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妤雩很快带走渔儿,再也没有回过头。
望着她们走远,两条孤零零的身影,令早已是铁石心肠的他,竟感觉心在淌血……
妤雩带着渔儿一直来到前方的小公园才停下来,阳光灿烂,可是她的心却是悲惨的。
妤雩蹲下身子,与女儿齐高,怅然若失道:“渔儿,你离开育幼院后,要到哪儿住呢?你在育幼院还有户籍,跟着妈妈就没有户籍了。”她不敢去报户口,为的是不让孩子户籍上的父亲栏被盖上父不详。
“我不在乎,妈妈,你以前说我的爸爸叫陆冷鑫,那个大老板就叫……”
天啊!没想到渔儿的记忆力如此强。
当渔儿还在襁褓中,每夜她都告诉睡梦中的女儿她不是没有父亲的小孩,她的爸爸叫陆冷鑫。
“忘记妈妈说过的话,好吗?”妤雩捧住女儿纯真的脸蛋,狠下心道:“我乱说的,对不起,其实你没有爸爸,只有妈妈。”
“妈……”小渔儿整个脸都胀红了,她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熟,只见她落寞地说道:“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爸爸,我却没有?”
“是妈妈的错,不该带你来人世间,又不给你一个爸爸,但是我的爱更多喔!我是为我的乖女儿而活着,我还会撑下去,只为了能看你长大。”妤雩脸上泛着母爱的光辉,她抱住了女儿。
“妈妈。”小渔儿也很懂事,将母亲抱得紧紧的。
在她们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影子。
他怪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怪自己见到她以后,无法自主地尾随她们。
他亲耳听到她们母女无助可怜的谈话,他斜倚在橡树上,所有的伪装坚强瞬间瓦解了,此时他竟然热泪盈眶。
小渔儿张开原本紧闭的眼睛,见到了他。
“爸爸,”在她的世界,爸爸就像神一般的不可侵犯,她挣脱母亲的双臂,跑向陆冷鑫,抱住了他的大腿。“爸爸,你来了,你没有不要我和妈妈……”她回过头,用稚气的声音呼喊:“妈妈,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妤雩蹲在地上,他居高临下,两人目光再度交错。
她读到他眼中不可思议的温柔,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缭乱了,她告诉自己必须站起来,无动于衷地走到他面前,把女儿带开。
她起身,却感到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她太累了,好久没好好吃顿饭、休息一下,但她故做视若无睹地踱步到他面前,微微倾下身子,口干舌燥地说道:“渔儿,走吧!妈妈还要工作,我们回灵骨塔。”她拉住渔儿的手。
“不!妈妈!”渔儿不想走,用尽力气,一只手抓住陆冷鑫的裤管。“我要爸爸跟我们一起走。”
“你要我说多少次呢?他是叔叔,不是爸爸。”妤雩无情地咬牙切齿说道:“你没有爸爸。”
“妈……”渔儿的心灵受伤了。
“走吧!”总算让他瞧见了她一身傲骨,妤雩用力拉着女儿,拖着她离去。
接下来的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他强而有力的手扯住柔弱无骨的她,她的眼前一片黑,昏倒在他怀里。
第八章
当她清醒过来,夜幕早已低垂,华灯初上,但她的眼前还是一片雾蒙蒙。
她躺在他的床上,这里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回忆奔腾着。
当她的视线转为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仍是他。
他背对着她,面向落地窗,孤寂的背脊看起来没有对她应有的恨,只有酸楚。
她试图振作,下床的声音惊扰了他,他倏地回头,脸上却是冰冷的表情。
立即挤出一个笑靥,却是个不成样的笑容。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立刻走……”她发现她的衣服已被换上好久以前曾穿过的凯蒂猫睡衣,他没扔掉……是他帮她换的吗?她的脚蜷了起来,感觉害臊极了,多年前那股少女羞涩的涟漪,又漾了开来。
她的脚碰触到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才微微起身,下一秒,他便飞奔到她面前,用他强壮的身子抵住她,她吓得跌回床上。
他毫不客气地压住她,贴着她、圈紧她,那热烈的气息……熟悉的情愫又在他们心底泛滥。
“真会装!真是虚伪!恶心!”他用力扯住她头发,她痛得皱紧秀眉。“你的男人呢?他怎么会让你如此贫穷?他舍得吗?还是他抛弃你了?你现在终于尝到苦果了吧!这是你的报应!”他鄙夷地骂道。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一生,她只有他一个男人,过去是、现在是,甚至在他抛弃她以后也是……
她不说话是因为倔强、自尊比一般人高,她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我的女儿呢?”
陆冷鑫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不知道小渔儿是他的亲生女儿……
“放开我,‘陆爷’!”她疏离又礼貌地称呼道。“太晚了,我不方便久留,我要带女儿走了。”
“走?啊!我忘了你不是交际花,不是来为我暖床的,你只不过是个未婚妈妈、被男人抛弃的可怜女人,没有男人爱捡破烂。”他松开她起身伫立在她前方,注视着她。“你走吧!”
天!她被困苦的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样,如今,她的自尊也被狠狠践踏。用力咬住下唇,让皮r之痛凌虐她,但这又算得了什么?比起被抛弃那痛彻心扉的感觉,这刺痛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小折磨。
她稍微整理头发,起身时显然还头重脚轻站不太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自己不要伸手扶她。
离去前,她还对他深深致意。
“‘陆爷’,谢谢您的招待!”她旋身就走,没有回头。
而他,双拳握紧得都发紫了。
走出了房间,她开始寻找女儿。
曾经是她熟悉的家,如今已没有眷恋,只有无心久留,她经过饭厅,终于看到了渔儿,她正在大块朵颐,桌上摆满一堆佳肴,她吃得笑不拢嘴。
“妈妈,好好吃喔!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j腿,还有蛋糕、果冻……没有人会跟我抢!”
陆家仆人李嫂对妤雩绽开温暖的笑靥,过了这么多年,妤雩又回来了,这位老佣人对陆家的每个人都带有一份关怀,甚至是素未谋面的小渔儿。
“你怎么随便下床来呢?陆爷请医生来过,医生说你有严重贫血,你的身子骨太弱,要好好调养,我煮了猪肝汤,你先吃晚饭吧!”李嫂殷勤地说。
妤雩实在摸不透陆冷鑫,他讨厌她、嫌弃她,却又叫医生来治她的病,这样不是白费力气吗?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她憔悴地摇头。
李嫂看得好心疼,妤雩的女儿根本就是陆爷的翻版,她看得出陆爷是爱着她们的。下午,陆爷陪渔儿玩耍,总是布满y霾的脸,终于换上了不曾有过的慈祥和满足。
怪的是,为什么陆爷要不得么折腾她们母女呢?
“渔儿,你真是没礼貌,这里不是你的家,你怎能随便上桌吃东西?”妤雩双眸冒出火花怒斥道。“过来,我们要走了。”
“可是我还没有吃饱。”渔儿可怜兮兮地说。“我也还想玩水,下午爸爸带我去玩s-p-a。”她生涩地念着英文,还无法发出正确的音。“爸爸说,我乖乖吃完饭,他就带我去玩水……”
“够了。”她疲惫地再强调一次。“他不是你爸爸,这里不是你家。”她降低音量,对失去父爱的渔儿,她总要求自己尽量和颜悦色。
“可是爸爸说我可以住在这里。”渔儿提高音量,这是她第一次顶撞母亲。“我不要走,爸爸说……”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里都离不开“爸爸”二字。
下一秒,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厅里,妤雩甩了女儿一耳光,伴之而来的,是天崩地裂般的哭嚎声。
“你没有爸爸,你不懂吗?你爸爸不要我们!”所有的愤怒、苦恨,所有的委屈、悲伤,在这一刻倾巢而出,她受够了,再度甩了渔儿一耳光。“我们是没人要的破铜烂铁,一文不值,你休想过穿金戴银、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你没有那种命,你跟妈妈一样只配跟死人住在一起。”
二话不说,她抱起小渔儿就往外走,小渔儿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叫喊:“爸爸,爸爸……”
失去理智的妤雩,随即将小渔儿的嘴巴捂起来,不让她发出声音,不让她喊爸爸。
“住手!”陆冷鑫冲了下来。“你在做什么?要闷死她吗?”他想抢过渔儿,却被妤雩制止。
“你管不了,你是谁?我们母女不认识你。”妤雩有一股想让陆冷鑫刮目相看的怨气。“走吧!渔儿,我们回灵骨塔了。”
“等一下。”他蛮横地抓住她的手臂,霸道地问:“为什么要回灵骨塔?”
“我属于‘囚塔’,那里是我的家。”她回道。
“住口!”他跋扈地抓住她的肩,男人的力量令她骨头痛得嘎嘎作响,他趁此抢过了渔儿,抱给李嫂。“照顾她。”下一秒,他拖着妤雩上楼。
他以为她还是当年十八岁不解世事的少女,凡事都会听话、服从他,殊不知多年后的她,虽娇弱,却有了反抗的力量,她故意坐在原地不动,不再任他摆布。
他强烈地感到无力又无奈。
“可恶!”他吼叫道,接着把她扛起来,甩在肩上,昂首阔步地上楼,用脚踹开了门,将她丢在床上。
一时脑充血加上严重贫血,让她感到天旋地转,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他又压向她。
“你敢虐待小渔儿?”他咆哮。“灵骨塔是死人住的,不适合小孩子。”
“她要认命。”她迸出这句话,陆冷鑫愕然地看着她透明清澄的眼睛,她似乎心如止水,在他激动的目光下,她毫无畏惧地说道:“我曾极力避免让女儿跟我一起生活在灵骨塔里,所以把她送到育幼院,不管好不好,起码那里是人间,我不想让女儿跟我的命运相同,一辈子都属于‘囚塔’。但是我现在才领悟,待在育幼院或待在陆家,只会让人耻笑她的身世!”
“错了,”他咬牙道。“她也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决定她的未来。”
窒闷的气息回荡在他们身边,他终于承认了渔儿是他的骨r。
“我陆冷鑫的孩子不能流落街头,更不能住在那种鬼地方。”
“是啊!当我怀她时,每天看道士念经,看生者为死者哭得死去活来,我替人清理骨灰,我的周围都是鬼魅,y气沉沉,那时的你可在乎过?渔儿在我肚里踢动,我相信她能感受到,知道她的家是死者安息地,那时的你又在哪儿?”她讥道,伤痕太多,一切都无所谓了。“这是渔儿的命,起码在那里还有当人的尊严。”她孤傲地看着他。
那股我见犹怜的气质仍没有去除,这让陆冷鑫感到口干舌燥。
他怎会不在意她们母女的下落呢?只是,骄傲的他拉不下脸来承认,他一语不发。
“以前你不要她,为什么现在要她?”她质疑道,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婚礼当天,他如何心狠手辣地粉碎了她的梦,甚至摧毁了她的一生。
他答不出口,更无法说出是渔儿的笑容收买了他,当渔儿喊他“爸爸”时,天生的潜藏父爱完全泛滥开来。
他要她们,他爱她们,虽然妤雩背叛了他。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令人心痛的一幕,但是四年后再相见的这一刻,那些往事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放开她们。
“我是孤儿,”他冷血的表情让她噤若寒蝉,他抓住她,大声吆喝道:“我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有多可怜,我能了解私生子饱受被讥笑的痛苦,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父不详的孤儿,不能让她流落在外、饥寒交迫。”
望着沉默不语的妤雩,他不由得恼羞成怒。
“像你这种y荡的女人,是不配成为好母亲的,你会要我——需要我来满足你的欲望。”他的脸离她只有咫尺而已,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颚,她与他对视。“你现在没有其他男人吧?他们都不要你了对不对?”
言语比武器还能伤人,她恨不得拿刀刺死自己,也不要忍受他的冷嘲热讽,但她累得不愿说清楚,误会就误会吧!
她的无动于衷更让他又急又怒。
“为了孩子,住下来吧,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你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陆家少乃乃,明天,我们去登记结婚。”他那愤恨的表情是她所陌生的。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感情、没有爱,他会做这样的要求只是为了孩子。然而她没有拒绝,因为她内心深处仍那么爱他,爱得深入骨髓、深入每一根神经……
隔天早晨,他们到法院公证,经过岁月的洗礼,她的穿着仍是简单,就穿着多年前留下的那一袭镶有荷叶边的洋装,那也是当年他送的礼物,而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正式西装。
没有喧闹、没有喜悦,过了四年,一张结婚证书终于让他们正式成为夫妻。
“这是为了孩子才结的婚。”他讽刺地说。
只有冰梦来祝福他们,她已十八岁,长得亭亭玉立。
“恭喜你们。我就说嘛!哥哥这些年不肯结婚还不是因为你,姐姐。”她还是叫妤雩姐姐。“你一出现,他就乖乖的结婚了。偷偷告诉你喔!哥哥这些年来都在找你们,全台湾大大小小的孤儿院都找遍了……”
“住口,冰梦。”那瞬间,他居然面红耳赤。“渔儿来!爸爸抱抱。”他抢过冰梦怀中的渔儿,宠溺她、吻她,似乎想要经由实际的接触来证明他拥有了女儿。
“真好。”妤雩注视冰梦正值青春年华的外表,想到了从前的自己。“要好好珍惜你现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喔!好好享受大学四年,别太早陷入爱河,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好心地以过来人的经验道。
谁知,陆冷鑫目光闪过无比的惆怅,她一定很恨他,当年如果不是他,她的未来也不会这么灰暗,他创造了渔儿却成为她的负担。
“拜托,我哪能跟品学兼优的你比?我功课烂得很,终生注定跟大学无缘,而我也不希罕大学生活,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她口气中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不经意地睨了哥哥一眼。“怪!你脸干么那么臭?”
陆冷鑫还是臭着一张脸,结婚并没有带给他喜悦啊!妤雩的心突然觉得好酸好酸。
“走吧!我们去吃大餐,先去东区最有名的蒙古烤r店吃饭,接着再去喝‘品茶’,然后是——”她是吃遍台湾食的高手。
“你喔!什么都不会,就是爱吃爱喝。”陆冷鑫受不了,斥骂道。
“还有爱玩。”她主动补充。“暑假快到了,我要出国两个月喔!这次我还要带小家伙去喔!”
“什么?”陆冷鑫与妤雩惊讶地叫道。
“带渔儿出国玩啊!”冰梦说得理所当然。“陆家的女儿天生好命啊!要像我,十八岁就几乎玩遍五大洲,现在只差南美洲和非洲,我们要像‘陆联航空’一样航遍五大洲,这才称得上是标准的陆家人。”
看着这对夫妻目瞪口呆,冰梦继续道:“不准反对我疼侄女喔!渔儿现在是陆家的掌上明珠,我这做姑姑的可要好好弥补她以前在育幼院里受的苦,我要带她去日本‘血拼’两个月。”
没有人敢说不,离暑假只剩不到一个礼拜了,让渔儿去玩玩也好。
那一天,夫妻两人仍僵着脸,四年前因误会分离;四年后因孩子而结合,这中间的爱恨纠葛,让他们的心情也变得错综复杂……
夜深了,冰梦别有居心地带着渔儿先离开。
“来!跟姑姑走,姑姑带你去玩水、泡澡,今晚跟姑姑一起睡好不好?”
“当然好,”孤独惯了的渔儿比一般小孩更敏锐。“妈妈有爸爸陪,不需要我了。”
“说得好!渔儿,你简直是姑姑的翻版,道地的小灵精。”冰梦咧嘴大笑。
“因为我是陆家人,我有陆家的血缘啊!”渔儿说得理所当然。
“天啊!你将来一定比我强。”冰梦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道。
“很快我就会有一个弟弟了。”渔儿虽不明就里,仍兴奋地说。
“说得对,你比起我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确是道地的陆家人。”她牵着渔儿散步走远,奇怪的是,渔儿的背影看起来不再孤寂,只有温暖。
他的寝室一点都没变,仍充满男人的阳刚味道,似乎没有其他女人……
时光倒流、停顿,他们有如回到四年前的初夜。
妤雩的心跳有如小鹿般乱撞,她暗笑自己的无知,她应该成熟点,她已是个妈妈了啊!早过了思春的年纪,也不再是当年天真无邪的少女。
床上放着一件性感诱人却看似清纯的睡夜,薄薄的白纱,手工织绣的满天星图案,纯洁得像一位处子在试图勾起男人的欲望。
角落里精雕细琢的古老意大利进口花瓶,c满了紫丁香。
“这些一定是冰梦的杰作。”他的声音竟充满不屑。
“我……”她口吃了,望着床上的雪白睡夜,忽地只想落荒而逃。“我……先走了。”
“去哪儿?”他的目光带着一抹邪气。“你是我的妻子,不该尽妻子的义务吗?”他的笑容竟是y恻的。“我岂能让你夜夜欲求不满?那样就太对不起你了。”他越来越靠近她,她逐步后退,他执起白丝睡夜,粗鲁地触摸着。“像柔丝般的缎带,就像你丝般的肌肤。”
“不……我……”她咬住下唇,背贴着墙壁,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了。
“换上。”他靠过来,厉声命令道。
他的大腿贴住她的小腹,几乎让她站不住脚,他的坚挺、他的勃起……曾经如此熟悉地深入过她的身体。
“我……”见他如野兽般凶猛的目光,她不敢不从,乖乖的取走睡夜,走进浴室,带上门。
当她再次出来时,他竟坐在房里最y暗的角落,一时之间她竟未察觉到他正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