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库伦听了这个计策,究竟是作贼心虚,犹疑不定。然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善法。一日,天气和暖,布鲁胡里湖里,绿水荡漾,春波微动,大库伦姊妹三人,到这湖边洗澡,在水里戏耍多时,忽听得一阵鹊儿聒噪的声音,从北向南飞去,飞过佛库伦头顶时半空中落下一颗红果来,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佛库伦的怀里。大库伦在旁说道:“三妹子快把红果吞下肚去,这是天赏给你的呀”
佛库伦便一张嘴,把这红果吞下肚去了。大库伦姊妹便回家宣传这件事,装枝添叶,说得很为神奇。所以后来满洲历史上也有这样一段神话她爹爹干达木尔,果然给她姊妹们瞒住,信为千真万真。看见佛库伦的肚子,一天膨胀一天,不以为怪,反以为天赐麟儿,十分爱护。等到十月满足,产生的时候,大库伦姐妹自然在旁料理,果然天从人愿,产下一个又肥又白的男孩儿,干达木尔欢喜如获异宝。当时的满洲,全是野蛮风俗,凡有祭祀,都用一个女巫,尊敬得很。这次是天赐神童当然更加迷信。到了三天洗和的时候,干达木尔便聚集了全村的人,大排筵宴,杀牛宰猪祭告天地,把村里最信服的女巫请来,占问休咎。那个女巫,便在村内广场,呜钲击鼓,闭着双眼,跳舞一回,祷告完毕,大声对众发言,谓这个孩子,原本是天上的罗汉,他母亲是天上仙女转世,现在天上的罗汉应该临凡,振兴我满洲。这个地方,应出一位英雄。所以天帝特命神鹊衔果,寄胎天女腹中。干达木尔率领全村人民,听了女巫的言,无不欢欣鼓舞,又叩求女巫赐孩子一个名字,女巫毫不思索说道:“这位罗汉,在天上就有个名字叫做布库里雍顺,现在临凡下来,就用他的原名得啦。”
干达木尔大喜,当着村众,宣布了雍顺的名字。正是:天上送来佳种子人间争看好儿郎欲后来这个小英雄布库里雍顺,做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小英雄顺流登彼岸 奇女子乘势献良谋
却说佛库伦自从生子布库里雍顺,时时想起乌苏勒德那种英雄气概,又看看怀中的乳儿,便说不出又是欢喜又是感伤。一年容易又春风,这布库里雍顺,出世已是一周岁了。干达木尔拣了一个好日子,登堂谢天,大排宴筵,把合村的男男女女,都请过来吃喜酒,传杯递盏,十分高兴。这一场直吃到夕照衔山,才各各罢手,干达木尔也吃个大饱大醉。一会儿玉兔东升,照耀地上,繁花似锦,那老头儿趁着月光,踱出院外,不知不觉到了屋子后面,忽听得纷墙外有唧唧哝哝的声音。干达木尔便从墙缺里探头外望,谁知不见犹可,一见了便要七窍生烟,冒出无名火三丈。原来墙根边,有一对痴男女,静悄悄的坐着,那女的便是佛库伦,男的正是乌苏勒德。佛库伦紧靠在乌苏勒德怀里,一边哭着,一边喁喁私语,诉说她别后的相思,和养孩儿的辛苦。乌苏勒德一边劝慰着,一边伸手替她抹眼泪,正是千恩万爱,婉转缠绵。在这个当儿,正被干达木尔撞见了,便赶出门来,和乌苏勒德去撕拚。院子里的人,听得后院吵闹,便也来了许多人,帮着干达木尔动手,乌苏勒德便一手把佛库伦拖过自己身边,一面抵敌住这几个人。可是村里的人,知道发生事故,便一个一个前来助战,越来越多,个个拿着刀,峰拥似地围将起来。乌苏勒德虽是个好汉,究竟是双拳敌不住四手,慢慢的有些招架不住,正在危急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呐喊,从山峡上拥出一大群人来,各人手执刀枪,见人便砍,猛不可当。乌苏勒德知道是自己村里的人,便大声喊道:“快来抵挡。”
便有几条大汉,杀入重围,抢出人来,但佛库伦已是吓得不敢动弹,脚也软得一步走不动。乌苏勒德挟着她,冲了一阵,只见迎面来了一个大汉,手提着大劈刀迎头砍来,乌苏勒德便一抬腿便把那一个大汉,摔了一跤,夺过刀来,抵住敌人,且战且退,直退到布鲁胡里湖边,沿湖逃走。看着追兵已近,乌苏勒德一挥手,叫佛库伦快逃,佛库伦无可奈何,抱着孩儿,向前走去,转过山峡,便是骆驼嘴下面。一股瀑布,疾如奔马,那浅滩上搁着一只独木船,佛库伦见景生情,立刻有了主意,忙把孩儿放在独木小船上,将船推下湖去,急流湍激,瞬息千里。佛库伦看看船去远了,听不见哭声了,便在湖边跪下来,祷告佛爷,保佑她的儿子。正伤心的时候,乌苏勒德也赶过来,浑身血迹,气喘虚虚,原来那班追兵,被他杀得半个不留了。问起孩儿,佛库伦说放在独木小船上,沿湖水放下去了。乌苏勒德这时也不禁伤心起来,对着湖面出了一回神,两人手挽手,向山脚下树林深处走去。慢慢的不见他两人的影儿了。山湾水绕,柳暗花明,一股激湍流水,早把布库里雍顺的独木小舟,由上流一直送到一幽静所在,轻轻地靠在岸边。有一位女郎,临水浣衣,顾影自怜,忽然听得小孩儿的哭声,从船里出来,抢上前去看时,见一个孩子仰天倒在船底里,手脚不住地颤动,一面张着嘴哭。便把他抱在怀里,那孩子立刻停了哭,看他长得又胖又白,十分可爱,当时便轰动了岸上的许多人,围着来看这女郎顺手打开他的衣襟一看,见他颈上挂着一个黄布袋子,袋子外面,封着一张符咒。再打开袋子,掏出一张黄纸来,上面写的是,他母亲前生原是天女,只因此地要出一位英雄特叫神鹊含胎,寄在天女肚子里。他是天上的罗汉种,名叫布库里雍顺。这一席话,是当时干达木尔听了女巫的话,找人记下,特地做一个小袋,挂在他胸前算是冲邪的意思。不想如今给这个地方人看见了,这位女郎,倒也有点主意,见当下围着许多村人,便立刻站起来,对大众说道:“我们建州地方,年年为了抢夺村长的位,每抢一回,便打一回,不知送了多少性命。如今天上送下这位小英雄来,是我们建州地方的福气我劝诸位看这位英雄面上,从此大家便罢了手。我们便拜这位小英雄,做了村长,他是天人下凡,必能够保佑我们人人平安。”
这时有三五百人围着听了,不觉的感动起来,一齐鼓掌赞成。原来这位女郎,人人称她叫做慧敏格格,在建州地方,算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模样儿长得又好,心眼儿又聪明,大家都愿意娶她做媳妇。可是她却不把这班男子放大眼里他双亲早已去世,年纪已是二十六岁,还是一个闺中待字的处女,守身如玉,人人都敬她爱她。所以如今她提出要拜这位小英雄做村长,大家并无异言。当下便在河边,大家趴在地下,一齐向这小孩子磕头,一面派人打扫一座洁净的屋子,给小村长居住。说也奇怪,这位小村长,活该与慧敏格格有缘,他离开慧敏格格,便哭闹不住,必得她上去拍着安慰着,他便嘻嘻地笑起来,因此大家商议,请慧敏格格陪伴小村长。从此吃喝穿衣,统统由慧敏格格照科。这建州地方,自从小村长来了以后,便也风调雨顺,人心快乐。光荫如箭,不觉已过了十六年,布库里雍顺,出落得一表人才,相貌十分清秀。建州地方的女孩儿,谁不愿嫁他。但布库里雍顺心里,只有一个慧敏格格。这时慧敏格格,已有四十二岁了,只因她长得异样的标致,望去还像三十多岁的人,绝世风姿,可怜迟暮。眼见得孤芳空老,大家也替她可惜。但在慧敏格格自己,有了这小村长和她朝夕厮缠,倒也很能解得寂寞。这小村长是天生成一位英雄。他在###岁上,便懂得骑马射箭,天天爬山过岭,探胜寻幽,不消几时,这建州地方的地势远近,都被他察看得明明白白。到了十二岁上,他便要把建州地方整理起来,这位慧敏格格,又是个女中豪杰,于是帮同整理,将这建州地方,分作八段。每一段设了一个管事人,照料地方上的公事。又挑选五百名身材高大气力强壮的,编成队伍,日日在郊外训练。在东西南北四面安设木栅,保护合村的人民。从此地方上高枕无忧,人人感激这位小村长的功德无量,直到了布库里雍顺二十岁上,年纪长成。看看建州地方,人口一天多似一天,兵力一天强盛一天,便发下号令,不许外人来本地方游牧,倘有来时,便连人带牲口都要扣留下来。这势力一天大似一天,便有左近的村坊,前来投降。布库里雍顺和他们约定,一家有事,吹角为号,大家都来救应。不到三年工夫,便收服了十余个村庄,因此各村庄的管事人,便商量公举布库里雍顺做一个贝勒。在村中搭起一座高棚,把布库里雍顺请出来,坐在台上,由建州地方八个管事人,率领左右村庄管事人,在台下叩拜,后面几千个村民,也跟着顶礼膜拜,恭请布库里雍顺,做这十余村的贝勒,尊上一个爱新觉罗的姓氏。大家便在空地上吃酒吃肉,这位新贝勒,便打发人请了慧敏格格出来,两人在台上对面坐着吃喝看看台下的人,酒也醉了,肉也饱了,便在台上手拉手儿舞蹈起来,一边跳着,一边唱着贝勒看了也欢喜,在台上挽着慧敏格格的玉臂,跳了一阵,忽然想起那对黑马,便吩咐左右卫兵,瞒着众人,偷偷的下了台,和慧敏格格走出栅门,跨上马背。一对黑马,马磨马耳,人擦人肩,向旷野地方跑去。一面跑着,一面说笑着,不知不觉跑到一座大树林子。两人下了马,手挽手儿到前面一带树林子里,并肩坐下,两人静悄悄的,一句话也不说,仰着脖子只是看天上的飞云。那慧敏格格朱唇微动,一阵一阵鼻息,吹在贝勒面上,觉得一阵甜香。贝勒心头一动忙翻过身来,扑上前去,捧着慧敏格格的脸儿,不住接吻,说也可怜,这慧敏格格年纪快五十了,还是一个女孩儿的身子。这接吻的勾当,今天和贝勒,算是破题儿第一遭。这位五十年的老处女,心上不免感动起来,便回过头来,看着贝勒微微一笑,两人正谈讲时候早见一队兵士们来到面前,后面跟着许多人,个个对他们两人笑咪咪的,把个慧敏格格,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有地洞钻下去。耳中只听得几百人齐声嚷道:“贝勒大喜啊慧敏格格大喜啊建州的百姓大喜啊”
嚷过了,一齐上前,男的簇拥着布库里雍顺,女的簇拥着慧敏格格,上了马。大家跟着他俩的马后,直送到屋子里,一面招呼村中八位管事人来,劝贝勒便在当夜娶慧敏格格做福晋夫人,贝勒答应了。管事人出去,召集了村坊上许多百姓把这件事对他们说了。合村的人,个个高兴,人人踊跃,顿时角声到处吹动。贝勒府前人山人海挤满了,便请来四个喇嘛,全副打扮,上前来祭堂子。贝勒和福晋,也跟着拜过四下里百姓,一片欢呼。贝勒便留他们在空地上吃肉吃酒,吃到掌灯时候,院子里烧着天灯。贝勒这时也酩酊大醉,慧敏福晋扶着他进屋子去,双双入了洞房,做了百年的好梦。到了第二天,慧敏福晋醒来,想想自己父母在时,为了婚姻的事,不知操了多少心,只是自己看不中男人,直蹉跎过去。如今嫁了他,却不可埋没了他男儿的志气,须得要拿出我生平的智谋来,帮着他做一番事业,才不冤枉和他做一场夫妻。福晋想定了主意,贝勒也醒来了,见这位新福晋,和他并头睡着,虽说是一个老美人,在枕上望去,还很有风韵便伸手过去,把福晋拉住了手,十分亲热。福晋便在被窝里,和他商量国家大事。第一件事体,便要把全村的人,搬去一个山水险要的所在,筑起城堡来自成一国。一面多练兵士出去并吞乡近的部落,慢慢的成一个大国。那时莫说一个贝勒,便是做一个可汗,也是应该的。贝勒听了这话,顿时雄心勃勃。正是:夫婿封候成快事英雄奋臂试新猷不知后来如何迁地筑城,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西略东征祖基开拓 新欢旧恨情致缠绵
却说雍顺贝勒听了慧敏福晋迁地筑城的话,立刻召集各座村坊的管事人来,查问这里左近有什么山水险要的地方。当下便有人献议,离此地西面三十里,穿过大树林子,原有一座鄂多里城。这座城池,是俺们祖宗造的,自被明太祖打出关来,便退守着这鄂多里城后来又被蒙古人打进城来,杀的杀,烧的烧,把这锦绣城池,变成了颓垣败井,贝勒倘要建功立业,不如把全村的人搬到鄂多里城去,那地方三面靠山,一面临水,地势十分险要原有旧时建筑的城墙,如今修理起来,比从新建筑一座城池,总要省事得多。贝勒听了,自己先去察看过地形,不觉十分满意,便召集人工,把这座旧时的鄂多里城,从新建造起来成为一座崭新的城市。便把各座村坊的百姓,一齐搬了进去。这时贝勒天天带了兵马出城,四处征伐,名气一天大似一天。四处来归附的部落一天多似一天,贝勒便一一收抚他们,教导他们练兵,如何守地。有这十几年工夫,弄得兵强马壮,邻近的地方,见了鄂多里的人,也要惧畏几分。后来雍顺贝勒和慧敏福晋,相继死了,合城的管事人,仍然公举他儿子做了鄂多里贝勒,受了明朝的封典,改称建州卫指挥使,子子孙孙相传不绝。到了明朝中叶,出了一个孟穆特,智略过人,把祖宗基业,格外开拓。明朝加封他为建州卫都督。这时孟穆特渐斩西略。把都城搬到赫图阿拉。此地在长白山脉北麓,后来改名盛京。到了孟穆特的四世孙福满,生有六子,福满传位第四子觉昌安,还有五个儿子。他便添造五座城池,分给五子。环卫赫图阿拉,统称宁古塔贝勒。觉昌安率领着各贝勒,终日攻城略地,把左近二三十个村坊,都收服了。从此五岭以东,苏克苏浒河以西,二百里地方,都归入建州卫部下。觉昌安有一位侄,名叫渥济格,长得好一副俊秀的面貌,又是一副铜筋铁骨,时时跟着觉安昌去打仗,立了不少的功劳。觉昌安也十分爱他,里面福晋格格,没有一个不和他好。觉昌安的福晋,很想他给做一个媒劝渥济格娶一房妻室。谁知渥济格的意思,要找天下第一等美人,倘然找不出来,他便终身不娶。这一渥济格清早起来,独自一人,跨着马出了东城,向树林深处跑去,见一群花鹿,在林子外跑着,他一手摸着弓箭,一面赶进林子去。那群花鹿,听得马蹄声响,一溜烟去得无影无踪。渥济格睁着眼,四下里一望,却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低鬟含羞,骑在马上。把个渥济格弄得眼花缭乱,灵魂儿飞上半天,几乎跌下马来。那美人儿看他呆得可怜,回过头来,望着他一笑,勒转马头跑去。渥济格如何肯舍,便催动马蹄在后紧紧跟着穿过几座林子,抹过几个山峡。那美人儿忽地不见了,这地方是个山谷,四面高山夹住,好似落在井圈子里,渥济格痴痴迷迷的,左右了望着,找寻那美人。最后看见她立马,高冈上,不住兀兀地笑。渥济格立刻鼓着勇气,要上那高冈,看看快到山顶,谁知脚下一滑,身体向后一仰,正要跌下山去,那山冈的美人,看了到底不忍,便疾忙伸出玉臂来,把渥济格的衣领,紧紧拉住。渥济格趁势一跃,上了山冈,一阵头晕,倒在美人的脚下。那美人看他的脸儿,倒也长得十分俊美,心中不觉一动,从怀里掏出汗巾来,轻轻的替他拭汗。汗巾上的香气,直刺入渥济格的鼻管里,他清醒过来。看那美人儿,一张鹅蛋似的脸儿,擦上红红的胭脂,一双弯弯的眉儿,盖着两点黑漆的眼珠,发出亮晶晶的光来,觉得异样动人,最可爱的,尤其是那一点血也似的朱唇,嘴角上微含着笑。渥济格色胆如天,趁她不留意的时候,便凑上脸去,在她朱唇上亲了一个嘴。那美人霍地变了脸,满含着怒,一摔手转身走去,渥济格忙上去拉住她的衣角儿,不肯放松。那美人回过脸来,正颜厉色问道“你是什么地方的野男子”话未说完,便拔出佩刀砍过来,渥济格伸手去攀住她的臂膀,慢慢把自己的来踪去迹,说个明白,又接着说许多求她可怜的话。那美人听他说是贝勒的儿子,都督的侄儿,知道他不是个平常人。又看他是个英秀俊物,说话又是温柔,顿时心肠软了下来,把那口刀收了回去。渥济格又向她屈着膝道:“愿和她做一双夫妻。”
那美人听了,脸上罩着一朵红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禁不住渥济格千姑娘万姑娘的唤着,她便说了一句:“你割下你的头发来。”
一摔手,跨上马飞也似地下冈去了。割下头发来这一句话,是满洲人男女讲私情时的重要话儿,无非是爱上了这个女人,不能够再爱别的女人的意思。那美人说这一句话,已是十分爱上了渥济格,只因害羞,便逃下山去。渥济格看那美人去了,怔怔地站着,呆了半天,才想起不曾问她的姓名,家住在什么地方。心中又是万分懊悔,垂头丧气地回去。到得都督府,他伯母和他的姐姐妹妹,围着问他整天上什么地方去。他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随后又说我今生若不得那美人儿做妻房,便剪了发丝,做和尚去。正说着,他伯父觉昌安跨进房来,见了他侄儿,便说道“你回来了么,我正要打发人东山上去找你呢。”
福晋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小贝勒在东山上会过美人来呢。”
觉昌安便问什么美人,他大格格又抢着把番情形告诉他父亲。接着渥济格噗的跪在地下,求他伯父作主,替他想法子,找寻那美人,娶回家来。觉昌安原是很爱他侄儿的,便满口答应,顿时派人去打听消息。不消三五天工夫,便把那美人查出一个下落来。原来那美人并不是宁古塔人,是这巴斯翰巴图鲁的妹妹,长得有沉鱼落雁之容。今年二十岁了,还未许配与人,他的哥哥立意要把他妹妹嫁一个富贵才貌件件俱全的丈夫。因此,凡是来说媒的,他都看不上眼,一概回绝,过了几天,觉昌安派人前去向巴斯翰求亲巴斯翰见是堂堂都督的侄子,年纪又轻,将来又是一位都督。也可算是富贵双全,心中有些愿意,便对来人说道:“请小贝勒自己来当面谈谈,俺们先结一个交情,慢慢地再提亲事罢。”
巴斯翰的意思,不过是要看看渥济格的品貌如何。几天之后,渥济格便亲自过来拜见。巴斯翰接了进去,看看他那种英俊秀美,风致翩翩,好似玉树临风一样,正待允许他的婚事。后来听得渥济格说起在东山上和他妹妹见过面的话,便顿时沉下脸去。暗想他两人在东山相会,难保里面没有调戏的事体,心下老大不高兴。到了渥济格说出求婚的意思,巴斯翰不待他说完,便道:“这婚姻的事体,小贝勒却来得不巧了,昨天俺已经把舍妹的终身大事,许给董鄂部酋长巴颜的儿子额尔机瓦额了。”
渥济格不听此话犹可,听了此话,不由得三尸神暴跑,七窍内生烟,半晌说不出话来。便拔下佩刀,把自己那支辫发,割了下来,向桌上一丢,说道:“请你拿这个去给令妹看。”
说着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出门去。这里额尔机瓦额,原也曾向巴斯翰求过亲,人品才貌,勉强也配得上,如今巴斯翰见事机急了,便答应了他。把他妹妹嫁到董鄂部去。这风声传到渥济格耳朵里,更觉十分难受。不到几天,那额尔机瓦额,一个人骑着马在八达山下闲逛,忽然山凹里跳出几个大汉来,七手八脚,把额尔机瓦额拖下马来,拿起钢刀,一齐下去,早斩成肉泥。巴颜膝下,只有这个儿子,如何不伤心痛恨,当下便出下重赏,查拿凶手。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便有人说,几个大汉里面,有一个名叫渥济格的,只因他是建州卫都督的侄儿,没有人敢来出首,可怜瓦额,好好一个英俊男子,只因娶了一个美貌妻房,送去了自己的性命,真是前世的冤孽。由此董鄂部和建州卫,结下深仇,各自调动后翁,预备厮杀。亏得后来奉哈达汗说道杀死令郎的几个凶手里面,也有一个名叫渥济格,但是这个渥济格,不是那个渥济格。那个渥济格,是堂堂都督的侄儿,岂肯做这样强盗的行为,如今都督觉昌安,为两家和气要紧。特意挽我们出来,给你两家讲和。现在他侄儿亲自带了牛羊金帛,在营门外听令。你若肯时,便传他进来,当面谢过罪,还叫他拜你在膝下,做一个干儿。你若不肯,我也带着三五千精兵在此,看谁先动手,我便打谁。奉哈达汗说到这里,立刻把脸沉了下来,索长阿部主,又眼睁睁盯住巴颜的脸上,露出一种凶恶的神气。巴颜害怕得了不得,不容他不点头答应,当下吩咐侍卫出去,请渥济格公子。一会儿,公子大脚阔步地走进来,见了巴颜,急抢上几步,行个全礼,又退下去,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巴颜起初见了渥济格,原是一腔愤怒,一转眼看看他出落得一表人才。他原是喜欢男孩儿的,见了不由他心肠不软下来,又禁不得渥济格满口的干爹长干爹短,早把他一肚子的冤仇,丢向爪哇国去了。便带领渥济格到内院去,拜见福晋,把收渥济格做干儿,和凶手是另一个名叫渥济格的原因说明。那福晋见了渥济格这样一个漂亮人物,早欢喜得无可无不可,如今膝下正苦寂寞,便留他住在府里,每天给他好玩好吃,这时他媳妇正是新寡文君,见了渥济格,又是个前度刘郎,也曾相识,不免有许多伤感。正是:无限深情萦梦寐不知何处说恩仇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古埒城章京携美眷 佟家堡红粉识奇才
却说巴颜的新寡媳妇,见了渥济格,便想起从前和他在山冈子相见那种痴情的样子。后来他却亲自上门来求亲,割下头发来。看他那热烈的爱情,原不该辜负他,只因我哥哥一时固执,打破了这段姻缘,闹出这场大祸。如今他住在府里,朝夕相见,倒也解了多少寂寞。有时背着人便互诉衷曲,说不尽的旧恨新欢,山盟海誓。快乐光荫,容易过去。渥济格住在府中,不知不觉住了一个多月。忽然想起要回建州卫探望他的伯父伯母,便和他心上人商量,不免有些难舍难分的情景。后来还是那媳妇想出一条计策来,怂恿着他,去对巴颜说:董鄂部和建州卫,本是一脉所生,现在分做十二处,形势涣散,倘有别处兵马来到,怕一时不易照顾,还不如两家合做一起。如今建州卫兵强地广,你老人家搬进城里去住,有我叔叔保护着,也可以过几天安闲岁月,享几年福,免得在此独自支撑,提心吊胆这一番话,果然打动了巴颜的心,便带着妻子媳妇,跟着渥济格,搬到建州城去。建州都督觉昌安,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得了董鄂部许多城池。渥济格因和巴颜住在一起,诸多不便,便又在董鄂部中,选得两处部落,和他的心上人搬去,一块儿住着。他叔侄两人,各镇一方,威名日大一日。且说觉昌安生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名礼敦巴图鲁,第二个儿子名叫多尔衮,第三个儿子名叫界堪,第四个儿子名叫塔克世,第五个儿名叫塔克篇古。这五个儿子,个个都是英雄出众,好似五个大虫一样。觉昌安手下又有一名大将,名叫王杲。他部下有一大队狼虎兵,爬山如虎,渡河如狼。这狼虎兵所到的地方,不用交绥,便吓得敌人下马归降。五岭以东一带部落,都是他一个人收服下来的。觉昌安便也另眼看待他,常常备下酒席,两人在府中相对吃喝。有一天这王杲带了他的儿子阿太同来,这时阿太年纪只十八岁,长得好似玉树临风,英秀又不在渥济格以下。王杲率领着阿太,叩见过觉昌安,又吩咐他到内室去拜见。阿太便跟着府中的人进去。那几位贝勒的福晋,一见了阿太,便把他拉住了,说道:“长得好俊的小子。”
说着,把他推到觉昌安的妃子身旁去。他婆婆已是老眼昏花,把阿太拉近身边,对着他脸上身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把个阿太看得不好意思。嫩脸通红起来。塔克世的福晋喜塔喇氏,在旁拍手大笑,说道:“人家娇生惯养的,那里见过你们这泼辣的阵仗儿,你们不看见他小脸儿通红了吗。”
接着塔克世的次妻纳喇氏说道:“婆婆天天着急,找不到一个好孙婿,如今这儿郎,大概可以上婆婆的眼了。”
一句话提醒了妃子,说道:“好啊,我们把大孙女儿配给他罢。”
这大孙女儿便是礼敦的大女儿,也长得面丽丰润,体格停匀。当时礼敦的福晋,听了便接着说道:“婆婆说好总是好的。你老人家的眼光,决不会错。”
正说道都督从外面进来,他本来有联络王杲的意思,一听这个话,便竭力怂恿说好。不多几天,都督府里,办起喜事来,当然十分热闹。建州部下各处章京,不消说都来送礼贺喜,满洲地方有名的部主,都来道贺。那阿太自娶了大孙女做妻子,夫妻俩十分恩爱。那岳家又看待得他十分好。他落在温柔乡中,真有乐不思蜀的样子。到底大孙女关心丈夫的前程,悄悄地去央求祖父。觉昌安看在自己孙女儿面上,便封阿太做一个古埒城的章京。大孙女心下十分满足,忙催着他丈夫动身。谁知阿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只是迷恋着妻子,不肯去。不觉恼了这位夫人,顿时把脸上的脂粉,一齐洗去,又把身上穿着的一件锦绣旗袍,扯得一片一片和蝴蝶一般。噗的翻身跪在丈夫跟前,呜呜咽咽的哭个不住,阿太搂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