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拉穆面对拉杰特的遗体时,他的思维异常的清醒,命运跟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把他所拥有的一切美好与梦想再次撕得粉碎。拉穆的精神几乎濒临崩溃,那天离开警局之后,他一度想到过自杀,追随他的朋友而去,逃离这个让他饱受痛苦的世界。
拉杰特的死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失去了哈德森家的庇护,他将重新变成那个在街头任人践踏的贱民拉穆。哪怕他掌握了先进的科学知识,学会了上层社会的社交礼仪,在这个处处讲究种姓的社会中,他依然是个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达利特贱民。
拉穆没有身份证件,当时一个达利特无论出生还是死去,在警察局都不会有任何记录,警察局不会浪费人力物力,为一个达利特做身份登记,这些人被彻底剔除出社会生活之外,只能干最肮脏低贱的工作,根本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极少有达利特胆敢冒充高种姓,因为一旦被识破,等待他们的将是最残酷的私刑,而达利特因为根本就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所以也很容易被识破身份。这些早已经在印度成为了不成文的规定,老哈德森对此也无能为力。
拉杰特死后,拉穆的全部身家,就只剩下身上的几十卢布纸币,这是福克斯上校给他的工钱,还未来得及存进银行里。家里所有的积蓄,如今都存在拉杰特的银行账户里,差不多有六百英镑,但是没有身份证明,拉穆连一个安娜(当时印度货币采用十六进制,一卢比等于十六安娜。)都取不出。
没有拉杰特的担保,他无法再去那个香料店工作,一旦让房东知道他的身份,他会被立即赶出那栋公寓,之前有拉杰特的英国公民身份做掩护,房东一直以为他是与哈德森合租的吠舍种姓青年。拉穆发现天下虽大,却难有他的存身之地。
如果他服从于命运,那么就应当回到那个肮脏破败的达利特社区,和其他达利特一起干着低贱的工作。如果工作出色,说不定他还能在那里娶妻生子,繁育出下一代达利特。运气好的话他会老死在一个窝棚里,这在达利特里是相当少见的,然后被拖到某处荒野或者水沟边火化,更可能和其他达利特一样曝尸野外,成为野狗们的蛋白质来源。
但是拉穆不准备屈服于残酷的现实,因为他曾经看到过希望,仅仅只差一步,他就能和自己的挚友一起,前往一个不用以种姓划分贵贱的国家。
拉穆决定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改变这个不公平的命运,无论最终成功与否,至少他已经付出过努力。
在行动之前,他还有最后一项工作要完成,那就是为自己的朋友举办一场葬礼。但是他只是个低贱的达利特,根本就没有举办一场葬礼的资格,因为担心触怒高种姓的信徒,神父们甚至都不敢让他这种人进入教堂。
在被老哈德森收养之后,拉穆就再没做过任何一件违反法律的事情,但是现实逼迫他不得不再次重操旧业,捡拾起从街头学到的那些技艺。拉穆在卡拉奇码头区,偷了一辆载重卡车,然后用身上仅有的几十卢比,去棺材店买下了一口廉价的棺椁,最后他前往警察局,领出了挚友的遗体。
拉穆连夜开车返回了海德拉巴,然后趁着茫茫夜色,把拉杰特安葬在了老哈德森先生的坟墓旁。拉穆买不起墓碑,于是把自己最心爱的银制手镯,这是老哈德森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拉穆这一生得到的第一件礼物,埋在了拉杰特的墓前,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够表示心中哀伤和思念的方法,意味着他的心永远陪伴在好友身旁。
安葬完挚友,拉穆悄悄离开了墓地,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并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为挚友建造一个真正的坟墓,竖起一块漂亮的墓碑,全部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相信拉杰特一定会喜欢的。
“他卖掉了偷来的卡车,靠着这笔钱跑到了北方的拉贾斯坦邦,在那里他加入了一个由低种姓罪犯组成的犯罪团伙,他们主要是对一些高种姓的地主进行诈骗,拉穆正是他们所缺少的人手,他的外貌天生就是最好的伪装。”于尔根拿起咖啡壶,给杯子里续上了咖啡。
“这些人是怎么干的?”伦道夫往咖啡里放了一块方糖。
“他们用伪造的珠宝首饰和银行证券做抵押,从那些无知的地主手里借贷。一个来自于德里的高种姓子弟,在外出旅行时丢失了携带的现金,身上只剩下一些随身携带的珠宝和银行债券,他愿意用这些财务作为抵押,只需要换取三分之二价值的借款,同时还愿意付出高额的利益,那些贪婪的地主们几乎没有怀疑,立即就拿出了大笔的现金。”于尔根端起咖啡杯茗了一口。
“拉穆的容貌正适合冒充高种姓的贵族子弟,其他的团伙成员装成管家和仆役,倒是让他们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骗到了一大笔钱财,案值据说超过二十万卢比。对此我向印度的同志求证过,拉贾斯坦邦现在还在高额悬赏通缉这个诈骗团伙。”党卫队少校翻过了一页文件。
“拉穆成为了犯罪组织成员,但是因为入伙时间太短,在组织内的地位不高,所以没有分到太多赃款,但是足够他完成下一步计划所用了。”
“他难道从一开始就准备混进英国jūn_duì ?”伦道夫惊讶的问到。
“确实如此,在他安葬完自己的好友之后,就开始筹划起这个计划。他准备冒用朋友的身份,用拉杰特.汉德森的姓名生活下去,这是他脱离达利特种姓的唯一方法。他甚至还想要顶着这个名字,成为英国上层社会的一员,以此告慰收养自己的哈德森夫子。”于尔根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慨。
“我想,我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于尔根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