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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2 / 2)

许小婷落座后就脱掉了羽绒衣,里面穿了件黑色的紧身毛衣。“外面很冷,”她看了看我,说道,“你穿少了,李市气温比武汉低很多呢。”


她怎么知道我是从武汉来的呢?我正狐疑着,她笑道,“我刚给表妹打过电话了。你在四羊没怎么呆吧?”


我回答说,“就住了一晚。小辛真是个好女孩,把你介绍给了我,不然我来这里岂不成了无头苍蝇了么?给你添麻烦了。”


“你怎么这样客气啊?完全不必要,我们能认识是缘分。”许小婷梗起脖子朝吧台那边望去。我问她要点什么。“刚刚放下碗,你的电话就响了,”她说,“这样吧,我也喝点啤酒,陪你。”我打手势让服务生过来,让给桌上的两瓶啤酒打开,又要了一盘爆米花、一盘腰果。


许小婷问服务生今晚马总在不在么,服务生回答说没见到。许小婷问我需不需要问问张总,他丈夫肯定知道的。我连忙摇头,解释道,先不要问为好,好多年没见面了,我也不清楚马莉莉愿不愿意见我呢。那不会吧,正是因为多年没见,她才想见你吧,许小婷笑道。见我没回答,她马上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咳嗽一声,埋头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她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圆脸,皮肤微黑,五官都很耐看。


我问道,“你清楚她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吗?她丈夫是干吗的?他们有小孩没?”


许小婷噗哧笑道,“这几个问题恰好我问过同事了,同事告诉我,马莉莉五年前就结了婚,丈夫原来在市委哪个部门工作,后来离职开了这家酒吧,他们有个儿子,不清楚多大。”


“五年前?她不是两年前才离开你们学校吗?她结婚你们同事都不晓得啊?”我有点吃惊。


许小婷喝了口啤酒,说道,“马莉莉性格有点怪,难道你不了解吗?她结婚,甚至谈朋友都瞒着我们同事,我们都不晓得,也没参加她婚礼。听说她以前不是这样,以前她是我们学校的大明星,什么活动都离不开她,包括上面来了领导,校长都要喊她参加陪客的。后来,她就突然变得不怎么爱理睬人了,上班也是打鱼晒网的,课也不好好教,慢慢就和同事们疏远了。我是四年前才分配到进修学校的,对以前的事情不太了解……对了,还有一种说法是,马莉莉婚前就有了小孩,她后来性格变得古怪,与爱情的不顺利有关吧。当然,这也只是大家在私下里的议论,不必当真的……”


“婚前就有了小孩?是现在这个男人的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哈,这种事,你得问她本人。”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深夜了,我打车先送许小婷回家,然后回到宾馆。在仔细分析了从许小婷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后,我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不要轻易给马莉莉打电话,千万不要又像在樊城那样,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必须考虑周全再作打算。倘若马莉莉的那些同事在私下里的议论成立的话,那么,那个小孩应该是有疑点的吧。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可怎么去接近那个小孩呢?而且,还必须在马莉莉和她丈夫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见到那孩子,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思来想去,仍然想到了许小婷,要是她能帮我打听到马莉莉家的住址,事情就好办多了。


九点二十分,我再次走进了“时光倒流”酒吧,径直到昨晚那个台位旁坐下,点了一壶毛尖茶,边喝边等许小婷。将近十点许小婷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说吧,”许小婷望着我,拉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说道,“昨天晚上我就感觉到了你心里有难言之隐。这么说吧,你很孤独,你来李市找马莉莉或许只是个借口,对不对?”


这女人的确很聪明,我突然发现自己接触的女人大多很聪明,而且敏感。我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昨天没对你说实话,因为我不想把你随便拉进这件事情里来,毕竟……”


“你多虑了,”她打断我的话,说道,“我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我丈夫对我的评价是:仗义,重友情,像个男人。哈,没什么的,我们虽说才认识,但我已经视你为朋友了。”


许小婷的话让我感动,我给她杯子里斟满酒,敬了她一口,然后说道,“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出门的时候我把那些信都带在了身上,我把它们拿出来,让许小婷看了一遍,她很快就将信推还到我面前,说道,“我明白了。”


我问她怎么看。


她笑道,“不好说啊。这样的事情还真有些棘手。马莉莉即便真给你生养了孩子,以前她没对你讲,现在更不会对你讲了,因为对于她来说,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最艰难的日子”?我想起了信中所说的“当年我忍受巨大的痛苦和种种非议,”按照写信人的意思,外界的非议应该就是她倍感“艰难”的原因之一,可是,许小婷昨天不是对我说,马莉莉生小孩的事连她的同事都不清楚么?那么,外界对她的“非议”从何而来呢?想到这里,我开始动摇起来:莫非马莉莉也不是那个神秘的写信人?


见我欲言又止,许小婷补充道,“我可只是帮你在分析呀,作为女人,也作为母亲,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先谈谈你们之间的关系吧,也许完全不像是我推测的这样呢。”


我从那年与马莉莉在云南相识谈起,谈到我们在西双版纳的疯狂,以及后来我专程来李市和马莉莉相处的那一段日子,最后谈到后来的分手。


“唉,你们男人都这样,总是强调自己的难处。最可怕的是,伤害爱的前提是建立在爱之上的。”许小婷感叹道,“难怪那么多失恋的人都会因爱生恨呢。马莉莉恨你也在情理之中,当年你一定对她许诺过要娶她吧?”


“那倒没有,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我是个有妇之夫,我也对她讲过我老婆的手术事故。但后来,感情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超出了我们自控能力的范畴之外。马莉莉想和我结婚,还曾经为此喝过一次药……”


“喝药自杀的事情我听同事们议论过。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所以,我才决定慎重一些嘛。在没有弄清楚她是否与这件事情有瓜葛之前,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来李市了。”我心事重重地说道,“我想,先见见她的儿子……”


“怎么见?”


“当然是先找到她家住哪儿啊。请你无论如何帮我打听到吧,今后的事就不再麻烦你费心了,我自有办法。”


许小婷笑了,“你以为我现在没有被卷入这件事中吗?我倒希望自己能全身而退啊,但恐怕已经晚了。”说完,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始打起电话来。许小婷先后打了三个电话,然后示意我拿张纸和笔给她,我见附近没有服务员,就直接去吧台找他们要。许小婷接过纸和笔,认真地作了记录,交给我说道:“马莉莉有三处住房,都写在这张纸上面了。”


一套位于市委大院家属区内的普通二室一厅,另外一套位于开发区南湾花园里,复式结构,面积近两百平米,还有一套就在新华路中端的一家超市背后面,面积约一百平米。狡兔三窟啊。在作出分析后,我去三处打探了一整天,结果收获甚微。到了晚间,我打电话给许小婷,对她讲述了今天的收获和遗憾,“可以肯定,马莉莉自己带着那个孩子,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多。起初我以为,孩子主要是交给老人在带的,现在看来,我得重新设计一下方案了。”“直截了当说吧,你现在需要我干吗?”“我想让你去幼儿园帮我看看,就在这三处附近的幼儿园……”


说来简单,我知道,这三处住房附近有七八家幼儿园,如果没有别的线索,查找起来的难度可想而只。许小婷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办法笨了吧。这样,你耐心等等,我会尽快查出的。”


第二天,我接到了许小婷的电话,她约我晚上七点钟在“时光倒流”碰面。冬日的七点外面已经漆黑一团,我猜想她一定没有吃晚饭,到那里后就点了两份牛排,要了瓶红酒。许小婷一坐好就拿起刀叉切了块牛r吃了,用餐巾揩揩嘴,这才笑道,今天饿惨了,在家里忙完了连忙往这里赶,不好意思。我问她今天怎么有时间这么早出来,孩子睡了吗?许小婷说道,我丈夫下午回家了,有他在家,我才可以出来。她连吃了几块牛r后,端起酒杯与我碰了碰,干了。


“事情办妥了,”她说,“那孩子就在‘机关幼儿园’呢,姓张名望。张望,一个有趣的名字,不是吗?”


“啊?!”我惊呆了,开始以为听错了,后来意识到许小婷不是在叫我,而是在说另外一个与我同名同姓的人,就呆呆地望着她,问道,“没搞错吧,他怎么也叫这个名字呢?”


“怎么会错?他们院长亲口告诉我的,张望,就是这个名字。还有谁叫这个名字啊?”许小婷问道,她抿了口酒,突然反应过来,说道,“莫非……?哎,张先生,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张望,”我回答。


“啊?!”现在轮到许小婷惊讶了,“这太有趣了,若那孩子真是你的血脉,那你们父子岂不同名了么?哈哈,来,咱们先为此干一杯吧!”


“你见到过那个小孩了么?”我问。


“只看见过他的照片,就贴在幼儿园的橱窗里,‘红花好少年’呢,模样周正,显得很精神呐。”许小婷歪着脑袋说道,然后身体凑近了点,端详着我,“他的嘴唇挺像你的,很薄,还有眼睛,也是单眼皮,右眼大点;还有嘛,我看看,鼻子也和你一样挺……等会儿,你自己去看吧。”


“去哪儿看?”


“幼儿园橱窗里啊。这样,”许小婷调皮地说道,“我有个主意,等会儿我们去把那张照片偷出来。”


真是个好主意。我激动地站起身喝干了杯中酒,说道,“咱们说干就干,干完了这件事再回来继续喝酒,怎样?”


“好啊!”许小婷抓起衣物就往外走。外面飘起了雪花,马路两旁已经有了积雪,橘色的路灯照s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使街道更显静谧。几点了?我问。许小婷回答说九点半。幼儿园有值班吧?我问。不要紧,等会到那里后你看我的,见机行事就行了,她笑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机关幼儿园门前。我把车停靠在人行道边。幼儿园大门前栽种着几排梧桐,树干粗大,林间有几张圆形的石桌石凳,上面落满了雪花。园门紧闭,我正在犹豫怎样进去,许小婷已经快步走到了铁门前,推开右侧的一扇小门,猫腰进了院子,转身朝我招手。


没有发现附近有值班人员。许小婷带我穿过一道拱门,里面有许多滑梯、木马和城堡模样的房子。我们沿着一条走道进入了教学楼,上了台阶,许小婷示意我停下,只见她伸手指了指墙壁。墙上镶有一个长方形的大木框,我模模糊糊看见里面有一些照片,想必就是这地方了。“中间那排从左向右数到第五张,看见了么?那张就是张望的。”许小婷说道。我仰头数着,目光停顿在那团黑影上面,虽然有雪光的反s,但照片仍旧模糊不清。我打量了一下橱窗的高度,再看看附近是否有凳子梯子什么的,但是没有。


“你蹲下,我站你肩膀上去。”许小婷有些焦急地说道。


我有些犹豫。


“快点,被人发现就麻烦了!”许小婷催促道。我在她的催促声中弯下腰,许小婷敏捷地攀上我的肩膀,我颤悠悠地站起来,问道,“行吗?”


“行!”


只听得“哗啦”一声,玻璃碎了。


我还在疑惑,许小婷已经从我肩膀上跳了下来,拔腿朝园外跑去。我跟在她身后快速跑到了铁门外,听见园内传来一声喝问:“干什么的!”我顾不得许多,连忙掏钥匙开车,许小婷钻了进来,我看见她右手腕上鲜血直淌。


照片上沾了一些血迹。小张望不会知道有人在这个雪夜为了查清他的血脉,而把自己的血洒在了他的脸上。我拿着照片,端详中这个孩子天真无邪的面容,再看看许小婷缠着纱布的手腕,不禁感动不已,而在感动之余,又陷入了新的困惑里:许小婷这么玩命,仅仅是出于她对朋友(姑且我们已经是朋友)的义气么?我感激地对她说道,“能碰到你这样的好心人,我真是幸运。说实话,我这次来李市前是作了最坏的打算的,我很了解马莉莉,当年我对她的伤害太深,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张望,”许小婷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帮助你吗?”


“当然想,”我说。


“那我告诉你,我这样帮你其实也是在帮自己。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不,不明白。”


“是这样:当那天你把那些信给我看过以后,我就在心里想,你并不孤立,因为我们许多人都与你有着相同的经历和处境,不同之处在于,你先走出了这么一步,尽快看上去是被动的一步……”许小婷喝了口酒,抿抿嘴唇,将小张望的相片从我手里抽过去,盯着,继续说道,“这孩子真可爱,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你吗?”


我摇摇头,苦笑道,“我发现我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有时候觉得每个孩子都像我,有时又觉得,没有一个孩子与我有瓜葛。他像我吗?哈,我刚才也认真琢磨过了,也许鼻子像,眼睛、嘴唇也有些像,但放在一起来看时,又不觉得真有多么像我了。你说怪不怪?”


“有点怪。其实也不怪。”


“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不孤立,我身边的很多朋友都与我有类似的经历,我有个叫吴起的朋友甚至还因多年前的一笔孽债,而把自己好端端的生活弄成了一团糟。俗话说,怨有头,债有主。你看我,连谁是我的债主也无法确定,好比一个人心里明明清楚自己欠了别人的,但是,当他想去偿还时却不知道该向谁偿还,如何偿还。这才是我苦恼的原因。”说到这里,我把杯子里的酒干了,又让服务生拿来一瓶酒,说道,“我也有很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小婷,你真好。今晚的事真要谢谢你。”


“你这就错了。”许小婷笑道,“事实上,男女都一样。譬如我吧,在婚姻前也有过三次不成功的恋爱,有两次还陷得很深啊。分手后,我经常会冒出一种强烈的念头,就是,想弄清楚那些当初对我信誓旦旦的男人现在究竟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们也像我一样成家、生子了吗?他们是否也有着你这样的冲动呢?”


原来眼前这个女人是出于这样的动机才肯帮助我的,尽管她的动机与我的并不完全一样,但令我感到高兴的是,她和我还是在不经意间形成了同谋。我开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许小婷脸红了。


“我笑你老公今天才回家,而你居然跑出来帮我这样的忙,而且还因此砸坏了手机,划伤了手臂。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俩像同谋者吗?”


“嗯,像,的确像。”


“小婷,”我正色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余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不要再c手了。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吧。”


许小婷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直接去找马莉莉么?还是……?”


“我明天就给马莉莉打电话。我会与你保持联系的。”


“好吧,但有困难还是要与我分享哦。”


“分享?哈,好的。”


积雪将李市全城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早上醒来后我一连打了三个电话。我告诉杨芬我现在李市,被大雪耽搁在这里了。杨芬笑道,反正你总是有理由不回家的,反正我早已习惯了,反正……我有点恼火道,你哪来这么多“反正”啊,告诉你吧,反正我现在肯定回不来!


我打电话给朱鹃,告诉她我已经找到马莉莉了。好啊,她给你生儿子了?朱鹃冷笑道,她承认给你写了那些信?我说,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呀。我不好么?她说道,你可不能说我不好,否则你就是在否定自己的过去。我说,反正我从来就没有肯定过自己的过去,你说否定就否定吧。


最后,我拨通了马莉莉的电话。“莉莉吗?我是张望。”我先在心里演习了几遍,才拨通电话对她说道,“我来李市了。”


“你来了。你终究还是来了啊。”马莉莉语气淡漠,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而她也已经恭候多时了一样。


“嗯。是啊,我来了。”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这么附和了一句。“你还好吧?”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我住在龙泉宾馆8318房间。”


“哦,”马莉莉回应了一声。她既不问我来李市干吗,也不问我这些年过得怎样,好像我仅仅是她记忆里的一个十分普通的过客,与我无话可说。其实,在来李市的路上,我就想到过这种冷场出现的可能,因为我心里清楚,当年我对她的伤害的确太深,或许是与我有过交往的异性中受伤害最深的一个,她曾先后为我流过两次产,一次是从云南回来后,一次是我上次从李市回武汉后不久,而这两次做引产手术时我都不在她身边,我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娶她为妻,结果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最让她伤心的恐怕还是在我们宣布分手半年后,我又把她约到武汉缠绵了几日,这次我纯粹是因为迷恋她的r体,舍不得轻易放开她。如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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