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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大能耐的女人,便是李香兰了。”顾家琪随口说道。
秦东莱回道:“不错,当年玉轩殿之事,便是她在背后一手策划。”
“然后呢?”顾家琪淡淡嘲弄道。
秦东莱微顿,道:“不让你查下去,是怕你腹背受敌,无法应付。你且再等些日子,你兄长已知此事,待他拿下扶桑,你便无忧了。”
“多谢。”顾家琪告辞,无意春花秋月送她回魏京。
枯七回 旋裁春锦展红霞 谍影重重(四)
秦嶂从树丛后面闪身,拦住她的去路。秦东莱不赞成地叫了声:“秦嶂,退下。”
“堡主,就算您阻止,属下也不吐不快。”秦嶂怒道,他指着秦东莱那过分衰老的样子,问顾家琪,“你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该问一声吧?啊,我们堡主是欠你们顾家什么了!”
顾家琪微笑,道:“那我顾家琪,又欠了他秦东莱什么。”
秦嶂微愕,顾家琪笑得更没事人似的,随意又平淡地说道:“我呢,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没多想,他秦东莱救我一命,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我都谢他。我给他筹谋秦家的商业版图,给他教女儿带儿子,给他管整个秦家,说我报恩也好,说他拿我当好使的管事也罢,总之,事情本来可以就这么了了的。
后来啊,他看我心太大,怕他女儿儿子镇不住我收不回家权,干脆,把我踢出去,给景帝、池越溪啊李太后他们折腾。”
顾家琪笑弯眼,问秦东莱:“您后悔了是不是?说不放心我,心疼我,可怜我,就给我找了个样样看起来不错的男人。您呢,生怕我对他不动心,就可着劲儿偏着法儿地折腾我们两个,这事儿终于成了,您安心了。
可以放手去和景帝对局,谈判,做您的天下第一人了。”
“我原还在奇怪,你挑的男人,怎么就跟你女儿好上了。”顾家琪哼哼笑,“原来是叫人给收拾了。我刚听说您出事的时候啊,可是心真疼。不过,”她脸一冷,“现在看到您落到现在这般,我心里可是真高兴。要是您能马上死在我面前,我倒可以考虑放她秦广陵、放你秦家一条活路。”
“你!”秦嶂暴怒。
“有本事,你现在就打死我。”顾家琪眼神淡淡语气悠哉,径直走向谷口。
秦嶂在后面道:“你这种狼心狗肺高傲任性狂妄自我的女人,谁愿意留着!没一刀子宰了你,都算好的。”
“秦嶂!”秦东莱怒止道。
“我们堡主念念不忘你这死白眼狼女人,真他娘的白记了。”秦嶂霍出去似地说道,“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几岁,我们堡主想着自己怎么也配不上你,他四十好几的人,有十多房妻妾,他要真把你留在堡里,那他才真是他妈的混账。你知道你老子怎么托付的,我们堡主重情义,怎么能把老友托的女儿弄到自己床上去。你非他,一不如你的意,你就闹,闹得人j犬不宁。你要是不这么自私,要是多给我们堡主想想,想想秦家好几万口子的人,想要他为你做的那些事,就会知道,他心里有没有你!”
“说完了?”顾家琪语气平静地说道,“那走吧。”
秦嶂还要再说话,却被勃然大怒的秦东莱所阻止。秦东莱坠海后,就落了病根,大夫说后半辈子都离不开轮椅,一身功夫还在,就是不方便。是以,他出手阻止秦嶂的时候,翻了轮椅,异常狼狈地要人搀扶着才能重新坐回轮椅处。
顾家琪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更不要说回头看他了。
谷口处,卞衡安现身,一掀前襟袍,跪下,淡淡道:“是我有事求你。与岳丈无关。岳丈原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的,却顾惜我。想借着过去一些交情,求你救青青一命。”
秦广陵自从那日跟顾家琪挑白了说,她要秦璧后,回去就高烧不退。
她身体原就虚垮,又怀着孕,家里人唯恐她弄掉了孩子,秦家人不易有子嗣,秦广陵这胎又是男丁,秦家上下分外看中。不管她要求什么,都是哄着供着。
但这秦飞卿却是真没办法给她,秦广陵就这么一日日虚脱下去,等顾家琪到这八仙湖岛时,秦广陵只剩一口气了,大夫说与日无多,准备后事吧。
秦家两位主骨干,秦东莱、秦二爷都不在,秦老夫人早给急病倒,秦家里没人主事,族里长老各房各派闹哄哄的,竟疑心是卞衡安将她谋害。
秦家堡内部也是争权夺利斗得厉害,那个和顾家琪斗过的秦二叔,要不是有八叔公压着,早就趁着秦东莱这一系大乱的时候,灭掉他所有的根种,取而代之。
卞衡安一面心急于此,一面又是秦广陵的命,万般无奈,不得不跪求了。
“当我欠你,当我厚颜无耻,”卞衡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就好像神魂离体一样空d麻木。
顾家琪目放空,道:“带路。”
秦东莱紧张地叫了声:“仲卿。”
卞衡安沉默起身,顾家琪娇笑捂嘴:“秦堡主,您最疼爱的女儿就快死了呢,我这可是去救她,您怕什么呀?”
秦嶂真是瞧不过这女人,恨不得上前一掌劈了她。
卞衡安比了个手势,顾家琪微笑一摆头,两人一前一后向岛边港口走去,春花秋月吩咐掌船回海林。
顾家琪人刚上岸,就收到司马昶怨念无穷的信笺:说好两个月,人还不回去。
“说过几日就回。”顾家琪笑道,冬虫夏草道,“主子,您一个字,比我们说十句顶用。”
顾家琪收了笑,没好气道:“让徐雅言给他写去。”
冬虫夏草气息一滞,看了看秦卞等人,不甘不愿地退开。春花秋月又重新安排马车,把人送到西岭秦家堡。
大约是知道秦家人去找秦璧,秦广陵用千年老参吊着命,硬生生地拖着那口气,等再见一眼她心爱的人,再死。
顾家琪扮成秦璧,走进秦家小姐的闺房。
秦广陵却急得叫人拉上帷幕,她现在样子太丑,不好给她喜欢的秦飞卿看到。
“你来了。”秦广陵羞羞涩涩地说道,象娇羞的少女偷见心上人一样偷偷欣喜,她吐了参片,想伸出j骨头似的手爪,又怕难看让人不喜,缩了回去。
顾家琪问出一个她怎么都想不通的问题,道:“大小姐,我是什么地方有所逾越,让您如此误会?”
秦广陵满怀柔情地一笑,对着芙蓉帐底,低语情思:“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人,嘴里叫着大小姐,可是听起来就像在讥讽我一样。毫不掩饰他对我的讨厌。我总是做错事,他却眉头一皱就知道问题根结所在哪里。我不服气,就想着好好整整他。
可是,莫名的,我就真喜欢了。
他哪里好,我也说不出来,他其实很不好。不懂浪漫,我让他看萤火虫,他一脸不耐烦,嘟嘟哝哝地还是陪我去看;他也不会说好听的情话,可是,他很温柔,分明讨厌脏地方,却担心我一直陪着我。。。”
她叙叙叨叨那段少少的美好时光,在她看来,是爱。
在顾家琪听来,是堆狗屎。
“听听,废话多得跟粪坑里的苍蝇一样,死不了。”顾家琪用的是自己的声音。
秦广陵大震惊,无法置信地掀开帘子,瞪圆了眼死死地锁住敌人的眼眉。顾家琪用秦璧的脸,笑道:“大小姐,您可得自个儿留点神,可别真给我气死了。那样,我是做梦都要笑出来声来的。”
“你、你、”秦广陵一阵阵地抽搐,她脸扭曲,她痛苦地大叫,里面的稳婆在喊:“快、生了,露头了、诶,用力,再用力。”
枯七回 旋裁春锦展红霞 谍影重重(五)
血腥味盈满整屋,顾家琪眉头一皱,忍着恶心的感觉,退到房外。
卞衡安在外头,她瞟了眼附近,秦家仆役都赶着去伺候生子的秦大小姐,并没有其他人。
她伸出手:“喂,把个脉。”
卞衡安轻轻地伸出手,探脉后,低语道:“有三个月。”
顾家琪唔一声,袖子放一遮好手腕,竖起衣领,步下台阶。冷不丁地,后面那男人点了她一下。顾家琪心里怒骂,晕倒,醒来时,天色正暗,秦东莱守在她床边。
真是看到这人就有气,顾家琪动作很快地起身,头还是昏沉,她不适地拧眉。秦东莱伸手把稳她,道:“你缓着点,如今,你这身子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跟你什么关系,死开。”顾家琪用力甩手,秦东莱抓稳她,冷颜道:“好好地跟你说不听,非要我你不成,生下这孩子。”
顾家琪气到都说不出话来,她重新掀开被子,要下地。秦东莱按住她,缓和神情劝道:“你现在年轻,觉得孩子来得轻松,想不要就不要。等你到我这年纪,就会悔了。”
“秦堡主,拜托您老人家不要老是这么自以为是,”顾家琪真想反驳他一句是哪只耳朵听到她不要生这孩子,他和卞衡安两个人又是哪门子神筋抽的,要来管她生不生孩子。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她看向对方,冷讥道:“一个在孝期的孩子,像我这样的身份,以后要他怎么抬头做人?难不成秦堡主以为孩子生下来,就算完了。”
秦东莱颔首回道:“原来你这样想。好是好,只是,你身体常年受累大亏损,不能喝药。大夫说,可能以后都不会有了。”
顾家琪沉默,然后道:“没关系,没有孩子也一样。”
秦东莱眼神暗沉,再劝道:“你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个孩子。”
顾家琪轻瞟他一眼,关他p事。秦东莱冷了脸,捏扭了手柄,顾家琪道:“秦大堡主,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孩子不是东西,不是你想丢就丢,你不想管就不要!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会有自己的感情,你有没有给他考虑过?!”
“你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想过这些虚伪的东西?”秦东莱气火了骂道,“你要真孝,会有这结果?既然你都不屑做那假面敷衍,何必现在来假腥腥!”
顾家琪心底臭骂那个让她在此时此刻落于下风的臭小子,磨磨牙,道:“意外。”
“留下。”秦东莱也压了火气,沉声道,“别担心孩子的事,排在顾家谱里,这事我跟老侯爷去谈。”
“我早跟你说过,我跟那个顾家没关系。”
“那我给你找个可靠的人家。先养好身体,生下来,我自会安排妥当。”
顾家琪思索后,道:“要留也成,你得依我三件事。”
秦东莱见她服软,别说三件,就在一百件也应了。两人谈妥条件,顾家琪又安排了些事,趁着肚子还不显,尚能坐船远行,她重回八仙湖岛附近的私人小岛屿,待产。
春花秋月拿着秦广陵怀胎那会子的食谱,照顾人。顾家琪胃口不错,过了难熬的孕吐那阵子,春花秋月弄什么她吃什么,肚皮就跟吹汽球似地见风就鼓。
但是,让两人极度不满的是,顾家琪有太多的工作,不能保证必须的休息时间。
顾家琪心里也有火,觉得这俩眼线根本就不懂科学地照顾孕妇。她把两人赶得远远,继续指挥工人完善婴儿房,活动室,室外保全措施等等。
景帝十九年的初,海岛边天气不冷不热,气候实在是极佳,既不冷得要担心孕妇小孩受寒;也不会热到孕妇要中暑。预产期就在这段时节,顾家琪挺满意,自己拿针棒织着小毛衣,春花秋月两人在旁边纺羊毛线,尽管她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啥别这女子都是给孩子绣红肚兜,她们这个主子这么快,要织羊毛小开衫。
“快,叫人,要、要生了。”
整个岛上都手慌脚乱,反而是顾家琪这个要生的,更镇定,一手放下东西,一手扶着肚子,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照之前演练地的做。
但顾家琪生产时,还是和大部分女人一样,咒天骂地咬着软木垫把它当成某人的皮r骨头往死里咬。
痛足一天再熬一夜,孩子在天微明日头刚跳出海面万丈朝霞映照的时候,落地,大家都说好时辰。
顾家琪生的时候,痛得要死要活,全身汗如雨下,用尽吃奶的力气;生下来,她很精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叫稳婆把小孩抱过来,看着小孩红通通的脸,她戳了戳,道:“很软诶。”好玩地再戳戳。
春花秋月急地抓住她的手:“主子,孩子可不是让你玩的。”并叫r母把孩子抱远。
顾家琪啄啄手指头,有种感觉叫不舍,叫怜爱,叫情不自禁,在她心底生。她眨眨眼,道:“把她辞了,我自己带。”
春花秋月看着这一出是一出的人,忍不住道:“您不是说,自己喂,破坏身材吗?”
顾家琪眼睛斜瞟,抱回孩子,一边逗婴孩,一边笑道:“我高兴。”
春花秋月无语,道:“您先把这花生猪脚汤喝了。下奶。”
顾家琪悠哉悠哉地喝完,显然春花秋月担心她吃不下的疑虑是多余的。
养了一个月,宝宝睁眼了。顾家琪天天守着,谁都不让靠近,就等着小孩第一眼能看到她这个流血流汗痛得死去活来的伟大母亲。
一双像养在水里的两丸黑葡萄球,温润地漾着懵懂无邪的笑,顾家琪瞧得内心绽满欢喜,狠狠地亲小宝贝两颊口水:“虎(生肖)弟弟真是聪明,长得跟妈咪一个样儿,以后一定是个大帅哥。唔么。”
春花秋月望天,眼珠子黑还是绿,小孩在娘胎肚子里就能自己选吗。
顾家琪在岛上养儿子,乐不思蜀。乐安那边写信催了好几回,顾家琪在宝宝和威胁信之间看来看去,当然是选择儿子,管它的。
最后,秦东莱实在挡不住了,上岛说:“他已出去海船舰队。”
意思是再不见人,司马昶就封海杀人了。
顾家琪看看才三个月大的儿子,心里真是不舍得难受,她骂秦东莱道:“要不是你,会搞成现在这样?抱着,他要丢一根头皮,我把秦广陵挫骨扬灰!”
秦东莱苦笑,顾家琪换了身衣服,出岛时没敢回头,只怕一回头,她又舍不得抬脚了。
船到海林港口再转乐安的河船,走大运河直入京畿。
顾家琪一路都在想着再找什么借口离开京城,但以她对司马昶那小子的了解,说不定未来五年内都别想出京,那儿子肯定不认得自己了。
也许,那样也是好事。
顾家琪一面觉得不认儿子才是对他最好;一面又对自己说要不干脆就踹了那臭小子,自己一个人在岛上陪着儿子,多好。
就这么一路奇奇怪怪地想着笑着,顾家琪踏进她和司马昶成亲的那个府宅大门。
司马昶不在家,冬虫夏草等人拿来诸多积压的文件,顾家琪翻看几页就没兴趣,她宁可回岛看儿子。顾家琪懒洋洋地拨弄桌上的文件,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鸳鸯珠玉缩着头,一副愧疚不敢说的模样。
“爷,夫人在茶花厅。”外面人声音拨高了地说,生怕顾家琪听不到似的。
冬虫夏草惊神,跳起来似地想堵上门,顾家琪摆摆手,左右无奈地退避,司马昶拥着徐雅言,笑得温柔款款地,走进来,还说着刚听的那出戏,花旦吊嗓子吊得正好。
顾家琪低头处理了几份文件,慢悠悠地抬起头,男人的俊俏,女的娴雅,真般配。
她的笑在看到徐雅言隆起的肚子时,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不是绝佳好机会。正常的大老婆,这时候,该怎么表现出嫉妒成狂、快气疯?
顾家琪琢磨着煽耳光,有让徐雅言流产的危险,坚决不能干;那骂人,会让徐雅言受惊,要是不小心地也弄没了孩子,那就弄巧成拙。
她正想着怎么借这机会摆脱某人纠缠,司马昶笑得很开心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脸色越难看,眉头皱得越紧,他越高兴。
顾家琪笑摇头,这什么人啊。
她叹口气,齐了齐文件,交给随从。她起身走了两步,徐雅言戒慎地看她,抱着肚子,微微地挪了几步,躲到司马昶后面,就像顾家琪随时要拿她肚子出气似的。
“这孩子,你的?”顾家琪问道。
司马昶翡翠绿的眸子星光灼灼,高兴地,很痛快地回道:“你又不要生。”
顾家琪点点头,道:“那你是很清楚,她有孩子对我影响意思喽。”
司马昶哼,道:“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顾家琪心里什么滋味就别提了,知道是一回事,听他说是另一回事。假如,她不曾真地动心,就不用听着这些话而真难受了。
她眨眨眼,掩去眼中的水意,微笑着给他拉了拉衣袍,颇为怅然又感慨地道:“你啊,长大了,也用不着我在旁边唠唠叨叨了。我们好聚好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司马昶反手抓握她的手腕,道:“你去哪儿?”
他心慌慌地道:“你已经嫁给我了,你自己说过,你绝不会做那些事,你只和我好,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我不准你走,你不准走!”
顾家琪背对着他,笑摇头,道:“是你先不要我了。”
司马昶手上劲道忽失,顾家琪顺利脱身,一出府,她马上叫春花秋月,快离京。
顾家琪很快返回八仙湖外岛,抱着三个月不见的儿子,亲个不停。
秦东莱大感好奇,他以为那个偏执的少年再也不放她走。顾家琪哄着孩子,边回道:“唔,他带了个怀孕的女人叫我让位,呸,我就不合离,让她永远当小老婆。”
她哎呀一声叫,道:“给气昏头了,要是合离了,”她亲着小孩道,“就能带妈咪的宝贝儿子到外面玩喽。”
秦东莱一个字都不信她的,叫人去查,海世子府里安安静静,进去多少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