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小小发烧,居然折腾得j飞狗跳,我这一病还真是麻烦!”
听着外头阵阵鸣虫的声响,李弘斜倚在床榻上,表情很有些怅惘。斜睨了一眼正在一旁熟练地削梨,仿佛没听见自己话似的李贤,他不禁提高了声音,没好气地叫了一声:“六弟!”
李贤这才转过头来。见李弘怒瞪着他,他便漫不经心地置之一笑:“五哥,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是难免的。你是太子储君,大家忙活一下那是天经地义。你要是感到过意不去,赶紧养好身体正经,免得我成天被父皇母后抓差,小令月也不会哭肿了眼睛!”
好好一句话被说成这样,李弘自然为之气结,他刚想说一句什么。却不料李贤不由分说削下一块梨往他嘴里一塞,恰好把他到了喉咙口的话堵了进去。
趁着这工夫,李贤三下五除二切成整整一盘,往旁边地小几上一放,这才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五哥,生病就好好养着。别心思太重。你这一病,大家慌成什么样你是没看见,我就差没把刀架在太医脖子上了,最后更是捣腾出无数土方子。幸好没吃出问题,否则我只怕要去撞南墙了。咳,你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我未来的嫂子着想,为你还没出世的儿女着想!”
猛然间。他想到了李弘那天心血来潮硬是拉着自己相扑的情景。如今再仔细揣摩,仿佛那时候李弘就有些过于亢奋,可惜当时他没看出来……对了,那洗澡水有些发红。是不是也和服用丹药有关?
李贤坐在那里忽然陷入了回忆,而李弘的眼睛也仿佛失去了焦距似的,正望着不远处柜子上的一个木匣——那正是之前李治派李安国送来地三枚丹药,兴许,是他的服用方法出了问题?
大唐皇帝皇子和皇亲国戚向来就有服用丹药的习惯,而李弘由于秉性脆弱,又因为在东宫的学业负担非常辛苦,八岁就开始屡次监国,甭说铁打的汉子熬不住,他那么一个少年更加顶不住。所以,在李治的关心下,他曾经把丹药当炒豆似的吃了不少,并不像李贤这样排斥。
两兄弟大眼瞪小眼俱是坐在那里发愣,而在窗外站立许久的某人终于站不住了,绕到门前轻轻推开了门。虽然她动作轻,但这门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声嘎吱的声响,而正在各想各的事情地两兄弟几乎同时抬起了头,一看来人全都愣了。
“母后!”
李贤见机得快,蹭地一下跳下了床榻,紧跟着便殷勤地搬来一个锦墩安放在床榻前,笑吟吟地把人搀扶坐下,自觉自愿地省去
的环节。至于榻上的李弘原本准备行礼,结果被武只得又躺了回去。
“还以为贤儿你来探望太子,会说些什么悄悄话,结果半点动静都没有。我听着实在不像样,只能推门进来。”嗔怪地瞪了李贤一眼,武后便转头打量了李弘一会,欣悦地点了点头后,便关切地嘱咐道,“你这还在病中,就不用c心外头的事了。我已经吩咐东宫把必须得你过目的奏疏文书等等全部转送我那边,就是你父皇也已经允可,你就好好养病吧。”
李贤注意的是前半段,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正好陷入了沉默,没说什么乱七八糟地;而李弘注意的是后半段,想到自己将会有一段时日不能视事,必定会让臣子失望,心里也有些黯然。一时间,兄弟俩各有各的想头,都愣在了那里。
对于李贤的爱走神,武后是深有领教,却没想到如今连李弘也感染了这毛病。没好气地又教训了两兄弟一番,又留下李治让她捎带来的书籍和一些小玩意,她便起身准备离开。见李贤也巴巴地站起来说是要送,她却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我有那么多人跟着,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倒是你五哥病得发慌,你陪着多说说话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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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出门之后,阿芊就带着几个内侍簇拥了上来,见天色渐凉,便又在她肩上搭了一件披风,随即退至她的身后。其他人也分作了前导和后队,都远远离着十几步。
别人都离得远远的,阿芊遂微微上前几步,贴着武后的身子低声禀告道:“娘娘,刚刚有人报信说,东宫那些僚属想要探望太子。”
“太子病了,倘若我不接手,这与其说是太子监国,还不如说是他们专政,他们当然当然想要求见太子或陛下,名正言顺地好拿过大权。宰相想要主宰朝政,这大臣也想发挥他们地影响。当初长孙无忌违逆陛下的意思独断专行,敢情还有人想要学他!”
武后晒然一笑,面上露出了极其轻蔑的表情,忽然又停住了步子:“对了,听说贤儿前几天去找过那些天竺僧人的麻烦,他一向就是个任性不拘地主,别真闹出了什么麻烦才好!”
这几天阿芊跟着武后忙前忙后,几乎是累得昏天黑地,哪里还有工夫注意这种事,一听这话也是惊到飞起。一时间,她的眼前顿时展现出一副血流满地尸横遍野的场景,好半晌才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
要李贤真敢这么干,只怕早就惊动了长安县,闹得满城风雨,哪里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于是,她不无谨慎地答道:“大约……雍王殿下这次比较克制?”
一听克制两个字,武后先是一愣,随后难以抑制地大笑了起来。许是这些天心情压抑,她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大笑,非但前头的人忍不住回过头来,就连后头的人也忍不住在那里张望。不过武后积威之下,很多人都赶紧垂下了头,权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武后终于停住了笑声,但面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要是克制才有鬼了,就算没有大打出手,少说也是威利诱,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么?”
倘若李贤在这里,必定会叹息老妈的明察秋毫,然后盘算自己的另一个设想是否有泄漏之嫌。然而,站在武后身边的是阿芊,这一位年岁长心思多,将武后服侍睡下,她便匆匆出了惊燕阁,准备去找李贤兴师问罪——算算入住芙蓉园十几天,除了公共场合,她还没有和李贤见过一次,早就在心里记挂上了。
可是,她兴冲冲地到了地头,却愕然发现自己扑了一个空。里头和她抱着同等心理的人还有几个,但正主儿却压根没有回来。扫一眼贺兰烟那紧绷的脸色,屈突申若讶然的表情,她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便觉好了很多。
不管怎么说,李贤总不是和这两位在一起!
于是,三个各怀心思等着李贤的女人便在房间里聊起了天,不多时,随着阿萝和哈蜜儿的加入,三个人又变成了五个,这时间渐渐就过得快了。等到月上中天李贤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满屋子不善的脸孔。
第四百七十六章 … 与未婚妻和情人的密谋
些天没看到人了,所以,这时候发觉一屋子的莺莺燕乎以为自己这几天东奔西跑,不幸得了幻视症,不禁使劲揉了揉眼睛。直到证明自己的视觉没有任何问题,他这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旋即也不管那些或怒瞪或嗔怪的眼神,径直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夜了,大家都早点睡吧!”
这句话一出口,原本预备了满心质问的贺兰烟顿时觉得满肚子气泄了一半,竟是难以抑制地噗嗤一笑,最后还是在屈突申若恼怒的眼神下方才缩了缩脑袋。然而,这其中最最火冒三丈的却是阿芊,想想自己好容易来这么一趟,这惫懒的家伙居然想溜,哪有那么便宜?
于是,她猛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李贤,口气中也流露出几分不善:“殿下,这一屋子的人可都是等了你一个晚上,你就不准备交待一下么?”
此时此刻,屈突申若也拉着贺兰烟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挡在了李贤身前。眼看这光景,阿箩便扯着哈蜜儿退到了角落,面上露出了看好戏的微笑。虽说她平日没少和李贤玩闹,可这时节已经有三个出头的挡在前头,她去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非但如此,她还在哈蜜儿耳边低声嘀咕道:“哈蜜儿,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戏,待会千万别眨眼!”
然而,哈蜜儿却仿佛没听见这话似地。微蓝的眼眸始终流连在李贤身上,面上也露出了一抹动人的娇艳。只不过,如今处于所有人目光焦点之中的乃是李贤,倒是没有人注意她。
而对于李贤来说,前后左右都堵有人,他只能放弃了蒙混过关的打算。大姊头是头一号不好惹的。因此他自是不奢望能够突破;至于阿芊,虽说妩媚妖娆起来无人能比,可这一位骨子里却总带着那么几分强悍。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往左斜退了一步,忽然撞进了贺兰烟怀中,右手更是顺势揽住了她地腰肢。
自从婚期议定之后,贺兰烟住进了荣国夫人的宅邸,别说和李贤见面的机会只有那么寥寥数次。中间还迭遭变故,早就积累了满肚子怨气。虽说这事情和李贤无关,可既然没处发火,她便想着在李贤身上找回来,谁知两人的时间如今根本不合拍,自从那晚泛舟之后,几乎难以聚到一块去。
此时此刻,倚靠着那坚实的臂膀,她那满腹牢s委屈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又嗔又喜的笑容。
“申若姐。没来由摆出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干吗?这要说兴师问罪也应该是我才对,这两天我这里冷冷清清常常看不到人,我找谁评理去?阿芊,难得来一回,坐下好好喝茶谈心不好么?我这次正好得了好茶,不如叫人去取了风炉茶壶。我亲自煎茶待客?”
李贤怀抱一个佳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无论如何都没有什么说服力,因此,屈突申若几乎是本能地给了一个白眼,而阿芊则是晒然一笑道:“殿下不用和我打马虎眼,我今天来可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娘娘说,殿下两天前去了崇化坊怀化大将军宅,可有打伤人家地人。可有砸坏了人家的东西,可有什么不当言行?倘使有,还请早些说出来好替您善后。”
闻听这话,李贤不禁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老妈善后固然是天衣无缝……问题是他敢劳动么?
他正想回答。贺兰烟忽然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气鼓鼓地冷笑道:“昨儿个外婆还告诉我,太子分明是服用了那个卢什么多的丹药才有这大病,甭说上门兴师问罪,就是宰了那家伙,或是把他门头拆了,那也是应该的,谁让他们居然敢欺君!”
小丫头这一嗓子吼出来不打紧,屈突申若的面上立刻露出了微妙的表情,连带阿萝和哈蜜儿也为之失色。毕竟,太子病了这个消息如今已经不需捂着,可这病是吃丹药吃出来的,这一事实却仍只限于一个小里头流传。至于心思精明的屈突申若虽说猜到了一点端倪,但一直都没有确认,如今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贺兰小姐!”
阿芊沉声一喝,贺兰烟顿时醒悟到自己这嚷嚷颇有不妥。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阿萝霍地站了起来,推开门到了外头,左右察看了一会子这才回转了来,又小心翼翼地把门掩好。而屈突申若毫不客气地上前在贺兰烟头上敲了一下,又冲李贤一瞪眼。
李贤虽说觉得小丫头莽撞,但知道这就是她的性子,遂赶紧岔开了话题:“好了好了,如今太
地病正在好转,这些闲话就别再传了。横竖大家今不妨对月品茗谈心,求一个清心悦神不好么?”
于是,他很快叫来月芜姊妹,在院子中摆了一张小桌案,又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皮,几个人席地而坐仰望星斗品茗说笑,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贺兰烟毕竟贪睡,说笑了一会儿便枕着李贤的大腿沉沉睡去,而阿箩见哈蜜儿强打精神,眼皮子却在打架,也把她强拉着去睡了,自己也索性退了下去。最后,李贤对面就只剩下了精神奕奕的屈突申若和阿芊。
李贤小心翼翼地让贺兰烟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便笑嘻嘻地接过了屈突申若递过来的热茶——虽说他刚刚还说要煎茶待客,但他那点茶道功夫自然比不上大姊头,自不会抢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地差事。细品茶汤,回味着齿颊留香,他忽然瞧见阿芊的眼神中流露出几许忧虑。
“阿芊,你眼巴巴等着我回来,应该是有事要说,有什么话就说吧,申若姐又不是外人。”说到这里,他忽然嬉皮笑脸地眨了眨眼睛,“迟早你们也能变成一家人的。”
虽说屈突申若恼怒地丢来一个白眼,阿芊差点没呛得连连咳嗽,但他却赫然一副油盐不入的模样。于是,没奈何的阿芊只能垂下头思索了一阵,忽然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那天娘娘出去散步,我回去取衣物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陛下在院子里踱步,还在喃喃自语,说是太子既然争气,他这病又不见好,不如趁早传位,他也好当太上皇享享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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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享清福……有没有搞错,他老爹如今才四十出头,这么早就考虑退休了?
别说李贤瞠目结舌,就连屈突申若这种往日沉得住气的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地惊呼,于是,在座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惟有枕着李贤大腿的贺兰烟依旧睡得极其香甜,甚至还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不知道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终于,李贤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事情母后知不知道?”
“因为我只是隐约听见,我担心娘娘知道了会……最后就把这事情瞒了下来。”阿芊含含糊糊地说明了一句,见李贤冲着自己赞赏地点了点头,她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窃喜,旋即想到了上次将武后召见卢迦逸多藏匿不报地事,忽然又解释道,“娘娘前时召来卢迦逸多,特意嘱咐我不能让殿下知晓,所以……”
李贤暗道李令月这个小间谍早就通报过他了,当下便笑了笑:“那事情你就算告诉我,我也没辙,你不必放在心上。父皇既然动了心,就算母后不安排他也会另做打算,所以说,太子五哥这次的病……”
李贤说着说着就顿住了。这时候,他该说是天意还是人意?
屈突申若见李贤掐断了话头,忽然开口问道:“对了,此次陛下并未以太子之病归罪于卢迦逸多,甚至连炼丹也没有停止。倘若那个天竺番僧再次进药,只怕陛下万一心血来潮……”
“难道天下会炼丹的就只有那个天竺和尚一个?”李贤打断了屈突申若的话,面上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这炼丹源出道家,那些天竺和尚不过学了个皮毛。再说,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有一个赫赫有名的道士,何必舍近求远?”
阿芊和屈突申若交换了一个眼色,异口同声地迸出了一个名字:“郭行真?”
见李贤笑着点头,两人心里头不约而同地泛起了嘀咕——这一位几乎不信什么神鬼之术,此次怎么转性子了?正疑惑的时候,她们便瞧见李贤像自己招手,犹豫了一会便索性一左一右地凑了上去。
结果,不听还好,一听之后,两人脸上的表情同时定格在了目瞪口呆上,和当日郭行真没什么两样。然而,要说胆大包天,天下的女人之中屈突申若若是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而阿芊跟在武后身边那么多年,这胆子也已经训练出来了。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了其中细节,让原本还准备游说她们一下子的李贤呆在了当场。
“这事情可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说不得我要在当中瞒着!”
阿芊的面上露出了如沐春风的微笑,竟是说不出的诱人。论身份论家世,她拍马也赶不上屈突申若和贺兰烟,可是,在某些事情上,谁的作用能比得上她?
第四百七十七章 … 李贤的好主意?武后的妙计?
贵不能y,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先贤这话说得虽然好,奈何这尘世之间都是俗人,富贵固然还能有人可以抗拒一二,可谁能敌得了权势?率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老子一声吼,天下都要抖三抖。而借着皇家威势,皇亲国戚们只要不是谋逆,只要不是犯了众怒,就是那些名声赫赫的强项令也无暇前去理会。
所以,李贤跑到怀化大将军宅邸对迦摩罗放话威胁,这事情外人都不知道,可当事者本人却不敢玩笑置之。既然是卢迦逸多座下弟子中唯一一个出身大唐的,占着语言优势,迦摩罗便拿着师尊怀化大将军的名义四处拜访——那些一等一的宰相门头进不去,但是,长安城中毕竟还有信方术迷炼丹的权贵,于是,他轻轻松松打探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问题是,那些从各种渠道汇总到一起的消息实在没法让他安心。豪爽、仗义、慷慨、多才、善武……然而,这众多的褒义词之后,还有几个消息灵通人士透露的贬义词——睚眦必报、护短、狠辣——总而言之一句话,躲那位雍王远些,那就肯定没事了。
甭管这年头亲王究竟是实权人物,还只是徒有尊荣手无实权,可不管怎么说,李贤都是皇帝皇后的儿子,万一这要是人家再发怒上门寻衅,那砍断的就不止是区区一张楠木桌。而是他地脑袋了吧?于是,迦摩罗不禁认认真真地考虑起了自己的前途问题。
这世上六根不净的和尚,横竖也不止他一个。
这帝后在芙蓉园度假转眼就已经近二十天了,虽说最初的日子很是逍遥愉悦,但被李弘这么一病,上上下下一阵忙活。悠闲的气氛一扫而空,甚至变得有些沉重。直到李弘逐渐康复,这情形才稍稍好转,更多的人才把心思放在了荣国夫人杨氏地寿诞上。
毕竟,这已经是老太太九十一岁的生日,这样难得的高寿老人,于大唐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同时,对李大帝来说。老太太能活九十一,岂不是意味着他的人生还没过完一半?再说了,这大好的日子冲一冲,指不定李弘的病就全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