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一口拒绝了贺兰烟的提议,这年头虽然流行君长赐名,但那可是他女儿,怎么能让外头人抢去他这个当爹爹地最大权利?然而,抱着女儿乐颠颠地转了好几圈,他却是怎么都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一时陷入了踌躇。
正头痛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大呼小叫,紧跟着。李令月便拽着李旦三两步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喜滋滋的上官婉儿和阿韦。三女一男冲进来就嚷嚷着要看孩子,李令月甚至硬掰着李贤的手吵嚷着。当四人看到两个小婴儿的时候,脸上顿时绽开了掩不住的笑容。
“六哥你真行,居然一下子生了一对侄女!”
这和他行不行貌似没关系吧,倒是阿萝被折腾得不轻!李贤摸了摸下巴正要解释。却见四个小的根本不曾理会他。凑在两个孩子面前瞅个不停,尤其是李令月上官婉儿和阿韦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倒是李旦安静得很。
由于主人喜得双胞胎千金,整个宅子都沉浸在一片难言的欢快气氛中。虽说也有人暗自感慨为什么生下来的是双胞胎女儿而不是儿子。但总的来说,这喜庆总大过惋惜。管事们开始大把大把向下边分发赏钱。一时间无数张脸喜笑颜开。
于是,当程家地信使踏进大门的时候,几乎本能地向某个下人问道:“这皇太弟可是喜得贵子?”
“不是喜得贵子。而是喜得贵女,我家殿下高兴得什么似的!”
这生了女儿也这么高兴?程家信使心中茫然,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匆匆来到地头行过礼之后,便喜滋滋地报道:“奉我家老太爷国公爷和大少爷之命,小的特来报喜。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大少爷喜添一男!”
“哈,伯虎这小子居然得了个儿子!”李贤闻言大乐,屈突申若连忙吩咐人打赏,又命人去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各色尺头和金银子,并玉佩脚镯等各色物事。
这信使来之前也不知道李贤居然也会碰巧在今天喜得贵女,因此谢过之后慌忙回去报信。这李贤得了个女儿不稀奇,但一下子得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总归也是稀罕事,一定得准备一份好礼物才对。等他匆匆忙忙赶回程家,自然引来好一番j飞狗跳。
就在当日,皇太弟李贤得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地消息立马传遍了大街小巷,虽说不少人因为不是儿子感到惋惜,但更多地人却都在啧啧称奇。毕竟,李贤年轻力壮,将来还怕生不出儿子?倒是这双生的闺女实在稀奇,更有好事地编起了传奇故事。
当武后听说居然是一对双胞胎女儿的时候,头一感觉就是听错了,待确定消息准确无误,她不禁恼恨起了那个信誓旦旦地太医。
说是双胎也就算了,偏生还保证是双胞胎儿子或是龙凤胎,幸亏之前的提议不曾施行,否则麻烦就大了。
“这阿萝怎么这么不争气,头一个怀胎居然生了两个女儿!”
虽说曾经对阿萝既羡慕又嫉妒,但此时听武后这么说,阿芊
免有些物伤其类,连忙提醒道:“陛下,这备好地赐
已经先后有两个孙子出世,武后倒并非一定要再抱上两个孙子,只是李贤一向是她最喜爱的儿子,此刻愿望破灭难免有些懊恼。然而,一想到李贤一向不重男女,此刻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她便露出了欣然笑容。
“既然备好了就一起送过去,顺便再挑选几件女孩子的玩意送过去,总不能让人笑话因为是孙女就冷落了她们!”吩咐完之后,见阿萝转身准备走,她又补上了一句,“回头吩咐贺兰把孩子抱进来让我和太上皇看看,想必听说有双生地孙女,太上皇也会高兴的。”
三月春光明媚的时候,骤然听说自己多了一对双胞胎孙女,蓬莱殿的李上皇确实很高兴,那股喜悦劲甚至并不输给先前听说自己添了两个孙子的时候。人一高兴难免兴起,人一兴起难免冲动,于是,他竟是等不及儿子媳妇把人抱进宫,准备出宫亲自去瞧。得到这个消息,武后这一惊登时非同小可,连忙赶来劝谏,谁知道愣是劝不住。
即使是李弘正好带着自己的皇后过来探望父亲,面对这种局面也发挥不了多大用场,甚至三两下就被李治一起拖下了水。于是,武后不得不紧急召来程务挺,告知一家人微服前往安定坊的事宜。面对这种局面,素来精干稳重的程务挺几乎傻了眼。
这太上皇夫妇和皇帝夫妇一起微服跑去看新出世的两位小郡主?这规格未免太高了!
虽说对此颇有异议,但程务挺还是觉得这时候没有自己c话的余地,只得匆匆出去安排。由于是微服,这护卫工作自然更加棘手困难,但考虑到李贤那住处本来就不是什么龙潭虎x,而是固若金汤,他也并不十分担心。
就算不担心,随行盯防还是需要的,除此之外,他不得不知会了雍州廨和长安万年两县,连带金吾卫也没有放过。于是,虽说明面上从皇城某个不起眼的门只出来两辆马车并几十个随从,但这暗处换了便衣的保护人员少说也有好几百。
安定坊李贤的家算不上热闹。事实上,打从他被册封为储君之后,这里曾经车水马龙过一阵子,毕竟这不是东宫,低品官员也能来凑凑热闹。要解决这种事不外乎几个方法,要么闭门谢客,要么养上恶狗,要么干脆就摆出冷脸。然而,家有母老虎根本不用这么费事,屈突申若拉出一队戎装侍女出来待客,没几天就把访客率降低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
今天因为李贤喜得贵女,和他关系好人头熟的免不了亲自或是让人送上贺礼,所以,这家门口还是停着不少车马。由于李治一力要求不准提早通报,以免失去了趣味,这两个门子看到两辆马车停在门前,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然而,当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时,两个自诩见多识广的中年门子全都傻了。
这……难道是眼花了?怎么左边瞅着的像是太子……不,是当今皇帝。右边的那个人瞅着与皇帝和自家主人那么想象?一时间,某个可能性一下子浮了出来,竟是让想去报信的人也僵住了。
这时候,恰逢里头一阵说笑声渐渐传来,紧跟着,李贤便亲自送了前来贺喜的上官仪和裴炎出来,这一看到外头两辆马车上下来的人,他立刻陷入了石化状态。不单单是他,上官仪和裴炎的满脸笑容也全都僵在了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居然两代皇帝夫妇都来了,至于么!
这要是平常,无论是上官仪还是裴炎都会冒出一大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或者是白龙鱼服遭虾戏之类的雅言俗语,可这时候,两人竟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眼看着那四个人笑嘻嘻地打过招呼之后径直往里头走。
于是乎,这一天的黄昏,整个皇太弟宅第j飞狗跳,人人都因为这一帮人的突袭而陷入了忙乱的状态,只有一对刚刚出生的小丫头对这种情形似乎非常高兴,竟是睁大了眼睛看人,从始至终就不曾哭过。
而且,在给两个女儿起名字的问题上,李贤没能争过自己的父母兄嫂,只能无奈地接受了李晨,李夕这两个名字。
好在这两个名字都还听着顺耳,他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至于他曾经建议的大妞二妞这两个小名,则是被诸女无情地打压了下去。
那是储君的千金大唐的郡主,又不是哪个穷乡僻壤的穷丫头
第六百三十五章 … 真正的猛士
猛士诏出台两个多月,是否有成果?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大唐原本就尚武,书生尚且佩剑,更何况是其他靠力气吃饭的百姓?仅仅两个多月,各州县举上来的猛士就高达数千人,而在雍州一带则投军之风更为高涨。毕竟,先头两次大胜后的嘉奖晋升,给人们的诱惑太大了。
就是李贤本人也一下子准许了好几十个亲兵前去应选,他这些都是百战精兵,自然毫无疑问被挑中了。只不过相比那些功名心重的,留下来的更多人则是对如今的安稳生活更满意。毕竟,刀头舔血太多了也会觉得厌倦,这如今已经有了功名爵位,何必再上战场一刀一枪去拼?
虽说忙得不可开交,但李贤出去看热闹的心理,这一天悄悄带着程伯虎和薛丁山去雍州廨,想要瞧一眼应选的场面。一进门,他就听到里头传来过招的刀剑交击声,路过s箭场的时候,还瞥见看到箭靶红心上密密麻麻都是箭支,对此他自然是万分满意。
这全民尚武当然是好事,要是为了避免人家谋反,而在全国之内禁武禁刀兵,那便是货真价实的弱民政策,于国于民又有什么好处?
他拿着东宫的引信进门,起初别人还不曾注意,但到了里间就立刻被人认出来了。要知道,他这个曾经的雍州牧好歹在这里坐镇过一段时间,雍州廨上上下下更曾经因为他的缘故被武后来了个大换血,谁不认识这昔日的老上司?
虽说不敢明目张胆地拆穿李贤地身份,但上来道个好问个安。顺便介绍一下整个应选情况却不算违禁,因此这一波官员刚走,另一波官员又跟着上来,引来了旁边不少人的频频侧目。更有不少虎背熊腰的汉子暗自盘算,这是不是朝廷派来监督此次应选的特使,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完美一些,说不定还能取代这一位背后的那个彪形大汉
若是程伯虎知道自己被人当作了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定然会兴高采烈地下去大比一遭,但被祖父和父亲联手拎着耳朵提醒了两个月,他再也不敢在公众场合任性妄为。只是警惕地注意四周情况,浑然一个称职保镖的架势。
李贤在雍州司马的陪伴下转了一大圈,没发现什么能让人大吃一惊的猛士,却发现自己收获了无数好奇的目光,遂无可奈何地接受了那司马地建议,和人家一起坐到了高台的帘帐后头。按照那个司马苦笑的说法。要是知道大唐储君跑来看热闹。整个演武场非得大乱不说,估计伤亡率也会大增——因为人人都会想着好好表现。
毕竟和李绩学过那么多年。李贤自己虽然不是一等一的高手,眼光却毒得很。此时看着下头一对对人或过招或s箭,倒是摇头居多。倒不是这些人没本事。而是离高手的距离还相差老远。正当他因此而唉声叹气的时候,目光却忽然捕捉到了某个装束大相径庭地人。
这年头官员戴进贤冠,寻常百姓则是多戴幞头。就是这里大群健壮汉子,装束也多半是以褐色或是灰色地短衫为主,年纪也主要集中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然而,李贤看到的这人却不同。大约四五十地年纪,须发已经露出了几许斑白,但却精神奕奕红光满面,最最引人注目的是红巾抹额葛袍加身,在那一片灰褐之中显得异常醒目。
李贤注意到了此人,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不管怎么说,那一条红巾都实在太显眼了。陪在李贤身边地长史和司马对视一眼,同时觉得这人特别眼熟,面面相觑了一会,雍州司马忽然恍然大悟地轻轻一拍巴掌,连忙凑到了李贤身边。
“这一位似乎是监察御史娄师德。”
李贤倒没有去细想一个文官怎么会忽然这般装束出现在这里,他只是觉得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左思右想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也就索性把这个问题搁在了一边。然而下一刻,他就立刻被对方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
原以为这娄师德不是身负公职来视察一下这里地状况,就是和自己一样抱着来看热闹的心理瞧一眼状况,谁知道娄师德竟是在报名的地方写上了自己地名字。这一下,雍州司马和长史齐齐发呆,就连李贤身后的程伯虎和薛丁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他是要报名投军?”
那司马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转头看向李贤征求意见。面对这种出人意料的场面,李贤默思片刻便笑了起来:
娄御史看上去也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人家既然有心妨看看他的本事!”
见李贤居然不吝评价出“铮铮铁骨”四个字,长史司马都觉得这娄师德运气忒好,隐隐之中甚至更觉得对方是明知道李贤在此而跑来作秀,免不了感到一阵腻味。谁知道娄师德竟是看也不看那边负责遴选的官员,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却没有选择对战,而是提刀上去耍了一套刀法,虽说并不见凌厉精妙,却手法极其稳健,一套刀法练完毫不气喘。
然而,根据先头的诏书,此次遴选的乃是猛士,按照娄师德这水平,要被选为猛士还有些不够格,因此那负责应选的官员就有些犯踌躇。然而,这娄师德回刀归鞘之后,却不曾立即下场,而是转身朝着高台拱了拱手。
“我这武艺弓马自然比不上刚刚那些高手。只不过,陛下下诏求猛士,想必并非只求匹夫之勇。我虽年近五旬,却有心投效沙场报国,武艺弓马不成,这胆气军略却不会输于人,还请长史司马代为录名,圆我心愿!”
如果李贤发现娄师德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么他还不至于有什么感觉,但对方武艺寻常却胆气过人,他就开始感兴趣了。毕竟,大唐如今似乎有一种儒将的传统,前有刘仁轨裴行俭,谁知道后头会不会多增加一个娄师德?
在他的点头示意下,司马连忙示意属下官员录名,随即转头询问李贤是否要单独接见。
尽管对这人很有兴趣,但李贤一想到自己今天是来看热闹的,若是见了娄师德,只怕太过于随便,遂摇了摇头。等到人家走了,他依旧惦记着那红巾抹额的姿态。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在看过录名的材料之后,他轻轻念叨了这一句至今不曾忘怀的名言,心中对这娄师德生出了几许敬意。四十九岁的年龄作为监察御史,虽然不算高官,但仕途总归还是坦荡的,这娄师德却在举猛士诏的号召下前来投军,这种投笔从戎的思想无论在现今还是后世,都是时人敬佩赞扬的对象,即便人家是为了搏一个更好的前途。
有了这样的体悟,他出雍州廨前往东宫的时候,心情可谓是极好。他从来都不认为求上进有什么错误,从来不认为勃勃野心有什么错误,比起那些虚伪不敢坦白心志的伪君子,大唐这种踊跃表现自己的气氛,无疑是极其对他胃口的。
于是,在面对上官仪郝处俊等人的联袂责问的时候,他便轻描淡写地把今天看到的情景复述了一遍。果然,这一群宰相立刻调转话头,对这种投笔从戎的壮举大加赞赏,没有一个人质疑娄师德此举是不是有什么政治目的。
尤其是当了的多年安西大都护的裴行俭,对娄师德引为同类——在他看来,除了被贬谪的人之外,文官当得好好的居然肯去参军,这种人已经不多了。
眼看成功转换了话题,李贤自然很高兴,但看着堆积如山的公务,他马上就高兴不起来了,只能打起精神开始奋战。好容易把这些东西消灭殆尽,裴炎又递过来了一份奏折。
虽说先前的举猛士诏不过是含含糊糊,没说接下来准备在哪里开战,但只要是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出大唐在防范西北的大敌。毕竟,其他的方向都已经暂时安定了。所以,看到这份清楚明白写着《平戎三策》的奏章,李贤不禁感慨,这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
那奏折虽说写得洋洋洒洒数千字,看上去也颇有见地,但在李贤这种看多了官样文章的人读来,触动虽有,赞赏也有,但还不至于真正引为奇文,只不过觉得这上书的人确实敢说,有点本事。等到裴炎解释,上书者只是一个太学生,他方才略有些动容。等再看清了署名,他更是有一种大笑的冲动。
他道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却原来是魏元忠!他终于记起来之前那个娄师德是何许人物了,狄仁杰、魏元忠、娄师德,这可不是史书上在武周混得风生水起屹立不倒的三大名相?想到这里,他又瞥了一眼裴炎,忽然露出了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
和那三个人相比,历史上裴炎的运气就糟糕多了。当然,现在看来,还是这一位最是官运亨通。
第六百三十六章 … 装病在家听壁角
国家领导人容易么?
李贤从来就认为,最高领导人那种位子压力太大,而现在当上了代理最高领导人,他更货真价实体会到了这个岗位的巨大麻烦。
虽然他那位老爹最喜欢人家称赞英明神武,最喜欢东征西讨表示自己的武功盖世,但在治理国家方面,李治确实差了不少。就拿贞观时期斗米五文钱的低价来看,现如今米价时常波动,前几年闹过灾荒的时候甚至高达百文一斗,现如今也维持在二十文的价格。
当皇帝只需要耍权谋平衡各派?如果真是那样,这个皇帝要么只是名义上的皇帝,只需要管一个城池,否则干脆下台算了。大唐虽说宰相权力大,基本事务宰相都解决了,但免不了有意见不合需要上头决断,这时候若是一个决策失误,那么很有可能就要牵累百姓无数。于是,当四月初一李贤终于撤去了监国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几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他的太上皇老爹和他的皇帝兄长,终于一同复出了。当然,武后从来都没有隐退过,要是没有这位老妈在后头的强力点拨支持,估计他早就告病不干了。
太上皇李治出山,第一件事就是褒奖娄师德身为文官却勇于投军的胆略,因此授予了朝散大夫的官阶,虽说职官没升,但这已经是极其罕见的升迁了;至于魏元忠的用人、赏罚分明、请开民间养马三条策略则全数被采纳,授官秘书省正字,此外还让他在中书省实习,更可列席朝会。算得上是高官待遇。
这一切目前和李贤没有关系,因为他直接递上了告病的折子,声称疲累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