不准,但看似衣带、裙裾、布帛之类的事物,这是可以肯定的了。


服饰当然是穿在人的身上。


──但那是“人”吗?


看样子是女人的服饰。


──冉冉地平空飘过,难道是只女鬼?还是一具活尸?抑或是一名妖女?


何梵立刻二话不说,打开衣橱就挤了进去。


衣柜里好臭。


而且发霉。


里面衣服大概都挤了好多,还有棉被、毛毯的,全塞在一起,现在还多了一个何梵。


不,是两个。


还有罗白乃。


他们都顾不了那么多了,先行躲进去再说。


不管多霉、多脏、多臭,总比活见鬼的好。


况且,今晚已活见鬼够了!


“你再过去一些嘛。”


“我这儿已没有空位了。”


“我连门都关不上。”


罗白乃腾着身子,催促道。


“关上了却怎么出去?”


何梵还是担忧:“我们会不会给人瓮中捉龟?”


“你错了,”罗白乃听了很生气,“第一,我们不是龟。”


他把话说的很重,很强调这一点、等何梵听明白了,他再说第二点:


“来的不是人。要是人,我们才不会躲起来。只要是人.进来了之后,给我们逮着证据,咱们就会跳出来把他抓起来。”他把事态说得壁垒分明的,“如果进来的是鬼,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这法子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不,防人不防鬼的。”


“第三,”他可还有话说,“万一真的有人还是有鬼,发现或是嗅着我们就在这儿。咱们也不是死的,岂会束手待毙?咱俩大可破板而出,跟他拼了!”


他说得一时发了狠,反而不觉得自己是在躲藏、而是正在布阵作战、埋伏决胜一般。


何梵一面听,一面用罗白乃话语里激发的勇气往内挤,见软的挤软的,遇硬的抵住硬的,终于挤出了点位子来,千辛万苦、大汗叠细汗的流。


罗白乃忽道:“且慢。”


何梵以为他又发现什么,忙停止了挤推,心惊胆颤的问:“什么事?”


“梦姊住的房号.岂不是午字一号房?”


何梵点点头。


其实他并不清楚。


对不大清楚的事,不大了解的问题,惟有应对方式就是:“是”、“不是”,更好的方法是:“哦?”、“嗯!”,但最好的办法还是:不置可否,只点点头。


──这是叶告教他的。


叶告则是来自诸葛先生的一位方外知交“老龙婆”传授的。


“按照排列、午字房的左侧应该就是巳字号,是不是?”


何梵又点点头。


点头总比摇头好。


“巳字房,就是以前王飞住的专用房间,”罗白乃的语态渐渐沉重起来,“而且,小余就是在这间房里,遭受到暗算。”


何梵又觉得头皮发麻。


他总是觉得那妖女就在他左右,听了罗白乃的说话,简直就在咫尺之遥。


“没想到,”罗白乃仍在推理,“梦姑娘的房间竟和这间房的布置,几乎完全一样……”


然后他问(也不知他问何梵,还是问他自己,还是问房间里还有别的人):


“这是为什么?”


“好不好……”何梵小声地说。


“什么?”罗白乃以为何梵有了答案。


“好不好──”伺梵怯生生地道,“你先把橱门关好了再想?”


鬼关门 第六回 等鬼来


门已关好。


现在他们的处境是:


比黑暗更黑暗。


更糟糕的是:


这地方又狭、又窄、又挤、又霉、又脏、又臭!


在如此龌龊狭窄的环境之下,沉默了好一会的何梵忽然说:“我很担心。”


罗白乃并不奇怪:“你担心叶老四出事了?别怕,我看他只是喉头给我掐痛了,忍不住叫了起来。”


“才不是。我不是担心他。”何梵倒老实得一板一眼,“我看他是故意要让敌人以为他受伤了,倒下了,才发出的声音。我跟他联手许久了,他叫痛时鬼杀似的,才没那个斯文淡定字正腔圆的‘哎吔’!”罗白乃为之气结。他现在才明白何梵为何肯即刻跟他闯“房”,而毫无顾虑。“那你担心个啥!”


“我担忧的是……那只无头鬼。”


“你怕她找不到头么?”罗白乃忍不住嗤笑,“不如你把她的头找出来还她,或者,你把头借给她也行。”


“别开玩笑,”何梵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只奇怪,那无头女鬼既然可以从楼下拾级走上来,那么,楼下的人……”


罗白乃心里打了一个突:


──所言甚是。


他的话音也沉重起来:“那无头人既可从楼下缓缓上来,那么,楼下的人,不是全遭了毒手,就是有极大的变故了。”


何梵道:“你的确认得那无头女子是何文田吗?”


对这点,罗白乃毫无疑义。


“何文田喜欢女扮男装,她的衣饰很好辨认,她的身段也跟男人差不多──不过,她毕竟是个女的,还是很容易认得出来。”


何梵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她,她不是在楼上澡室预备冲凉的用水吗?怎么她的头会在孙老板的房里,而断了头的身子却自楼下走了上来?”


此际何梵身在极其黝暗的衣橱里,眼前一片昏暗,心里反而更加清明:


难怪他初在指头刺破的眼孔里,看到那一颗倒悬的人头,会有眼熟的感觉了!


原来那是何文田的头!


他跟何文田还没有正式相处过,并不太熟悉,何况一个人死了之后,跟她生前的面貌总是大有差距,加上人头倒挂,面目扭曲、更难以辨别。


可是何梵还是大致觉得面熟,现在才印证了:确是何文田。


──也就是说:何文田人头在绮梦房里,躯体却在绮梦客栈楼下拾步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子?!


罗白乃哑然。


看来,现在更严峻的,不只是他们三人的安危,而是楼下负伤中毒的小余、老鱼,以及一群女子,只怕都已身陷险境。


罗白乃情知事态严重,涩声道:“你的意思是……”


何梵在黑暗中咬了咬牙,也不知他正下了决心,还是要力抗橱里的霉臭味:


“通知。”


这回他只说了两个字。


“通知?”


“对,通知老四,他刚才在指d里什么也没看到,可能会以为拾级而上的只是穿着何文田衣服吓人,却不知我的同宗大姊真的已给人砍去了头颅;”何梵说得非常沉重,主要是因为他现在所说出来的事,都必须要说,而且必定要做,并且须得马上便做,只不过,那都是他最不想做的事,“通知楼下的人,说出我们见到的怪事,要他们提高警觉,高度戒备。”


罗白乃说:“你是要我们回到午字房,通知叶老四?”


何梵说:“是。”


罗白乃道:“你怎么知道叶老四还在绮梦的房间里?”


他本来最想说的是:你怎么知道叶告还活着?──只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何梵承认:“我不知道。”


罗白乃又说:“你怎么知道:楼下早已遭受比我们所遇到的更凶险、恐怖的事?”


何梵道:“我也不知道。”罗白乃反问:“你是不是有点怨怪我,不下楼,不冲出去,不去救老四,却窝在这里等人来,等天亮?”何梵没有说话。


但他的答案同样明显:


罗白乃道:“其实,我们藏在这里,更重要的是──”


他一字一字地道:


“等──鬼──来──”


房里原本有灯:


桌上摆了筷箸菜肴,酒水凉菜,无一不齐,浴盆里的水、还冒着微烟,所以,罗白乃判断:


不管是人是鬼,总会回到这房里来!


一旦回到房里、是人他们就可以将之一举成擒、就算是鬼,也可以观察它究竟搞什么鬼!


不过,现在是等人人不见,等鬼鬼不来,两人越等越心虚,愈等愈不安。


──朋友有难,怎可不顾?


这种观念,深深植在罗白乃心底里。行走江湖多年,他仍保持圆滑开心,必要时也j诈狡猾,但“侠义”两个字、他还是讲究的,遵守的。


至于何梵,对这两个字,更受耳濡目染、不敢有亏,更不可有愧。


所以,两人都在柜里,站立不安。


不安的原因。除了生怕叶告出事,担心楼下遇变,也忐忑于绮梦的下落,还有忧虑无情、习玫红的猛鬼庙之行外,另外一个因由,却是因为局促。


局促当然是因为两人都挤在房间的大橱里。


房里很黑。


黑黝黝的啥也看不见。


橱中很黑。


黑黝黝的味道十分难闻。


更令他们不安的是:


难闻的事物,好像还淌出水来。


何梵是挤在里面的那个。


他旁边有许多软软、硬硬的物体,便是其中一个,渗出了水:


何梵只觉浑身痒痒的、黏黏的,很不好受,于是便摸了摸,沾了一点y体,放到鼻端,嗅了一嗅!


天哪!


何梵几乎没把今天昨天前天吃下去的都吐出来,胃里好像忽然塞了一头蚊龙。


他不禁“哎吔”了一声,这一声,可是由衷的叫了出来。


罗白乃只觉何梵手足挣动,不明所以,问:“怎么?”


何梵气急败坏地道:“什么东西嘛,j像在淌脓!”


他实在感到不舒服,忍不住,掏出身上的石硝和磷片,要打亮火光,照个究竟。


罗白乃想要阻止。


何梵这次可不听他的。


“嚓”的一响。


火亮了。


鬼关门 第七回 鬼魂魅魃魁魄魏魈魋魊魉魍魑魔魇


自小,何梵就很怕鬼。


正常的情形是,你怕一样东西,就会刻意去逃避,不面对它。


但也有一种情形:你对它越怕,就越想接触它,研究它,这就形成了:越怕越好奇。


何梵怕鬼,因为他不知道鬼是什么,所以分外害怕。


人害怕的,多半都是未知的事物;已知的,就算很可怕,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像对死亡,就是其中一例。


所以何梵很想知道鬼是什么。


他开始跟长辈大石公他们学字,又从公子无情那儿得知了一些修辞,他特别感兴趣的,就是“从鬼”的字汇。


据他所知晓的,从“鬼”字发展出来的:


魂魄魅魈魃魏魁魌魍魉魑魔魇……没有一个字不是有大大的“鬼”在压阵,分外显目、十分抢眼。


──那可都是鬼么?


都是些什么鬼?


从字形上来看,每个鬼字都活灵活现,各有各的恶行恶状。从字义上来看,“魄”可是“白天出没的鬼”?“魅”可是一缕幽魂十分倩女那种无力的鬼?“魃”这鬼好像十分霸道,动轧足以连根拔起、力拔山河的样子。至于“魋”,到底是不是指:“他”就是“鬼”的意思呢?


何梵不断追寻、讨究,渐渐窥出汉字之美。他有时请教别人,有时自己动手稽查,慢慢才知道:


“魏”当然不是鬼怪。它除了指国名和姓氏之外,还是指河南之北、陕西之东、山西之西南及河北之南等地方。三国有魏,后有九魏,魏碑魏阙,都成典范。


“魋”严格来说不是真的鬼,也不是“其人是鬼”之意,而是古代驱疫卜筮时装神扮鬼时所戴的面具,只是个徒具丑面的假鬼。“魊”却是真鬼,不过很少活动在地上,而是多伏在水里害人的阴湿鬼。


“魁”则不是鬼,而是主掌贵人“魁星”,同时也是为首、居第一位、高大伟岸之意。这“鬼”字边反而成了好的、厉害的、威风的意思。真是好“鬼”。


“魉”字很少单独用,它的“两”字大概也是双宿双栖、同时出没之意吧,这字通常都“魍魉”并见,通常,还四鬼并出:魑魅魍魉。──大概是一种爱热闹、以多为胜、虚张声势、喜好群众活动的鬼类吧!


“魔”则只是噩梦,像现在他犹如处于恶魇之中。“魆”只是形容“鬼一般的黑”,跟“黑黝黝”情同手足。


“魔”字何梵的理解是:鬼修炼成精了,成了“鬼王”了,有足够的道行出来害人了。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身世,看来鬼也不例外。


每一个人也都有他的故事,鬼的故事更是充满了紧张刺激,曲折离奇。何梵喜欢听鬼故事。他对鬼好奇。


可是他却不喜欢遇鬼。


极不喜欢。


谁喜欢真的见鬼?


──但却爱听别人撞鬼的传说。


何梵没想到今番真的遇鬼了。


刚刚才遇过一次无头鬼,这次却又遇上了一次:还与鬼同柜!


原来在他身边的,不是棉胎,不是杂物,也不是活人,而是鬼。


一只全身腐臭了的,皮r都一大块一大块往下掉落,全身溃烂且流着脓水,大条的蛆虫正在那人脸上、眼眶进进出出的“鬼”!


他打着了火。


然后,他看清了身边的鬼──不,其实是死尸,一具死了多时的尸首──对他而言,这无疑是跟撞鬼没什么两样。


他一时惊骇得忘了叫喊。


他回头。


火光照出了罗白乃也跟他一样惊骇的表情。


无疑,他的表情很可怖。


谁见鬼的神情都会像鬼一样核突。


这次,火光算是点亮了好一会儿:一尸两人的表情,都各有各的难看。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都大叫了一声。


“飕”的一声,不知是他们大喊的口气,还是那死尸在吹气,火硝石又熄灭了。


两人再也不理三七廿一、四七廿八、五七卅五……踢破木板,砸开衣橱,挥舞拳头,手舞足蹈,叫嘶怪叫,奔了出来。


两人还抱在一起,不敢分开,一个说:“鬼鬼鬼鬼鬼鬼鬼……”一个说:“别怕,别怕,先别怕怕怕怕怕怕……”


就在两人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要往外(窗外)闯还是向内(门外)冲的好,忽然,他们都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声音。


罗白乃马上捉住何梵:“嘘嘘嘘……你听!”


何焚也叱了一句:“噤声。”


“笃,吱吱,轧轧轧……”有人在外面撬门的声音。


──是“撬”门,不是“敲”门。


门板上还传来扒搔之声。


罗白乃第一个意念就是要往开溜。


却没料何梵突如其来地挣脱了他的手,“争”地拔出了剑,径自掠往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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