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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2 / 2)

轻风拂面,吹过一阵阵凉气,飘来一阵阵清香。这是茉莉和晚香玉的气息,馥郁的暗香缓缓流动着,萦绕在福临身边。福临暗暗沉吟:“哪里来的花香?……“冷不防,一个甜美的声音,象低吟的d箫,随着轻风和花香,飘到福临耳边:“……哪能忘记江南呢?岑参《春梦》诗云:d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我可是梦牵魂绕呢!……”


是汉话!诵的是唐诗!


宫里头,太后太妃也罢,主位贵人也罢,甚至宫女太监,一概说满语。一整天在满语的海洋中酬酢的福临,登时耳目一新,仿佛在冰天雪地中看到一朵鲜红的春花;又象身处暗室,忽然透进一束明亮的月光,十分令他动心。他向巨大的朱红圆柱边靠了靠,为的是不让说话的人发现他。她是谁?……


“哦,你要是尝过无锡水蜜桃,太湖东山枇杷,别样水果,再不要吃的哟……“这个圆润有力的音声,福临熟悉,是豫亲王的夫人,满人私下称为〃蛮子福晋〃的刘三秀,因为她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豫亲王南下时,她正起居在家,被抢到军中。她的美貌、机智、练达,终于使她脱颖而出,作了豫王夫人。后来生了儿子,主持了家政,受了封诰,成了皇太后宫中的常客。她一定是奉命来侍候合卺宴的四名福晋之一。那么另一个说话的是谁?听声音要年轻得多……那声音又响了,柔婉动听:“是时候了,皇上怎么还不进宫?……”蛮子福晋嘱咐着:“一会儿侍候皇上、皇后,千万别说汉话,当心得罪。”“是。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人吗?〃声音中含着笑意。


福临忍不住了,一步跨下檐阶。白玉栏杆边,靠着两位身着华丽朝服的贵妇,豫王福晋在左,福临认识。另一位呢?


福临的目光急切地投向她,那位全身都沐浴在夕阳之中的娇小玲珑的年轻福晋。他们的目光接触了。霎那间,福临的心猛然缩成一团,感受着一种尖锐的痛苦,使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脸色煞白;跟着一阵慌乱,心又〃扑通扑通〃乱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面颊象火烧着一样通红。好半天,他无法使自己平静,心神飘飘摇摇,仿佛飞上了九霄。


她太美了!她的美不仅在于桃花般的容色,珍珠贝似的牙齿,端正秀丽的小鼻子和珊瑚那样红润的嘴唇,也不仅在于那一双令人惊奇的眼睛……如同清澈的冰下游动着两粒纯黑的蝌蚪,晶莹明净、灵动活泼……,她的美更在于她那开朗从容的大度和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聪颖、才华和真挚。满洲贵妇、宫廷妃嫔,何曾有过这样的美人?


豫王福晋很不安,怕皇上听到她们的汉话交谈,连忙拉同伴跪下:“皇上,时辰不早,请进宫吧!〃这声音象来自遥远的地方,福临恍恍忽忽,满眼都是那位不知姓名的福晋的面庞。


福临身不由己,不知怎么就进了d房。后来的事,在福临脑子里一片模糊混乱。他记得自己坐上龙凤喜床,和皇后各吃了两个子孙饽饽,那是因为他使的筷子是她进奉的;他记得皇后梳妆上头,那是因为她在皇后跟前忙活,为皇后梳上双凤髻、戴上双喜如意、c上扁簪富贵花。他也记得合卺宴的情形:他与皇后在南炕上对面而坐,黄地龙凤双喜膳桌上满摆着菜品,他吃了没有,尝过哪品菜,他都很模糊;但是那些菜品复杂而吉利的名称却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是她从门外膳房首领太监手中接来,安置桌上,并轻声细气地报着喜名:两个大赤金盘盛着猪乌叉和羊乌叉;两个赤金碗盛着燕窝双喜字八仙鸭和燕窝双喜字金银鸭;中赤金盘装了四品:燕窝龙字拌薰j丝、燕窝凤字金银肘花、燕窝呈字五香j、燕窝祥字金银鸭丝……合成了〃龙凤呈祥〃;两个中赤金碗盛着细猪r丝汤,两个红地金喜字瓷碗盛着燕窝八仙汤;五彩百子瓷碗四个,各盛着老米饭和子孙饽饽,每个瓷碗都带有一个镶有十六块宝石的金碗盖……至于膳桌上原来陈设的膳具:赤金镶玉筷子、金银汤匙、赤金螺蛳碟小菜、赤金碟酱油、红地金喜字三寸接碟、带盖赤金锅和赤金锅垫等等,不管多么金红耀眼,他全都没有看见,连窗外那照规矩不停地唱着〃交祝歌〃的两对结发侍卫夫妇,声音那么响亮,他也充耳不闻。他的视听,他的意念,全被她……那个有一双令人惊异的眼睛的福晋占据了。


福临有同龄少年人的思维特点,一旦精神被某一事物吸引,就全神贯注,除此以外的一切都会抛到脑后。此刻,他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侍候喜宴的另外三位福晋,忘了坐在他对面的皇后……他的新娘,甚至也忘了自个儿,今天举行大婚、身为新郎的皇帝。好在他的丧魂失魄、心不在焉,都被庄严的帝王威仪掩盖着,所有的人,或出于羞怯,或因为敬畏,都没有发现。


合卺宴罢,大婚礼成。大清顺治皇帝又有了一位皇后。


四位福晋跪叩,向皇帝、皇后告退。福临猛地清醒,有点口吃地说:“怎么,你、你们要走?〃这叫什么话!那双晶莹的黑眼睛略露惊异,又闪过一道光亮,唇边泛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使福临一下子发窘了。


蛮子福晋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皇上,这是您的大婚d房啊!〃福临一惊,愣住了。d房东门直通坤宁宫东过道,四位福晋鱼贯而出,陆续消失在红底金双喜字的木影壁后面。福临略一回味,顿时明白了自己可笑的处境:一个d房花烛夜的新郎,心思不在自己新娘身上,倒被另一个邂逅相遇的女人吸引,以致神魂颠倒,这是怎么回事啊!他胸中烦闷不堪,心头空落,仿佛实实在在的心被她带走了,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心的空壳。


他再对羞怯地垂头而坐的新娘看一眼,越发觉得她和她的姑妈一模一样!穿了礼服的腰身竟象一只木桶!〃粉面如土〃四个字忽然闪上心头,他象吞了个苍蝇,浑身不舒服。他慢慢踱出d房,站在坤宁宫门口,极力向天空望着。天黑了,星星争先恐后地向他眨眼。哪一颗明亮?哪一颗暗淡?哪一颗闪着蓝光?哪一颗蒙着橙黄?啊,数都数不清……可是,看哪,东天一片银光,十六的圆月大如银轮,皎似冰盘,升起来了,升起来了!灿灿银辉照亮了天空和大地,群星失去了光彩……她就象这轮明月,吸引着他,使他的心燃烧,使他的灵魂战栗!……可恨月下老人错拴了红线!今晚的新娘为什么就不是她?……福临长叹一声,依然呆望着月亮。


“万岁爷,早早安歇吧!〃吴良辅轻轻跪倒,小声禀告。


“你还在这儿?〃此时的福临见到吴良辅不啻见到亲人,连忙扶起他,迫不及待地问:“今天侍宴的四位福晋是谁?〃吴良辅眼珠一转:“万岁爷是问最年轻的那位吧?她是……嗳,万岁爷敢情忘了,去年这会儿选秀女,原本选过她的,让皇后给搅黄啦。〃福临忽然想起来了,象昨天的事情一样清晰。那次候选的有二百多人,每五人一班,立在殿前,由皇帝、皇后共同挑眩应选年龄是十三到十七岁。她在的一班年龄较大……她最小,也已十四了…偏偏都风姿绰约,行动嬝娜,皇后一看就不高兴,立刻说这一班年纪太大,不懂规矩,走路腰肢扭动,违背宫里制度,蛮子味太重,决不可留。这正逆了福临的意思,两人当时就顶撞起来。首领太监见势不好,慌忙把这一班人打发走了,免得加剧帝后的不和……这么说,她今年该是十五岁,小福临一岁了。怪不得一见面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么,〃福临犹豫地问道:“她现在?……”“禀万岁爷,皇太后指婚,配给皇十一弟了。”“什么?”福临大喝一声,一把攥住吴良辅的胳膊,吴良辅痛得龇牙咧嘴,喘着气小声央告:“万岁爷,您轻点儿、轻点儿,您龙性龙力气,奴才吃不消!……她,她真的是皇十一弟的福晋啊!……”福临颓然放开手,如同浑身浸进冰水,冷透了心。太宗的十一子博穆博果尔,他的幼弟,懿靖大贵妃所生,今年刚十四岁。他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命运为什么这样捉弄人啊!福临心里苦极了,好象吃了黄连。唯一使他发生热烈情爱的女子,却被别人占有了!唉,福临,纵然你有三千佳丽、六宫粉黛,纵然你贵为天子、富有四海!……


……


第二章


——  一  ——


小小香荷包,缨络飘飘,月白缎底上的绣图,象真景一样美:碧绿的莲叶从水中托出粉红的并蒂荷花,一对文彩绚丽的鸳鸯,在花下相依相傍。柳同春忙里偷闲,独自躲进青枫小林中,又一次拿出梦姑给他的荷包凝视着、抚摸着,心潮翻腾,不能自已。


他没有爹娘,从小跟着柳师父学艺,长住在永平府马兰村,边练功夫边种地。


他和梦姑青梅竹马,早已情投意合,非常要好。梦姑从来不曾用〃小戏子〃这样的话嘲笑他。前年圈地事发,同春受了伤,梦姑一家母女三人常来照料他这没娘的孩子。后来土地被圈的几家人实在无法生活,柳师父便把他的两个养子兼徒弟同春、同秋提前佃给了庆乐戏班,拿佃身银帮助众人渡过难关。乔梓年拚了性命,终于夺回了马兰村民地,村民们也义不容辞地帮这孤寡一家耕种出力。去年夏秋两熟丰收,马兰村的日子好过多了;同春也在京师走红,和久负盛名的刘银官、陈玉官并称〃梨园三杰〃,一时身价百倍。


久病的养父便要乘时为他张罗亲事,他心里早看定了幼年时的小伙伴。今年清明节,他为此专门请假回乡求亲。原以为当年同舟共济,必定一说就准,不料乔氏口紧,推说梦姑年幼,要过两年再议婚。同春心里又难过又疑惑。是梦姑的小妹妹容姑跑来,对他悄悄地透露了真情。小姑娘天真地说:“我娘别的都不嫌,就嫌你们爷儿仨都是唱戏的!〃同春很不服气:不偷不抢不卖身,恁本事吃饭,比谁贱?


他问容姑:“那,你姐的意思呢?”


容姑蹙着小眉头,悲哀地说:“我姐眼睛都哭成红桃儿啦!……”


她让我偷偷地给你这个包袱……”包袱里,两双青布鞋,一件红肚兜,一个香荷包。当时他落了泪,立刻把他预备的聘礼……一对碧玉镯子交容姑带给他的心上人。他不能耽搁,只得赶回京师。


他常常想念梦姑,不时拿出信物来看。一见到信物,就象见到梦姑,总觉得心口发烫,鼻子发酸,泪水涌满眼眶。眼下,对着这小小香荷包,他又一次暗暗发誓:天荒地老,决不辜负梦姑的情意!


“云官!云官!张老爷叫你!〃背后有人在喊同春,他如梦方醒,又跌回到现实中。今天是吕之悦先生四十五岁生辰,借正阳门外浙绍乡祠诗酒宴客。同春、同秋兄弟和京师几个有名的优童都被招来侑酒。吕先生品行道德学问,都令同春佩服,应召并无怨言。可是与宴的那些文人学士,大多是些自命情种的好色之徒,歌场流连、俳优角逐的老手,见到他们,同春就心里就腻,又不敢得罪他们,怕断了自己的衣食,只得在夹缝里觅生活,不冷不热,落落寡合。这反倒提高了他的身价。


张老爷,就是张汉,已在李振邺的帮助下,谋了个国子监监生的资格。他脸庞丰润了,服饰鲜明了,气概也洒脱了,再没有最初那种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寒酸气了。他和李振邺、龚鼎孳围一小圆桌随意而坐,桌上摆着八珍攒盒,装了些下酒菜餚,酒壶、酒杯胡乱摆开,正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京师名伶的优劣。


张汉召来同春,拉他站在身边,象出示什么古玩似的对另两人说:“请看此人,近日改演小生,真可惜人也。其实他演旦角,真正秀颖无双,娉娉婷婷,绝无浮艳之态,于儿女传情之处,演来颇为蕴藉,而台下叫好声寂然,敢不可怪!依我说,好花看在半开时,闺情之动人在意不在象。若是于红氍毹上观大体双,岂不味同嚼蜡?〃大体双的典故出自七百年前五代的南汉,国君刘鋹荒y无度,曾令宫女与人l合,自拥波斯女旁观,名之曰〃大体双〃。这比喻引得李振邺哈哈大笑,龚鼎孳忍不住也笑了。


李振邺忍笑道:“这话也难说。刚才来送酒的明官,诨名水蜜桃,水团脸盎润如膏,笑容可掬,见了他没有不爱的。扮出戏来,巧笑蛮声,工于妩媚,但颇带村俗气。《背娃子》一出中演乡下妇人,神情毕肖,又娇痴谑浪,真是旦色中专结欢喜缘的冤家!一出帘则叫好声四起,多有豪客捧场,门前岂不冷落。汉兄如何解释?〃张汉笑道:“这叫作野花偏艳目,村酒醉人多。民谚云:三月三,荠菜花儿上灶山。得其时罢了,未必长久。〃龚鼎孳抚掌点头:“正是正是。即使观戏听歌,自有风雅村俗之分。老夫最爱莲官,浓纤合度,秀雅出群,面如芙蕖,腰似弱柳,竟象吴下女郎,决难料想他是北国男儿。观其丰采,如在粉红糅绿中忽睹牡丹一朵,艳丽夺目,使人爱玩不置……”这位老风流、老名士,津津乐道,有如吟诗作赋,一字一句念得很有滋味。


李振邺不甘落后,笑吟吟地说:“老前辈言之有理。不过水蜜桃自有出奇之处,难道不曾风闻?”“老夫不知,〃龚鼎孳捻着胡须悠然自得地说:“只记得吴下金阊有一名妓,也叫水蜜桃。”“这倒奇巧,真可谓两般滋味尽酕幔r耍 崩钫褛芪约旱牡餍Φ靡猓ξ亟幼潘担骸熬┦λ厶遥街磺问置罹隋荆锨氨膊恢穑俊uu︽芏先坏溃骸熬霾蝗缌伲 薄袄锨氨哺掖虬保俊薄坝泻尾桓遥∧阄伊6崩匆桓鲩浊跋啾取8赫叻w鞫溃娜涨肟停 g钫褛陌附芯骸昂茫茫≌庋姆缌髟鲜拢愦Ч牛 ?br /


汉兄,快请仲裁!”


宾客们闹哄哄地围过来,同声叫好。莲官和绰号水蜜桃的明官都被召到桌前,伸出自己的双手。仲裁们一个接一个,上前去又摸又捏又嗅,玩过来弄过去。他们的动作和表情,使站在一旁的同春羞得闭上了眼睛,一个接一个寒战从背上滚过,冷汗淋淋,顺着额头、脖颈一个劲儿地流。他满面通红,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地里去。此时他突然明白了,在这里,没人拿他们这些戏子当男人看,没人拿他们当人看。他们是玩物,是这些名士发泄他们卑污感情的玩物!这些名士,不也这样津津有味地玩弄女人的小脚吗?……他但愿此刻眼睛瞎掉,永远不看这可羞的景象,他但愿立刻就死去,永远不蒙受这样的耻辱!


一名仲裁的曼声宣告,硬灌进同春耳中:“明官之手,肌理腻滑,丰若有余;莲官之手,肢节秀削,柔若无骨。明官逊于莲官!〃又一阵哄然叫好。喧闹中有人问龚鼎孳:“老前辈何以如此知根知底?〃龚鼎孳信口吟道:“酒入情肠不自持,玉纤偷握笑侬痴。


藕梢洁白羊脂腻,甲乙樽前各自知……”人们鼓掌呼叫,高声称赞,乱哄哄的一气。其中却冒出一个清脆而柔媚的嗓音,娇滴滴地说:“龚老前辈,我要你这诗,肯不肯给呢?……”莲官……同秋的声音!同春吃了一惊,睁眼细看,才发现今天同秋打扮得格外妖娆,脸上粉白黛绿,颊染胭脂,唇点朱红。往日的羞涩此刻象被风吹去了一般,满脸妍笑,一身媚态,那双羊羔般令人爱怜的大眼睛半睁半闭,在睫毛掩盖下闪闪发光,充满了诱惑和挑逗……这是同秋吗?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同春吓呆了,心头一阵狂跳。


这时,出去迎客的主人吕之悦陪同客人进来了,宾客们才恢复常态,全都起身拱手相迎。自从吕之悦由他的东翁鄂硕将军正式推荐给安郡王以后,他的声望更高了。


吕之悦性情坦荡平易,从不与人相忤。遇到能写文章的人,就一起谈文章,遇到通晓音律的人就一起谈音律,遇到善于琴棋丹青的人,就一起谈琴棋丹青。他常爱独行村落,遍游山颠水涯,碰到村翁溪曳、樵夫牧童,他也乐与谈说,周旋终日毫无倦色。


他是钱塘人,北游数年,老婆屡次寄书劝归,都被东家一再挽留下来。当了安王的宾客后不久,妻子又来信催他,他便写诗呈安郡王:老婆书至劝归家,为数乡园乐事赊:西湖鲤鱼无锡酒,宣州栗子龙井茶,牵萝已补床头漏,扁豆犹开屋角花。


旧布衣裳新米粥,为谁滞留在天涯?


安王看了诗非常赞赏,说吕之悦性情之恬适无人可比,天下难得,是真名士、真才子,要朝夕请教,更不肯放还了。


适逢吕之悦四十五生辰,他的妻子又托人寄来一幅亲手绘制的故乡山水图,问他何日还乡,在文人间一时传为佳话。


这一次安王肯不肯放他南归呢?


吕之悦迎进的客人,虽然也和主人一样,青衣便袍、头戴风帽,但身材高大,两肩宽阔,四十以下年纪,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气度很是轩昂。吕之悦站在他身边,就更显得文质彬彬、书生弱质了。


宾客们都不认识这位宽肩膀的来人,从吕之悦一向具有的不卑不亢的态度上,也猜不出此人的身份。但见此人爽快地举手一拱,声音洪亮地说:“来迟一步,搅了诸位的清兴,抱歉,抱歉!〃宾客们参差不齐地寒暄一番,来客便转向主人说:“笑翁,尊夫人的手笔,总要赐观的吧?〃吕之悦笑道:“在隔壁小间挂着,刚刚裱糊起来。〃两人相视一笑,举步走向大厅一侧。后面几个黑衣黑袍的旗人也想跟过去,来客回头制止道:“门口侍候。〃吕之悦对大厅扫视一周,说:“云官,你来。“霎时间,同春象是脱去一件既肮脏又沉重的衣袍,离开那群风流名士,他觉得浑身轻松。


这是一间精致的小花厅,完全是江南风格。长条案上摆了两盆春兰;方屏风上水墨迷离,展示着富春江秀水,子陵滩烟雨;花梨木的窗扇和挂落,镂空细雕出喜鹊闹梅的图案;紫檀木的太师椅嵌着云壑飞泉的大理石靠背;茶几古色古香,光可鉴人。一幅长卷横挂在东墙上,题为《故乡山水图》,画的是杭州西湖全景。宽肩膀的来客在图前站定,背着手仔细看了许久,赞不绝口,并笑吟道:“应怜夫婿无归信,翻画家山远寄来。可谓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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