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到了午饭时分,因外头阴雨不休,萧清婉便留了宸妃一道吃饭。须臾宫人将皇后的膳食先捧了上来,宸妃看去,见皆是清粥小菜、素食羹汤,原来萧清婉染了风寒,太医嘱咐饮食宜清淡,故而御膳所将皇后每日里菜色尽皆改了。萧清婉便叹道:“生了这劳什子病,日日的稀饭咸菜!”宸妃笑道:“你也罢了,能吃了几天的素,就说这话来了。”才说着,明月见底下食盒里还放着一青瓷海碗的肉羹,连忙端了上来。
姐妹两个看了一回,见里头尽是些细碎的肉丝,夹着许多金菊花瓣,扑鼻的清香,却都不认得是什么。宸妃便笑道:“我再替妹妹盛一次饭!”说着,自家端起萧清婉面前放着的钧窑白瓷描金碗,执了汤匙,便舀了一碗羹汤,放在她面前。萧清婉略尝了尝,但觉肉质滑嫩鲜美,汤羹醇香异常,只吃不出是什么,便问道:“这是什么汤?”青莺忙出去将外头候着的御膳所内监传进来。
那内监在门边跪了,明月看了看皇后脸色,就问道:“娘娘问你,这是什么汤羹?以往怎么没见过?”那内监叩首回话道:“这是三蛇羹,是取了秋季养肥了的三种蛇身上的肉,细细的撕了,佐以各样作料,配上金菊花瓣熬煮的。此汤大补,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所给娘娘加的菜。”
宸妃听闻是蛇肉,便皱了皱眉头。萧清婉却笑道:“难为皇上有此心意。”说毕,打发了那内监下去,便让宸妃。宸妃却慌不迭的连连摆手,道:“妹妹自享用罢,我打小就怕这东西。”说着,宫人又将宸妃的饭食端了上来,二人一道吃了饭。
用过午膳,外头雨势渐止,宸妃吃了盏茶,便有宫人来奏请事宜,她就起身去了。
半日无话,至晚膳后,赢烈又来探视,见皇后病情有了转色,龙颜甚悦。两人坐在内室里说话,又看见窗屉子半开,便道:“你也太不当心,这病才略好些,又图凉吹风了,看再吹病了!”萧清婉笑道:“这屋里地上笼着火盆,又烧着热炕,燥的很,臣妾就叫她们开了一会儿。”赢烈微微颔首,说了一句“也要小心些。”略顿了顿,便转言说道:“今儿出了件事儿,说赵贵妃那个做县令的侄子,在地方横行不法,纵仆行凶,抢人奴婢,又阴私庇护,滥用私刑。你知也不知?”说毕,便望着萧清婉。
萧清婉便笑了,缓缓说道:“臣妾病了这些日子,皇上是知道的,每日里就是吃药看病两件事,连这内室的门也不曾出得,又懒怠见人,如何能知道?还是今日黎顺容苏修媛两个过来,臣妾听她们说闲话,才听见似有这么回事。臣妾只当是宫人们嚼舌头的闲话,并不敢当真。”赢烈瞧了她一阵,忽而笑道:“你是该不知道。”继而又道:“朕已问过大理寺卿了,确有此事。”言毕,脸上便起了一层阴霾。
萧清婉似是吃了一惊,连忙道:“竟真有此事?贵妃姐姐的侄儿难道竟糊涂如此么?贵妃姐姐家风甚好……”她话未说完,赢烈便道:“她家风很好?她家风若好,怎会养出这样的东西!”萧清婉听着,假意笑道:“臣妾是想着,贵妃姐姐那侄子,也是科举出身入的仕途,饱读圣贤书的,想必家风极好,不然也不至能考取朝廷的功名。皇上也别信他们乱说,还要好好查个明白。不然平白冤了那孩子,也辜负了皇上与贵妃姐姐这些年来的情分,往后可要怎么见面呢?”赢烈一笑,道:“是要查个明白。”萧清婉又问道:“皇上是从何处知道的?莫不也是听宫人说的?”赢烈不语,半晌才淡淡道:“朕若什么都不知道,整日只在这皇宫大内,看折子批奏章,听大臣议事,那朕岂不成了聋子、瞎子,那外头还是朕的江山么?”萧清婉听皇上话语不善,不敢接口。
停了一会儿,赢烈忽又笑道:“朕不过当闲话,白说给你听听,你听了也就罢了,别往心里存。”萧清婉应了,又与赢烈说了些温存体贴的私话,因就说道:“臣妾病了这几日,皇上一日三趟的来探望,今日又蒙皇上赐膳,臣妾十分感激。只是梁妹妹也才失了孩子,心里想必难过的紧,也怪可怜的,臣妾又病着不能亲去慰藉照拂。皇上得了空儿,也该去瞧瞧,不然满宫里瞧着,皇上这般厚此薄彼,就要生出些愤懑来了。再者,梁妹妹有孩子时,皇上还常去,她滑了胎皇上便不去了,也让姐妹们瞧着心寒。”赢烈闻言,皱眉道:“朕心里厌她。”说着,又看了看她,道:“也罢,你说的也有理,朕这两日空闲了,就瞧瞧她去。”萧清婉便笑了,又道:“只是皇上去时,也别早早的就使人去说了,她才小产,正养身子呢。这一听了信儿,又要打扫屋子,又要起来梳妆打扮,又要预备各样物事,反生出许多劳累,其实于她无益。”赢烈颔首道:“你说的很是,朕记着了。”
这二人在内室,喁喁的说了许多话,赢烈直坐到掌灯时分,方才吩咐起驾,又向萧清婉调笑道:“你只顾病着,倒把朕日日往外赶。”萧清婉便娇嗔道:“皇上只管再宁耐两日,往后的日子多如柳叶儿,慌什么?”赢烈笑了一回,便穿了外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