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进房一瞧,这外观只有一列,至多五间的僧房,竟然是套房重重!
济众和尚随后跟进,正在踌躇,右侧耳房里,垂帘一起,立时转出个年约五旬,方面大耳,身披僧袍的胖大和尚。
他满面含笑,对龙渊合什一礼,道:“贫僧渡世……”
说了此句,一眼瞥见济众,还站在一边,顿时面容一整,转口道:“此地亦无你的事情,还不往前面待客,呆着做什么?”
济众躬身应是,合什退出。
这自称渡世的大和尚,转瞬又自堆起笑容,施礼请龙渊入侧房!
龙渊本以为他是主持,一闻他自报姓名,顿时会意,他乃是渡天渡地的师兄。
他本想客气几句,但瞥见这渡世和尚,虽生得方面大耳,十分端正,像个有道的高僧,却不料表情瞬息千变,不由将起初的好意,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故此,他收住欲吐的话头,迈步进套房,目光一掠,不由顿时一怔!
原来那套房在他的想象之中,顶多和外面这间,一样大小。
那知事实上,这房间不但长了两倍,而且是四四方方的,足有五丈方圆。地上水磨石地,一无陈设,空荡荡的,更显得宽大无朋。
就外间的形势测度,这石屋依山而建,不用说此屋,最少有一半,是凹进石壁中的!
这还不算,他在外间之时,听得一室静寂无声,只当室内只有方丈等三数人,那知一瞧之下,但见靠门边,左右两壁边,依次膝静坐在蒲团上的,竟不下二十余人!
这两排和尚,高低肥瘦不一,但一律黄色袈裟,合什垂目,口唇喃喃,似在诵读经文,对进来的龙渊,竟然置若罔闻!
龙渊心中一凛,正暗猜:“这是怎么回事?”
便听那靠近峰壁一边,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道:“龙施主请移玉老衲丹室,为小徒施医如何?”
龙渊循声一瞧,那光线黯暗的一角,霍然敞开一个圆圆d门,同时一个圆圆的光影,也跟着投s了出来!
渡世和尚接迎他进来,拂袖道:“请!”
龙渊虽觉出当前的情势,大异寻常,但一者艺高胆大,二者抱定以德度人的宗旨,故此见怪不怪,微一点头,便自大踏步,直往那“丹室”走去!
五丈的距离,瞬即走完,龙渊步入“丹室”,闪目一瞧,只见此室,广有二丈见方,四面无窗,光线全靠东西两墙上嵌着两盏油灯。
南面是一张石榻,榻边各有石架,陈列着无数的石瓶瓦罐。
另外南北二面,一边是供着一尊尺半石佛,一边则放着一个厚蒲团,蒲团前,一张小几,高仅一尺,上陈木鱼香炉经籍等物,想是那方丈打坐念经之处!
这些尚说来无奇,最奇的,房中央立着一块五尺高的一尊石柱,柱身上小孔累累,状如峰巢,有深有浅,看其排列的形状,似是被五指c击而成!
此际,榻上并肩僵睡着两个光身之人,正是那渡天渡地,而一个年逾古稀,骨瘦如柴,面目黧黑的老僧,汗渍斑斑,湿透僧衣,站在榻前!
龙渊移步入内,那老僧方才回身,四目一对,只见那老僧炯炯双目中,霍的闪过一丝凶光。
旋即垂目合什,宣声佛号,道:“龙施主古道热肠,慨允医治小徒,老衲普门,感激不尽!”
说着,向旁一闪,又道:“小徒不合与人过招,大意轻敌,致尔伤人不成,毒气回流,老初虽尽全力,无奈医理不通,是以未能令其复原,龙施主学有专长,胸有成竹,想来必有善策,妙手回春吧!”
龙渊学着那腐儒之态,装模作样的一揖到地,道:“大师过奖,学生惭愧不敢当,学生在家,对医理虽有涉猎,却不敢字精二字!……”
普门大师双睛一瞪,精光霍s,接言道:“小徒受伤已久,敢请施主立即施术如何?”
说着,也不等龙渊回答,又自转对立在门边的渡世和尚,道:“渡世你传令全寺徒众,暂停夜课,各守住交通要道,尤其这后院丹室重地,更得加派人手,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以免惊扰了龙施主。”
龙渊一听此言,暗叫道:“糟”,心说:“这么一来,前院的三人,非和这寺中僧人打起来不可!”
但这话他又不便言明,皆因这方丈的话,明里虽是怕他被人扰乱了心神,不能安心为他徒弟医病。
暗地里也不啻靠诉龙渊,你若是治不好他俩的伤势,就别想平安的走出此室!
因此,他也不多说,依言走到榻前,对榻上两人一瞧,顿时又叫了一声:“糟糕!”
原来,卧在石榻之中的渡天渡地,此际均已是气息奄奄,去死不远。
尤其是两人四双手臂,不但均变成了焦色,更且肿得比原先大了一倍!
这还不算,其中渡天和尚,双腕软绵,一望而知,皮虽未破,里面的骨头,却早已折断多时!
龙渊早年在黑礁屿时,曾习过“神农医简”,深通医理,熟知药性,但身上除了四粒“赤龙丸”外,却是别无药物!
那赤龙丸乃战国时老子李耳之徒,丹心子采撷天下灵药,配以蛟龙内丹练成,功能起死人而r白骨,当可想知是珍贵无比。
龙渊他得来之后,与云慧分食三颗,剩下四粒,则分别各带二粒,龙渊回家之后,奉于全家长辈,合用了一粒,现在他身上,就剩了这最后一颗。
以他的性情,他是绝不会吝啬这粒丸药的,但他被人如此的威迫着,而对方这二人,分明又不是正人君子,故而在龙渊心中想来,便不愿用这珍贵的赤龙丸,来助长恶的凶焰了!
龙渊微一沉吟,道:“学生游学在外,未带草药,但不知大师可备得有吗?”
普门大师一指榻畔两列五格内的瓶罐,道:“老初平日倒备了少许,但不知合用否!”
龙渊运目一扫,但见那瓶罐之上,多贴有小条,标明药物名称。
他双目明察秋毫,用不着凑近去看,便了然那瓶中均是些珍贵草药制成的药草了。
他迅速自囊中掏出一柄玉刀,一连四下,便在那渡天渡地四只腕脉上,划开了一道裂口。
瞬息间黑紫色的毒血,潺潺奔流而出,龙渊招手,支使老和尚道:“麻烦大师,找个盆儿来接,接!”
普门大师平日颐指气使,只知道指挥人家,那做过别人的使唤?
但此际龙渊来为他徒儿医病,说什么他不能反颜相向,不搭这碴儿啊!
故此,他皱着霜眉,满面不自在,在榻下拿个瓦盆,去接那腥臭异常的黑血。
龙渊却自走开,逐一打开瓶罐,配制伤药!
不多时,那四条毒涨一倍的手臂,渐渐缩小,而紫黑血y,渐流渐少,最后,终于是点滴全无了!
龙渊见状,挥手示意,要老方丈将盆子拿走,将配成的伤药,裹住两人的手腕伤处。
这才挽起肥大的袖子,逐次替渡天渡地,推宫过血!
按说这“推宫过x”的手法,寻常武林中人,都知道一些皮毛,用来医疗轻微的跌打损伤!
故此,普门大师既然是一代宗师,当然也会!
他适才在龙渊未到以前,不但化费了许多力气,同时也浪费许多真力,意图为二徒通关过x,疗治内伤!
那知渡天渡地内伤之重,大出他能力之外,他虽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仍然没发生一点效用!
此际,普门大师瞥见龙渊,亦使用这种手法,不由暗“哼”一声,想道:“你原来是个江湖郎中!但你骗别人尚可,若存心来骗作老衲,哼,说不得留下你的命来……”
其实他那里知道,龙渊所施的,表面上虽则类似,普通的推宫过血手法,实则却是绝传已久的上古疗伤密学——“导气通宫”!
这“导气通宫”的密学,载于“神农医简”,龙渊学会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应用!
此际,他见普门大师,在一旁虎视眈眈,若用普通的导气过x,则不但表明了自己的内功精深,同时若万一老和尚心有不轨,乘自己神凝于内,气贯于外,不能言动惊扰之际,突施暗袭,则不仅渡天渡地,性命不保,便是他自己,即使不受外伤,也势必走火入魔,一命呜呼不可!
因此之故,他才想起使用这上古奇术,“导气通宫”来。
只见他双手自渡天和尚的心胸之脉,“天池”“心包”“胸中”三x,以及“经络三焦”各推一记。
然后双手齐施,循全身十二经脉,依次推揉。
同时,暗地里掌心出三分真力,及一分三昧真火,送入渡天和尚体内,随手掌推拿之势,推动脉循环,过x通宫,不一刻,便令那渡天和尚,气息转粗,血循有序,渐渐的回复知觉!
普门大师在一边静静观察,本来不信,他这种手法,能将渡天救转,那知事实上,适得其反,不由大大惊异!
龙渊却不理他,一把将渡天抓坐起来,“叭”的一掌,击在他背后“脊心”大x之上。
只见那渡天,经这一拍,“哇哇”张嘴一喷,顿时吐出了两团黑紫血块,紧跟着人已清醒过来!
龙渊见状,抬头对普门大师,微微一笑道:“请大师帮个忙,快将这位师父,抱到蒲团之上,令他盘膝坐好,调息吐气,缓缓调理,大约再过旬日,便可以全部复原如初了!……”
普门大师瞪目一怔,心说:“好小子,真会支使人,老衲贵为一寺方丈……”
但又一想,他看去虽似个蒙古大夫,事实上确是将渡天救醒了过来,没奈何,只好过去,依言将渡天,抱到蒲团之上。
渡天此时已然张开双目,只是全身软软的,如同大病方痊。此际见师父亲自侍候自己,不由十分不安,喃喃叫道:“师父……!”
龙渊一听他开口说话,顿时阻止道:“喂,大师父你在这十天之内,中气未复,千万不能说话行动,否则元气一泄,不仅恢复甚难,便是恢复了之后,若无灵丸与灵药滋补,潜力亦必大大的不足……”
渡天闻言,赶紧闭起嘴来,瞑目静坐,调息运气,再也不敢,多分心神!
龙渊见状,点头一笑,对渡地一般的如法炮制,片刻功夫,只听那渡地“哇哇”’吐了二口黑血,顿时也回醒过来!
龙渊功行圆满,举袖抹抹额上汗渍,正待请辞,那知还未开口,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呐喊之声,紧接着,兵刃叮当,喝骂叫喊,一齐交作,乱成一片!
普门大师神色一变,双眼一瞪,恶狠狠扫了龙渊一眼,举步疾驰出房。
龙渊心中一动,立施展快捷无比,奇妙无比的“天机步”,悄悄追蹑其后,一闪出了丹室。
就在这快逾瞬目的顷刻之见,只见这普门大师,头也不回,身不停,信手就着那飞纵之势,在丈余石壁之上,轻轻一指。
便闻得自后丹室的石门,“轧轧”连响,便自飞快的紧紧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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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方丈室规过劝善
龙渊心知普门大师,此举乃是防范他乘机搞乱,但其实看在他救治渡天渡地的份上,就不该以此小人之心度人。
那普门大师,只当这一手玩得干净利落,那江湖郎中——酸腐的龙老童生,已被他闭在丹室之内。
故此头也不回,捷如飘风,掠出那巨大的石室!
龙渊瞥见这石室之中,早先来时,列坐在两壁的和尚,已走得一个不剩,留下来两排蒲团,而同时每一个蒲团之下,多半都留有一个刀鞘或是剑鞘!
龙渊不由暗暗惊异,同样也觉得这座寺院之中,自从主持以下,每个僧人,都有点邪门!
他心中想着,脚步却是丝毫未停,转瞬间已跟在普门大师之后,来到了院落之中!
广大的院落里,到处都是光头的和尚!
但此际,这一群不下五十余人之众的出家和尚,一个个劲装短打,手执刀剑,围着三人,团团厮杀!
故此一眼望去,只见一片闪闪耀目的刀光剑影,与秃头滑亮的人头,相映生辉,而一阵阵呐喊之声,更增加了这一群和尚兵的威风!
那普门大师一达门首,霍的双臂一振,拔起空中,凝立在石室之顶!
龙渊悄然追着出来,不防他来这一手,当时一惊,闪目一瞧,顿时顺着壁角,掠向屋右,电闪般隐入一枝繁叶茂密的松树之上!
他这一居高临下,顿时看清了被围在内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以武夷婆婆为首的三位娘子军!
她三人品字形立在中央,武夷婆婆执着那黝黑的大篮子,左兜右拦,而云慧则拿着武夷婆婆的粗拐,也舞起了团乌光。
风兰右手未用,单施左剑,虽则也洒出一片剑影,却分明与武夷婆婆,及云慧一般,未出全力!
围在四周的和尚,若是一对一单打独斗,那个也非是三人的对手,但如今群策群力,进退有序,合力而为,运用着一种阵式,则无形的潜力,显然是增大了无数倍。
阵中三人,似已不耐,只见武夷婆婆,蓦地白发上指,直立而起,“呼”“呼”一连击出数蓝,潜力暴涌,将面前的和尚,直击得连连后退。
而她却乘对方攻击一挫之际,暴叱道:“尔等若再不识进退,速速叫你们方丈,放出龙大爷来,可休冤老婆子要大开杀戒了!”
她这几名话,字字直似洪钟大吕,宛如有实质之物一般,刺激得场中每一个和尚,耳鼓如遭针刺,心魂为之震荡。
那凝立屋巅的普门大师,不由得大吃一惊,一直挂在脸上的得意笑容,不由减去大半!
他脑海之中,迅速闪出一连串成名江湖的豪杰霸主的名单,但却有七分的不信,面前阵中的老婆子,便是那数十年来,与孤独一战齐名的武夷婆婆!
须知,这武夷婆婆,虽然成名数十年,但因从不踏入江湖之故,真正认识她的人,可以说少而又少。
她所以得享盛名,历久不衰,则完全由于当年,与孤独客一战,历时五天五夜,始以一招落败!
此际,普门大师,一见她这等威势,又使的右手篮法,但因她与风兰,均未以左剑右篮,相辅而成,故此他虽则有些疑惑,却多半不肯相信!
但,无论那老婆子,是不是武夷婆婆,既具有如此威势此等声威,即不能再以等闲视之!
何况,尚有一点疑惑,那便是其中可能有新近崛起江湖的“千面夫人”在内?
原来那黄山老农左更生,自立雪台上,逃得性命,疾疾如丧家之犬一般,将渡天渡地,送入后园,由于尚有铁杖叟被他误伤,急待他自已救援。
故此急急说,渡天渡地,乃是被千面夫人等四人所伤,便自匆匆走去!
普门大师因之不能再事沉默,筹思之后,立即凝神提气,爆发出一阵“呵呵”大笑,道:“来者何人?无端侵入老衲文殊院佛门地,意欲何为?”
院中的和尚,本被武夷婆婆的声势所慑,阵式略滞,但此际一听普门大师,亲自临场,声威亦不稍减,不由得心头一震,阵式重又摧动!
云慧风兰三人,循声一瞧,瞥见这老和尚一脸傲气,凝立在屋面之上,一副目中无人,稳c胜券之态,不由得心中大怒!
尤是两位姑娘,这半天不见龙渊出面,而她们三人,在前面静候之际,又受了暗算,差一点被人关在机关之内,不由得更加担心!
故此,首先云慧,猛然抡拐,将两名和尚的单刀打飞,发出苍老的声音,骂道:“老贼秃你神气什么?还不快将龙大爷放出,恼得本夫人性起,放一把火,将你这和尚庙烧成平地!”
普门大师心中一震,表面上“呵呵”一笑,道:“施主可是千面夫人?另两位又是何人?那龙施主安然在老衲丹房之内,未伤分毫,夫人何必如此焦急?……啊,那龙施主,可是千面书生吗?”
风兰接口脆骂,道:“他正是千面书生,老贼秃你待怎的?姑娘我姓风名兰,这位乃是姑娘的祖母,人称武夷婆婆便是!”
她仄仄莺声,说话时手下不停,但那阵阵的脆语,却丝毫不受影响,半些阻碍也无!
普门大师已然心惊,这风兰功力不凡,及听到最后一句,那白发如霜的老太婆,正是天下闻名的武夷婆婆,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他面色一变,蓦地大喝:“住手!”
晃身扑下屋面,由人群之中,飞快地掠至武夷婆婆面前,合什问讯,道:“老衲普门,忝掌此寺,不知婆婆法驾莅临,诸多怠慢,千祈婆婆勿怪为幸!”
武夷婆婆一来料不到,自己的威名,如此之盛,二来更想不到,这位普门大师,前倨后恭,转变得这么快法!
故此,被他这么一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云慧、风兰却焦急于龙渊的下落,忍不住一齐开口,询问老和尚:“龙大爷现在何处?”
普门大师微微一怔,正在筹思措辞,那知石室左方,霍传来一声朗笑,应声对答:“龙某在此!”
他这一声笑,与简单的四字,声音铿锵,如同金玉坠地。
场中一干人众,猛不防均吃了一惊,齐齐回头,循声一望,果见那形似酸儒的老童生,施施然从一株苍松之下,走了过来!
普门大师表面上,力持镇定,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