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着也要补回来才是。
忽然,一张小纸片飞到了他的眼前。
“我的名片。”那人淡淡地说。
徐吉乐呵呵地打量着那纸片,原来美人他叫石慎,工作是某杂志的食评编辑。
石慎
徐吉忽然跳了起来:“你叫石慎你就是石慎”
石慎看看他,恍然:“你看我专栏”
“我被你的专栏害死了”徐吉一个没站稳又摔到了床上,可他的嗓门丝毫不弱,“你这混蛋为什么给我的餐馆写了一句三十年好评毁于一旦”
第二章
早上时分正是徐记餐馆最忙碌的时刻,徐吉坐在收银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钱写单。
“叔叔,错了,我要的是肉包和鲜肉小馄饨,不是肉包和牛肉汤。”
哦,这就给你改。
“劳驾,我的牛肉面和油条加起来是九块,你少收我钱了。”
哦,您真是诚实的好人。
徐吉又打了一个哈欠。
“小老板,昨晚没睡好”
每天五点半起床,睡再早也没用啊。
徐记是徐吉的父亲一手经营起来的,做的大多是邻里生意。这事本来和徐吉没多大关系,可上个月,他爸死了,责任堆到了他身上。
徐吉本来有份不错的工作,他才不想为了这事放弃了自己几年的努力:“不是还有叔叔吗,可以把店交给他打理。”
徐老太太说时迟那时快,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他爹,我连你最后交代的事情都办不成,我这就去找你”
徐吉被纠缠地头疼不已,耳根一软最后终于妥协:“妈,我回来还不成么。”
徐影后瞬间笑了:“明天、不,今晚就回来。”
“今晚我还要上班。”徐吉皱皱眉。
徐老太太声音又带了哭腔:“他爹”
“今晚我就回来”
“阳阳来不来奶奶给他做好吃的。”
“他在他妈那里,这礼拜不来。”
“他爹,阳阳竟然不来看奶奶”
徐吉一脸黑线:“妈,他这礼拜不刚来看过你吗”
徐老太太收了哭声,淡定道:“哦,对,我年纪大忘了。”
徐吉就这样莫名其妙变成了徐记的老板,可他不感到高兴,甚至觉得倒霉。说实在话,徐吉和他父亲不怎么亲近。从他有记忆起,父亲的形象不过是一个整日整夜泡在餐馆里的男人,或许对他来说,一手经营起的餐馆比婚姻、家庭和儿子更有魅力。
徐吉叹了口气。
也难怪,这小店面的年纪比徐吉的还大,依照先入为主的观念,他父亲的确应该更喜欢它一些。
“下一位,你要吃什么”徐吉漫不经心地开口,连头也没抬。
“肉包和焖肉面。”
这两样都是徐记早点时段的特色,肉包以皮薄肉美汤鲜远近闻名,焖肉面则以秘制的焖肉经久不衰。
自徐吉接受后一切都看似平常,除了前几日杂志的那些美食评论
“三十年好评毁于一旦”,“徐记应该感谢评分标准里没有负分档”
这些过分刻薄的言语通通来自一人之口,那人就是石慎。
差个屁,不是挺好的么
徐吉抓了抓耳朵,抬起头望了一眼没有底的队伍。
“下一个,请问要什么”
“九十九块五。”
“什么”原本低着头的徐吉直起身,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石慎一手领着个纸袋,另一手递上了张发票:“午夜房,一百九十九,一人一半。”
徐吉脸一红,昨天不欢而散后这人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追到这里来
“九十九块五,”石慎重复,“我还要上班,请快点。”
队伍停了下来,石慎身后的几个人凑上头边看热闹边抱怨。徐吉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顺手拉过一个服务员代替自己的位子。
“这里人多,出去说。”
石慎跟着他到了餐馆的后门,那正好是厨房的位置,因为长年累月都弥漫着一股油烟味儿,所以没什么人会来。
“你给我钱就可以了。”
“我又不会少你的,”徐吉还巴不得不见到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整钱,“别找了。”
石慎还是一言不发地拿了五毛给他。
徐吉笑笑,接过。
“我走了。”石慎耸耸肩,正要离开。
徐吉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石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你那评论是怎么回事”徐吉尽量轻松地把手塞进口袋,咳了一声。
“就字面意思。”
还以为什么事,石慎又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
“嘿,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就问这餐馆到底哪里差了营业额都没下降,你干什么恶意中伤”
石慎没说话,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徐吉一个哆嗦:“别拐弯抹角。”
“可我怕我直说你也不懂。”
“你”徐吉追了上去,“把话说明白点。”
“过段日子你就懂了。”
徐吉嘀咕:“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石慎也没理他的激将,跨步离开。刚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徐吉一愣,那人一脸严肃的表情带着一副山雨欲来的气势。
“你要干嘛”
忽然,一个纸袋扔到了他的脸上。
“你的秋裤,昨天忘在那里了。”
第三章
斤斤计较,石慎怎么不还他酒钱
好好的一夜情对象竟然是这么个家伙,徐吉只能感叹命运的不公与人品的低下。看着石慎越走越远,他才不服地哼哼了两声,跨进了餐馆的后门。
那儿正好是厨房,几个厨子正在低头苦干。其中有位一脸肃穆的年长者,他见到徐吉也不说什么,只是瞪了他一眼。
徐吉自知不妙,憨笑:“叔叔。”
被唤作叔叔的男人沉恩了一声,才转过头去。
这位就是徐吉的叔叔,徐记原老板的亲弟弟,徐百川。
据说,最早就是他们俩兄弟一起靠着一辆小推车,他爸徐海纳努力吆喝叫卖,他叔叔徐百川默默专心下厨,借着勤奋朴实和祖传秘方慢慢地把徐记搞起来的。所以徐吉对他爸死后把店交给他的决定万分不解,他一没资质二没经验三没兴趣四没潜力,于情于理怎么都不该轮到他才是。
他爸到底怎么想的
午后三点左右是徐记较为冷清的时间,徐吉托着腮帮打起了小盹儿,直到一个人拍了拍他的收银台。
“你好,要什么”
几乎是反射,徐吉张口就是这话。
来的并不是客人,而是眼神深邃的徐百川。
“你跟我来。”
他扔下一句阴森森的话,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那眼神不是要宰了我吧徐吉干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叔叔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想到这,徐吉不禁打一个哆嗦。
其实比起父亲,徐吉更怕这个寡言少语的老男人,特别是那阴沉的眼神,总像是藏着掩着什么不让别人发现似的。
从前是这样,现在更
徐吉咽了咽口水,叫了一个服务员顶替自己的位置,然后跟上了那个微弓着的背影。
徐百川一言不发地带着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厨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徐吉一眼。徐吉不知道他要干嘛,只是忽然的冷清环境让他有些不习惯。
其他几个厨子都去休息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徐百川突然转了过来,手里多了一把菜刀。此刻他那面部表情在徐吉看来只用四字便足以概括,那就是凶、神、恶、煞。
徐吉把手护在身前退了好几步:“叔叔有话好好说”
徐百川不说话,举着菜刀慢慢逼近。
这是在拍电视剧吗,算家庭伦理剧还是推理罪案剧
“你再退几步。”
徐百川终于说话了,可这句子听在徐吉耳朵里怎么都像是威胁。
“你再退几步。”他重复。
“叔叔”徐吉腿都软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徐百川瞥了徐吉的身后一眼:“拿些土豆跟过来。”
啊
徐吉转身一看,背后果然有一个大麻袋,几个土黄色的土豆从那儿探出了头。
装神弄鬼就为了这个,徐吉哭笑不得。
原来徐百川是想让他练刀工,却又因不擅言语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徐吉不想学,可又没有理由推托,只能硬着头皮应从了对方。
徐百川先是自己演练了一遍,几乎仅用几秒钟的夫,他刀下的土豆便从只到片,再由片成丝。他的动作看起来容易单一,可徐吉知道他为此已经磨练了三十多个年头。
这店应该是他的。
“我”
忽然,徐百川抬起头看看他,似乎在说,该轮到你了。
徐吉愣了一会儿才从他的手里接过刀子,也取了一枚土豆。
无从下手啊完全是门外汉的他,实在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最后带着自暴自弃的心理,他从中间把土豆切了开来。
边上的徐百川轻叹了口气,那细微的声音直钻到了徐吉的心里。徐吉顿时信心尽失,就要开口说放弃。
“慢慢练吧。”徐百川突然开口。
“还是”算了吧,徐吉想。
徐百川又切了一个土豆,这次他的动作慢了不少,每下几刀就会看徐吉一眼,好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认真学习的意思。
徐吉哆嗦连连,只能硬着头皮默默记下要领和手势。
就这样,徐吉在厨房切了一个多小时的土豆,直到后来徐记生意忙了才回到了外头的帐台上。
说起来,徐记只是一家普通的家常餐馆,简单说,就是什么都做。与此同时,它又有几个烧的顶尖的小菜,焖肉就不说了,还有几样分别是醋溜黄鱼、白斩鸡、蒜香小排、年糕毛蟹以及干煸四季豆哦,对了,还有最最有名的菜饭和黄豆骨头汤当年徐家兄弟俩,就是靠着这两样,渐渐把徐记的招牌做出来的。
之后几天徐百川只要一见到徐吉空闲下来,立即就把他叫进厨房给一把刀再塞一箩筐土豆。
也有好事,不过是对顾客而言。那些日子只要有人关顾徐记,一律送上一盘土豆丝,爱醋溜爱清炒随你便。
赚钱为辅,解决土豆丝为主。
就在徐吉伸着脑袋观察别人吃他亲手切的土豆的时候,来了几个人。先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徐吉,看着阳阳。”
那短发女子皮肤不怎么白,脸上化着淡淡的烟熏妆,年纪看起来和徐吉差不多大。在她身边有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头上戴着顶天蓝色的绒线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徐吉一愣,然后有些干笑着朝小男孩招了一下手,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宋悦看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出差,帮我带一个礼拜小孩儿。”
“阳阳同意了”徐吉疑惑地看了小男孩儿一眼。
“我问过他的。”宋悦捏了捏小男孩的手,求证的意思。
只见小孩耸着脑袋,也不否认。
徐吉点了点头,把手塞进口袋,动作略带着点僵硬:“好啊,没问题。”
“阳阳,去爸爸那儿,”女人松开了牵着小男孩的手,然后蹲下身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乖,妈妈一个礼拜后就来接你。”
徐树阳木木地点了点头,但脚仍旧站在原地,连看都不看徐吉。
徐吉拿他没辙,只得走了过去:“阳阳要听妈妈的话。”
徐树阳像是这才意识到了徐吉的存在,转过头看向他。
徐吉笑笑,朝他伸出了手。
一瞬什么从徐树阳的脸上一闪而过,他不自主地蹭了蹭双手,终于迈开了脚步。
“爸爸。”徐树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唤声。
徐吉的脸颊微微发烫,嗯了一声,然后握住了徐树阳那冰凉的小手。
送走了前妻,徐吉带着徐树阳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阳阳吃过饭了吗”
徐树阳乖乖地坐着,就是没有直视徐吉。
“恩饿不饿”徐吉又问。
徐树阳想了一会儿,然后先摇了摇头,再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徐吉刚要追问,一个人的手搭上的他肩膀。
徐吉转头去看,原来是徐百川。
“叔叔,你坐。”徐吉为他拉出了一张椅子。
苍老的声音从徐百川的口里漏出:“他是饿了。”“是吗”徐吉又朝徐树阳看去,只见男孩低下了头。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表示承认。
徐吉转头就往厨房走,选了几个菜,当然了,其中也包括清炒土豆丝。等他再回到餐桌的时候,不善言语的徐百川竟然坐在同样不多话的徐树阳边上,一老一少聊得正欢。
可一见徐吉,他们倏地沉默了。
徐吉一脸尴尬,怎么弄得他才像不速之客。
“叔叔,你没吃饭的话也坐下来吃一点吧。”
其实徐吉也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徐树阳,既然徐百川跟他交流起来如此游刃有余,坐在一起吃饭气氛或许会好一点。
可徐百川却站起身,搓了搓手掌:“我还有事。”
徐树阳懂事地朝他挥了挥手:“叔公再见。”
徐百川没再说话,一头钻进了厨房。
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徐吉点了蒜香小排、醋溜鱼片、腐乳空心菜各一份哦,还有清炒土豆丝总之荤素搭配,健康营养。
徐吉一边给徐树阳夹菜,一边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话题无非都是“阳阳,你有没有听妈妈的话”、“阳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阳阳你在幼儿园乖不乖”之类的。
总结就是没话找话。
徐树阳只是嗯嗯啊啊,被问急了才放下碗:“妈妈说吃饭不能说话。”
“对,你妈说的对,”原来他并不用辛辛苦苦地寻找话题,徐吉笑笑,夹了一块炸成金黄色的小排放进徐树阳的碗里,“乖,多吃点。”
小男孩听话地点了点头,又专心地挖起了饭。
徐吉松了口气,也往嘴里塞了一块小排。刚好的火候把小排炸得外脆里嫩,嘎巴嘎巴咀嚼的同时也在齿间留下了浓浓的蒜香。它伴随着细滑的猪肉,从口中滑入到了食道。
真是让人忍不住再吃上一块的美味。
徐吉享受的时候,眼角忽然扫到了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深灰色的风衣,从寒夜里走进了徐记。
石慎他又来干什么
第四章
食评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简单说,就是在工作时他们决不能向餐馆表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是单纯来吃饭的吧徐吉瞥了他一眼,继续给徐树阳夹菜。
石慎找了张空桌坐下,解开了大衣的扣子。蓝灰色的衬衫从领口处露了出来,别说,他这样还真的挺养眼的。他低着头迅速扫了一眼菜单,然后低声对服务生说了些什么。
徐吉离的有些远,再加上餐馆里并不安静,所以听太不清。
只见对着他的小服务生面露尴尬,竟还朝徐老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徐吉的嘴角一抽。
“阳阳,多吃点,爸爸过去一下。”
徐树阳点头。
作为老板的徐吉无奈地走了过去,心说石慎你事怎么可以这么多。
“请问有什么事吗”徐老板硬邦邦地摆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石慎没理,脸上像是打了一层冰霜。他也没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服务员,意思是让他来解释说明。
“这位顾客点了一个蒜香小排、香葱芋艿、香菜豆腐羹”
徐吉先是安静地听着,最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不是很普通有什么问题”
服务员吐出苦水:“可他要蒜香小排不要蒜、香葱芋艿不要葱、豆腐羹里的香菜不要根只要叶。”
这人明摆着是来踢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