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爱后,她总是很快就睡着,但这一次,她却迟迟无法入睡。
身旁的男人,已经睡着。
他照例睡在外侧,强壮的手臂环着她。
这里只是一处稍微往外凸出的山岩,虽然不能挡风,但十分干燥且宽敞,附近也没有什么大型野兽出没,他用干枯有针刺的树丛,在通往这边的地方,做了简单的围篱,防止响尾蛇爬过来。
所以她应该可以安心的入睡。
但她却睡不着。
一个热闹温暖的家。
她不断的想到他今晚所说的话。
一个热闹温暖的家。
那是她心底深处,最私密的渴望。
她从来没和人说过,他却知道。
这个男人总是能一针见血的看见问题所在,他聪明、强壮、幽默,还有坚强的意志力,而且脑袋非常清楚。糟糕的是,在这几天中,他一点一滴的穿透了她的防卫,占据了她的心。
身前的男人,不断散发着热气。
他身上的淤青已经开始消退,她看着这个勇敢的男人,心口不由自主的紧缩着。
她害怕自己已经开始爱上他。
从来没有人让她如此着迷,她才认识他五天,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了。
这或许只是暂时的迷恋,她曾这么想过,危机下产生的激情,总是不长久的。
我会保护你。
或许等到两人回到文明地,对他来说,这一切就会随风逝去。
但,她知道,她不会忘的……
轻轻的,她将小手印在他的心口,感受他胸中心脏有力的跳动,缓缓的闭上了眼,即使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激情,她知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曾经在荒野里,保护着她的男人。
“你看。”
天才亮,她就醒了。
他永远醒得比她更早。
他弄来昨晚剩下的食物当早餐,她则将塑胶袋中泥沙已经沉淀的水,倒进空的宝特瓶里,他昨天找到的水源,是从岩缝中渗出来的,他挖了一个d后,把塑胶袋放在那边蓄水,但水里含沙量比前几天找到的清水要高。
听见他的声音,她停下手边的工作,回过头,然后看见那美丽的日出。
虽然睡在荒野沙漠,她不是每天都能看见黎明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和她也不是都睡在这么空旷的地方。
所以,她没想过那景象,竟是如此震撼人心。
远方的天际,云彩飞扬着,辽阔无垠的大地上,朝阳缓缓从地平线的那一边冉冉升起,先是红色的边缘,然后是金色的轮盘,她眯起眼,不自觉屏住气息。
太阳出来的那一瞬间,风乍起,拂面、扬发。
阳光照耀着眼前的每一个角落,岩山、峡谷、砾漠荒原,世界在刹那间全亮了起来,从灰蒙蒙的一片,变成缤纷的七彩。
迎着早晨的轻风,她仰望着那万丈光芒,胸臆间有种莫名的感动,泪水几乎夺眶。
她看着金色朝阳普照万物,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直到这时,她才了解,为什么古人会崇拜太阳。
“很美,对吧?让人想崇拜太阳。”
可恶,她要哭了,这男人为什么总是拥有和她同样的想法,仿佛他是她从一开始就遗落在这世上的另一半灵魂。
他从后环抱住她,和她一起看着前方那动人的黎明朝阳。
恬恬哽咽着,不敢回头。
风很快就会将她脸上的泪水吹干,但在那瞬间,她知道,就算泪干了,也无法掩饰她早已爱上这个男人的事实。
前方的景色,因泪水而模糊,但她仍看见了那条在朝阳下闪闪发亮的银带,和银带两旁如宝石般翠绿的草地。
她感觉到他的身躯一紧,知道他几乎和她同时看见它。
那是一条河,很大的河。
虽然因为遥远的距离,使它细小的有如银丝,但她知道它一定非常大,才能在这荒野中,喂养滋润出两旁翠绿的草地和树丛,才能让她在这么远的距离看见它。
昨天他带着她找到这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所以才没发现那条河,但他一定知道,到高处能找到行进的方向,才会带着她往上爬。
他一直都是对的。
她应该要感到兴奋,有河水的地方必有人家,他们终于走出了这荒漠,但她却只是紧紧的握住他环在她腰上的大手,竟有一种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刻的妄想。
她没有开口,他也没有。
他只是和她一起站在那突出的山岩上,看着那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闪闪发亮的河。
第八章
那是科罗拉多河。
回到文明世界的路,和在沙漠中的那几天相比,快得就像一眨眼。
他们爬下了山,绕过岩山,穿越土丘、开满小花的山谷,走过从枯黄的灌木丛到逐渐变得翠绿的矮树丛。他和她顺着河流往下游走,还没到黄昏,就看见了房舍。
住在屋子里的夫妻,头发已经花白,肥胖的丈夫看起来就像穿着吊带裤的肯德基爷爷,他老婆则瘦得像竹竿,从头到尾板着脸。
和蔼可亲的肯德基爷爷拿着猎枪对着他们这两个陌生人,但那女人在看见他们狼狈的模样,听到他们迷路的遭遇时,却立刻送上了奶油面包和热汤。
她想她一定很像难民,长发披散的阿南看起来就很像。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桌上的食物,阿南和对方借了电话,她则帮忙收拾餐盘。
这几天老是在吃蛇r和鸟蛋,她真的觉得那一餐美味得不得了。
老妇人问了她一些这几天如何生存下来的问题,她强提起精神回答,但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她不是很记得后来的事情,只隐约记得她睡着了,阿南抱着她上了车,有人在和他说话,她实在太累,甚至睁不开眼,却感觉到城市的喧嚣和灯火。
“这里是哪里?”
他抱着她下车时,她曾醒过来一下下,低喃着问他,却因为太过刺眼的灯光而再次闭上眼。
“饭店。”他说。
她没再多问,她太累了,而他还在,那比什么都让她安心。
恬恬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只知道半梦半醒间,看到他在讲电话。
“麦德罗博士……绑架……犹他州……在盐湖城附近……”
“逃走……沙漠……拉斯维加斯……饭店……1506号房……”
她想开口问他在和谁说话,却没力气,只是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恍惚中,她只知道自己曾在半夜爬起来上厕所,然后又爬回床上,他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占据了一半的床位,这男人和她一样又脏又臭,但她还是钻进他怀中,重新入睡。
柔软干净的床铺,该死的舒服,她完全不想再醒过来,但食物的香味让她睁开双眼,他叫了房间服务,还放了洗澡水。
“你必须吃点东西。”他把早餐送到她嘴边。
他扬着嘴角,眼里却有着她不曾错认的火热欲望。
她和他一起吃饭、洗澡、做a、睡觉,然后再次做a。
他和她之间,有太多的事应该说清楚,但她暂时还不想思考,她只想享受这一切,吃不完的食物、温暖的洗澡水、干净的床铺和衣服,还有美好的性a。
他和她做a,缓慢而温柔,粗暴而激烈,在床上,在浴室里,甚至在餐桌和沙发上。
她和他都不想说话,只是沉溺在其中,感觉对方的体温,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喘息。
他没有用保险套,她也没有要他用。
她想感觉他,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记得他。
当他抱着她再次回到浴室,在打开的莲蓬头下,将她压在墙上,深深的埋入她身体里时,她领悟到一件事。
她想要他的孩子。
温热的水淋了两人满身,他抱着她,让她的长腿环着他的腰,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身体里冲刺,她承受着他的激昂,泪水迸出眼眶,在达到高c时,忍不住紧紧的攀着他,脱口告白。
“我爱你……”
他浑身一震,眼神炙热而专注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
她可以看见他眼里的惊讶,她不应该说的,但她却还是捧着他的脸,吻着他的唇,“我爱你。”
他震慑不已,然后再一次深深的冲刺进她柔软火热的娇躯,几乎在同时,她可以感觉到他肌r的收缩,感觉到他将生命注入她的身体里。
他还在喘气,她也是。
他将脸埋在她肩头,舔吻着她肩上的水珠,他仍拥着她,她也依然攀着这个男人,他喜欢肌肤相亲贴在一起厮磨的感觉,做a后他总是会抱着她,感觉欢爱的余韵,她也喜欢那种无声却亲匿的感觉,直到现在。
沉默,在浴室蒸腾的空气里蔓延。
热水依然不停的从莲蓬头里洒出,滑过他披散在肩上的发、黝黑的皮肤,和强壮的背。
她可以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着,他的则如以往一般应和着,但一切却不一样了。
她不应该说的,她应该让事情顺其自然,让他送她回洛杉矶,他则假装会和她联络,然后礼貌的告别,他和她或许会互通一、两次电话,然后自然而然的分手。
事情似乎应该要这样进行,那对他们两个都会比较好。
他说过,他的公司在台湾,她的事业则在洛杉矶,他和她的生活天差地远,他们只是彼此生命中意外交错的过客。
沉默,和白茫茫的热气一样,继续充塞在空气中。
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
她喜欢他在她身体里的感觉,充实而火热。
但他离开她了,慢慢让她滑下了他强壮的身体,脚踏实地的站在地面上。
他伸手将水关了起来,她盯着他赤l的胸膛,只觉得想大声的痛哭一场,但久违的自尊再次浮现,她深吸口气,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回去。
“我——”
他开口,却被她打断。
“拜托,什么都不要说。”她张嘴,唇瓣却在颤抖,她迅速的说完这句话,匆匆转身离开浴室,却被他抓住上臂。
“恬恬——”
老天,他嫌现在的状况不够尴尬吗?
她不敢抬头,怕泪会夺眶,她真怕他会追问,或说出任何同情她的话。
幸好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们必须谈谈。”他说。
她不想谈,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他,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放开我。”她颤声开口。
敲门声又急又快,他咒骂一声,却还是如她所愿的松开了她的手,抓了条大毛巾围在腰上,穿过小客厅,走去开门。
恬恬抓了件浴袍,包住自己,却听到他打开门,凶狠的问。
“什么事?”
“尼克·曾?”
“我是。”
“我是山姆·尼尔警宫,你被逮捕了。”
“逮捕?嘿——”
恬恬闻言一楞,匆匆奔到卧房门口,却看见他被两名员警抵压在门边,铐上了手铐,其中一名刑警还背诵着那千遍一律的米兰达规则。
“你涉嫌杀害艾玛·汤森,以及约翰·华克,我们现在以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力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律师,如果你请不起律师,政府会为你找个律师。”
“这是怎么回事?”她脸色苍白的瞪着门边的三个男人,他们同时抬头看她。
“你是?”那位警官瞪着她。
她看见他眼中的狐疑,也看见他瞪着她身上穿的浴袍。
“郝恬恬。”
这句话不是她回答的,门外走进另一名警官,是侦办艾玛案子的刑警,克拉克警官。
“她是艾玛·汤森谋杀案中的目击证人。”克拉克一脸疲倦的看着她说:“郝小姐,很抱歉,恐怕我们必须请你再到警局一趟。”
“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开玩笑吗?”她抓紧了浴袍,震惊的瞪着他。“艾玛·汤森我知道,那个约翰·华克是谁?”
“约翰·华克是艾玛大楼的日间管理员。”
“日间管理员?”她血色尽失的看着那个像是几日没睡的警官,完全无法思考。
“没错。”
“有什么证据?”
“我们在曾先生在洛杉矶入住的饭店房间里,找到了他犯案的凶枪。”
“凶枪?”
看着那被铐上手铐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她脑袋里是一片空白。
他没有开口,甚至没有争辩,只是看着她,然后讽刺的扬起了嘴角。
下一秒,他被那员警强行押了出去。
她瞪着那扇门,只觉得全身发冷,然后开始生气。
她是坐警车回洛杉矶的。
但几个小时之后,她就再次以自由身离开了警察局。
虽然一度怀疑她可能涉案,根据警方的说法,她有可能协助曾剑南共谋杀人,但就像第一次一样,她始终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艾玛被杀的那一整天,她一直都在另一边的豪宅现场,协助建商售屋,有太多人证明她一直在那里,除非她会分身,否则不可能协助他谋杀艾玛。
所以他们放了她。
克拉克警官陪着她走出警局,“你那天深夜打电话给我之后不久,我们就在约翰·华克家附近,找到了他的尸体。我联络不上你,找到你家才发现你失踪了。我发现事情不对,申请了他饭店房间的搜索票,才在里面找到凶枪。”
“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因为你打了电话,记得吗?我知道他去找你。他去找你,是为了探你口风,如果你知道些什么,他恐怕会当场杀你灭口。他大概也没料到后来会被人绑架。”
“那些绑架我的人是谁?”
“你只是被他牵连,不过你放心,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他客气礼貌的说,语气一转道:“但也许我们该感激他们,不然他恐怕会及时销毁那些证物。”
“他救了我很多次。”她说。
克拉克警官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听得出他含蓄的暗示,她长得不错,那男人只是把她当成逃命时,方便好上免钱又自愿的妓女。
“他为什么要杀艾玛?”她知道自己这么问,看起来就像不肯相信自己会那么蠢,不断为杀人犯男友找理由的女人,但她就是没有办法不去问清楚一切。
“为了钱。尼克·曾父母过世后,有段时间曾住在艾玛家,我想他们之前交往过,艾玛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他。”
站在警局门口,克拉克叹了口气,真诚的道:“我很抱歉。”
她脸色苍白的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克拉克同情的拿出一支钢笔和小本子,在纸上写下一串地址和电话,然后撕下那一页给她,“这是一位我认识的心理医生,去找她谈谈,我相信你会好过一点。”
她看着眼前这位警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么白痴。
恬恬手脚冰冷的接过那张纸条,冷静的抬起头,看着高大的警官说:“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克拉克将钢笔和小本子放回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扬了扬嘴角。
“你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开口安慰她,但眼前这男人的同情,一点也没有办法让她觉得好过一点。
“我送你回去?”他问。
她身上没有钱坐车,老实说,她连现在穿的衣服,都是某位好心的女警借她的,但她仍是强扯出微笑拒绝了这个男人。
“不用了,谢谢你。”
朝他一颔首后,她转身下楼离去。
警方的侦讯仿佛永无止境。
他们说得没错,他是最有可能犯案的人。
那天中午和艾玛吃过饭后,他的确也和艾玛回到了家,警方后来找到证人看到他进门,却没人看到他走出来,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日班管理员已经死了。
那个人死得真是他妈的方便。
他为艾玛的死感到伤心,但现在更让他觉得无力而心痛的,却是他被逮捕时,恬恬脸上震惊的表情。
我爱你。
她这么说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她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好,就好像她就是正确的那个属于他的女人。
他应该要早点和她谈的,但他无法开口要她和他一起走,她的事业和人生都在这个国家,她曾经高高在上,然后被推落谷底,却又再次靠着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巅峰。
他为她的成就感到骄傲。
所以他无法开口要求她放弃一切,离开这里和他走。
虽然才短短几天,她却变得像是不可或缺,只要闭上眼,他就能看见她的泪、她的笑,她一边开车、一边对他尖叫咆哮的样子,她又累又倦,却还是拚命的跟着他往前走的倔强,还有当他和她合而为一时,她紧紧拥抱他,仿佛他是她唯一依靠的柔弱模样。
我爱你。
他应该庆幸他没有开口,当他被宣布犯下谋杀案时,她震惊而空白的表情,就像一把刀,狠狠的c进他的胸膛,戳得他心口痛得鲜血直流。
他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对她来说,把他当成坏人,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警方会放她走,如此一来,那些绑架他们的王八蛋,就不会认为她和他是一伙的,她可以安全的留在洛杉矶。
他知道她唾弃他,他保持沉默时,就知道了。
她为什么应该相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