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警局后,事情变得让他更加百口莫辩。
艾玛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他,他的指纹被某个陷害他的王八蛋,弄到了那把杀死约翰·华克的凶枪上。
看到那些证据,连他自己都会认为他是警方所说,那个把高剂量的海洛因,施打在艾玛的身体里,又故布疑阵,谋财害命的前男友。
嘿,那把枪和该死的针筒,甚至还在他饭店房间的衣柜里。
她凭什么相信他?
瞪着前方的铁栏杆,他再次讽刺的扬起了嘴角,却无法抚平心中那如刀割针刺般的痛。
刚被带离侦讯室时,他隔着窗户看见她走出了警局,在大街上的她,看起来娇小又脆弱,但她重新挺直了背脊。
我爱你。
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住胸中的郁闷,却压不住想拥抱她的渴望。
至少她安全了。
他闭上眼,告诉自己。
就算她会恨他,就算他会被她唾弃,就算她以为自己被他利用,都没有关系。
她安全了,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挺直了背脊,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会振作起来的。
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却忍不住听着她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我爱你……
那颤抖的声音,该死的让他想哭,却又莫名的安慰了他。
所以他任那声音一再重复,折磨、虐待、温暖的抚慰着他。
我爱你……
洛杉矶的夕阳蒙蒙的。
她一路走到之前工作的古董店,和老板借了车钱,拿了自家的备用钥匙,才搭车回家。
那段距离并不算短,但她需要冷静一下。
街上到处都是人,车窗外,被夕阳染红的景物飞逝而过,她看着那一栋栋的建筑,冰冷的双手紧紧交握着。
车子的后照镜里,每一辆车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她漠然的看着车外的景物,却无法控制手心不断渗出的汗水。
计程车开过一条又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路开到她的公寓大门前。
她付了钱,开门下车。
前方四层楼的高级公寓,成ㄇ字形,墙上刷着洁白的油漆,锻铁大门后的中庭,种着像扇子一般的棕榈,提供了公寓成员的隐密性。
她住在前面这个ㄇ字右前方的三楼,那天晚上她打开的窗子,依然是开启的,米黄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阵阵飘动。
她抬头看着那扇窗,然后回头看着这条热闹的街。
大街上,车来人往,对面有家面包店,转角有处杂货铺。
那天晚上,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下来查看,或是报警。
她的邻居,都很冷漠。
曾经,她也是那冷漠的一群,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她被艾玛的凶杀案吓到,如果不是因为他认识艾玛,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刚才走出她的房间,她怀疑她会冲动的跑下来救他。
他讽刺的笑容蓦然浮现,教她心口一痛。
那个该死的男人。
紧抿着唇,她抛开杂乱的思绪,快速的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走上楼。
她的房门外被贴上了刺眼的警用黄色胶带,她扯掉它们,开门走进去,然后回身迅速的把门锁上。
夕阳从敞开的窗户透进,窗帘随风飞扬着。
因为开着窗,屋内的空气并不难闻,但吧台上蒙了一尘细微的灰。
吧台上的桌历仍停在七天前,她瞪着它,她才离开一个星期,但感觉上却像是离开了整整一年。
她打开吧台下的小抽屉,他的名片仍被放在最上层。
红眼意外调查公司。
曾剑南。
她把它拿了出来,放在吧台桌面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马克杯,打开冰箱,拆开一盒未拆封的果汁,一边将果汁倒进杯子里,一边拿起电话,拨了上面公司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响。
她放下果汁纸盒,伸手拿起因为被倒进冰冷的果汁,已经开始冒汗的玻璃杯,凑到嘴边。
就在这时,有人将电话接了起来,她张嘴欲言,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就听到话筒那边的人抢先开了口。
那是个男人,他的口气轻松自然,但他并未说一般公司总机会说的话。他没有说,红眼意外调查公司你好,也没有说,我可以为您服务吗?
他只是亲切和蔼,甚至是语带笑意的说了一句,让她寒毛直竖的话。
“要知道,艾玛是被谋杀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喝那杯柳橙汁。”
她在瞬间冻住,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他不是说果汁,不是说苹果汁,他说的是柳橙汁。
柳橙汁,而且还是中文。
她一手紧抓着话筒,一手握着装着橘黄色橙汁的玻璃杯,然后慢慢、慢慢的将那杯柳橙汁放下来。
“你是谁?”她环顾四周,然后走到窗户旁边查看。
“韩武麒。”
她听过这个名字,他是那个被阿南称做武哥的男人。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忙了,我不在对面。”
僵住,慢慢转回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领悟到一件事,她被监视了。
停顿了两秒,恬恬才慢慢开口。
“我打的是国际电话。”
“我把公司电话转接到手机上。”他笑笑的说:“免得阿南那王八蛋打来时,又只能留言在答录机上。”
她深吸了口气,问:“你在哪里?”
“你家隔壁。”
恬恬抓着无线电话的话筒,走到门边打开门,走廊上,隔壁的房门口几乎同时打开,一个身穿夏威夷花衬衫和卡其短裤的男人,同样拿着无线电话,抬手和她打了声招呼。
“嗨。”他微笑,一脸亲切无害的模样。
“你在我房里装监视器。”她不爽的瞪着那个陌生男人。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说。
她非常确定这种事是违法的,但这男人脸上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突然间,她知道曾剑南那家伙为什么会跑去加入这男人的公司了,他们都是无耻的无赖,为达目的,完全不择手段。
她瞪着他,然后按掉了通话键。
“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韩武麒挂掉电话,抓着电话抵在腰上,搔了搔这几天下巴冒出来的胡碴,扬眉看着她问:“你为什么打电话到红眼?”
她有两个选择,其中一个是报警,但那在半个小时前,当她走出警局时,就已经不是选项了。
她早已作了决定。
所以,纵然这男人看起来就像个跑错地方度假的地痞流氓,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第九章
“因为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她简单又明了的回答,倒是很出乎韩武麒的意外,他呆了一呆,只听那个娇小的女人严正的往下说。
“我知道谁是凶手,只是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我没有办法冒险报警,所以才选择打电话给你。”
“为什么?”
恬恬挑眉,她以为她回答的够清楚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报警,算了,我想我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了。你刚从警局出来,你不能报警的原因只有一个,你不信任警局里的人,对吧?”他问了一个问题,却没有等她回答,只道:“对了,你可以过来说话吗?我不喜欢你的房间。”
她再一愣,开始怀疑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
见她不动,他叹了口气,然后慢条斯理的解释。
“你的房间是角间,到处都是窗户,它只差没在上面钉一个‘欢迎参观’的木牌而已。如果有人在看的话,相信我,随便找个人到附近高一点的地方,就可以清楚看见你在屋里干什么,那甚至不需要用到专业人士或那些贵得要死的高倍数望远镜。”
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朝他走去,那男人却在她进房后,关上门时,依然在碎碎念。
“有人说过你话很多吗?”
“有。”他笑咪咪的说:“我老婆。”
她真不应该希望他会觉得不好意思,阿南都不会了,这个当初重伤在床,却还不忘游说挖角员工的男人又怎么会?
恬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进客厅。
“抱歉有点乱,我们这几天忙着找你和阿南,没空打扫。”他走到沙发前,一p股坐在偌大的三人座上。
“我们?”她好奇的问。
“我和我老婆。”他从桌底下拿了瓶汽泡式的矿泉水给她。“她去买晚餐了,等一下就会回来。”
他的房间很暗,客厅里唯一的窗户紧闭着,窗帘也被拉上。沙发前的桌上,有着一台笔记型电脑,她看见萤幕上有四个画面,其中有两个是她的屋子,客厅和卧房,另外两个是公寓的大门和后门。
面对卧房的门关着,但她可以从底下的门缝中,看见里面同样没什么光线。
“你为什么说我不该喝我的柳橙汁?”她问。
“你的柳橙汁是纸盒装的。”他看着她说:“艾玛是被人以针孔施打高剂量海洛因,昏迷不醒后,才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死亡的,而你已经离开一整个星期了,任何人都可能溜进去下毒。”
所以他才买了一整箱玻璃瓶装的矿泉水?这的确是个好方法,玻璃瓶针穿不过去,一般的针也刺不穿金属瓶盖。
“我以为那是警方尚未公开的案情?”她接过未拆封过的矿泉水,却没了喝水的兴趣。
“警方已经公开了。”他敲了两下键盘,把萤幕转过去面对她,显示报社的网页给她看。“阿南早在好几天前就已经被通缉,多亏了我,警方只找到他几年前的照片。”
网页上那男人的照片,看起来比现在清秀俊帅许多,当时的他还是短发,看起来活像偶像明星。
但是真正让她吓一跳的是报社所下的标题。
情杀?!艾玛非自杀!
华裔天才外科医生误入歧途。
天才外科医生?他是天才?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就被人打开,一个女人抱着一袋面包,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她,那女人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我老婆,封青岚。”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抬手为两个女人介绍,“隔壁的屋主,郝恬恬。”
封青岚抱着纸袋上前,朝她伸出手。
“你好。”
恬恬放下矿泉水,握住她的手,“你好。”
“嘿,老婆,有个好消息。”韩武麒笑看着这两个女人,“恬恬说她知道谁是杀人凶手。”
小岚一愣,挑眉直问:“你知道?你不认为凶手是阿南?”
“不。”恬恬看着她道:“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他是凶手,但他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应该忍住后面那句讥讽,但她之前已经在警局里忍得太久了。
依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闻言咒骂了一声,他老婆却扬起了嘴角。
“我说了她是聪明的女人。”青岚朝老公伸出手,得意洋洋的说:“拿来。”
“可恶。”他掏出口袋里的一百块美金,无奈的看着她问:“你怎么会相信阿南那个痞子?”
她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
“你们拿我打赌?”
“监视一间空房子和整个警察局是很无聊的工作,只是打发时间用。”
说是这么说,那穿着深蓝色运动服的女人却迅速的把钱收起来,看着她道:“你有怨气,让我猜猜,你喜欢我们家阿南?”
这女人话题跳得太快,她被问得措手不及,俏脸红了一红。
封青岚挑起了眉,“你爱上他了?”
恬恬一僵,这女人未免也太敏锐了,她尴尬的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不是重点,我想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抓到凶手,让他从牢里出来。”
青岚看着她,然后点了下头,放过了她。
“没错。”她把食物交给快饿死的老公,然后叉着腰,看着眼前这娇小的女人,微笑道:“那好吧,你为什么认为凶手是克拉克?”
她再一呆,“你怎么会……”
“我在那里,你一出来,我就跟着你。你在警局门口前,和克拉克说话时,突然变得非常僵硬,还拒绝了他送你回来的建议,宁愿穿着身上这套至少大了两号不合身布袋在路上走上好一段路,去和人借钱坐车,还一直盯着后照镜,我想如果你突然有了结论,恐怕是因为想通了什么,或看到了什么,对吧?”
恬恬浑身一阵发冷,脸色惨白的看着这个女人,“我希望我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
“你没有,至少那名警官并没有一路跟着你,除了我之外,我并没有看到有人跟踪你。”阿岚在老公身边坐下,一边接过老公递来的三明治,一边看着那面无血色的女人,“他暂时还没起疑,不过那不表示之后他不会来杀你灭口。”
韩武麒狼吞虎咽的吞下了一个包着奶油的小圆面包,瞅了她一眼,然后也分给她一份面包,问:“你看到了什么?”
这对夫妻一副轻松自然的模样,虽然他们的设备看起来很简陋,但他们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他们显然很关心那个家伙。
“钢笔。”她接过那个面包,然后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那对年轻的夫妻道:“克拉克警官拿着一支手工订制的古董钢笔,我认得那支钢笔,它有着特殊的牡丹花纹,那是我替艾玛找的,上面还有制作者的落款,我相信全世界只有一对。”
“那有可能是艾玛送他的。”韩武麒提醒她。
“那是夫妻笔,非常昂贵。”她解释道:“原主人有一段非常浪漫的爱情,艾玛非常喜欢,她不可能轻易送人,除非……”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她的猜测说出:“除非对方是她的情人。”
封青岚一愣,“但克拉克警官结婚了。”
“所以他不是疯狂的影迷,就是和艾玛搞婚外情的地下情人。”韩武麒叹了口气,咒骂了一声,“该死!我怎么想都觉得是后者。”
恬恬吸了口气,谨慎的道:“我不确定我的假设对不对,但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所以案子才交给他负责,他原本是要以自杀案做结,却因为我和阿南的质疑,让鉴识员决定除了一氧化碳中毒的检验之外,另外仔细检视艾玛血y中的药剂成分与含量。”
她的假设不无可能,青岚坐直了身子,“你和阿南让他紧张了起来,所以当他接到你的电话时,就决定要处理掉你们。”
“等等!”韩武麒咬着面包,飞快的敲打着键盘,然后抓下面包道:“警方的档案说,约翰·华克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你几点打电话给他的?”
“两点二十五分左右。”她吸了口气道:“阿南是在那时来的,但那只表示克拉克可能和阿南一样有嫌疑,约翰·华克死亡的地方,在我家到警局的途中。”
青岚一弹指,“那家伙还是有可能从警局赶来,在途中杀了约翰·华克,然后再到你家,他甚至可能刚好撞见你和阿南被绑架,于是决定干脆嫁祸到阿南身上,他大概觉得你们两个不可能会活着回来。”
“这些都只是假设。”韩武麒提醒老婆,“我们需要证据支持证明这个假设。”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封青岚看着她,微微一笑,“不过那需要你的帮忙。”
刚把另一个奶油小面包塞进嘴里的韩武麒呛了一下,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气来,看着老婆道:“我怎么觉得阿南不会喜欢那个办法。”
“他喜不喜欢不是问题。”封青岚把长腿跷到桌上,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恬恬,挑眉道:“他现在人可不在这里,对吧?”
她说得没错。
那该死的家伙不在这里,他自己放弃了发言的权利。
恬恬放下面包,直接开口询问。
“你要我帮什么忙?”
封青岚开心的扬起嘴角,然后倾身和她把那个办法说了出来。
警方的侦讯室,还是老样子。
一张桌子,四张椅子,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除了这些,就什么都没了。
噢,还有门上透明的玻璃,那是为了怕嫌犯被殴打而设置的。
这是个人权至上的国家,警方不能对他动粗,或动用私刑,当然也有例外啦,如果那两个在门外站卫兵的员警稍微再靠拢一点,就算里面这两个警官要把他抓起来抡墙,恐怕也没人看得见。
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来这个房间究竟是第几次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他知道他没有杀人,可惜侦办的警官并不这么认为。
“尼克,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枪上有你的指纹、针筒在你房间搜出来,你何不直接认罪,省了大家的麻烦,也许我们还可以替你和检查官说说情。”
“我没有杀艾玛。”他重复那句说了几百遍的话,看着这两位警官道:“你们和我一样清楚,针筒和枪可以嫁祸,我的指纹同样可以被人用技术转移,我敢和你们打赌,那两样证物上面,没有一丁点我的皮屑和dna。光靠一枚指纹是没有办法定我的罪的,你们必须再努力一点。”
其中一名年轻的刑警恼火的站了起来,抓住他的衣领。
“你这个王八蛋!”
他整个人被扯了起来,铐着手铐的双手,砰的一声撞到桌缘,那真是他妈该死的痛!
“吉姆!住手!”克拉克伸手阻止同伴。
吉姆忿忿不平的松开了手。
“你出去冷静一下。”克拉克开口说:“去倒杯水来吧。”
狠瞪了他一眼,那位叫吉姆的刑警才不爽的走了出去。
阿南松了松衣领,懒散的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不过这次记得把被钳制的双手放在桌上,免得这家伙等一下也跟着抓狂起来。
“你以为你很聪明,对吧?”克拉克冷冷的看着他。
“不是我以为。”阿南一扯嘴角,“我想很多人都这么以为。”
“也许指纹是可以转移的,但现在许多法官还是采信指纹证据。”克拉克放下手边的资料,瞪着坐在对面那一脸玩世不恭的男人,“你也没有办法否认,凶枪和针筒的确是在你衣柜里搜出来的。”
“我没有杀艾玛。”他看着这名警官,冷静的道:“她就像我的姐姐。”
克拉克挑眉,讽刺的道:“所以她才立遗嘱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你?”
“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阿南说。
“你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克拉克冷笑,“怎么样,和全世界最性感的女人上床有什么感觉?”
阿南眯起眼,“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克拉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