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我心里苦哇。”他的声音闷闷地,因贴在她怀里,倒像是她自己说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她点着头,有眼无珠,究竟是怎样的天谴,有眼无珠,传出去皇室的尊严将扫地,她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玄烨,我会陪着你的,即便是下地狱,我也陪着你。”
她看不到玄烨的脸,此刻是多么古怪的一副表情,似乎笑着,又比哭更难看,似乎讽刺,又无比可怜可悲。
容悦抬手在他脑后轻轻抚着,光线一寸一寸在澄砖地板上轻移,光明被谁的手一点一点偷去,可没有谁会怕,因为知道第二天,那光线会以积聚沉淀的雄浑力量爆发,突破一切险阻,播撒温暖和希望。
容悦双腿越来越酸,尤其是以这样前倾的姿势,小腹也开始传来下坠的感觉,似乎里头塞了只秤砣一样,容悦担心出事,正要说话,便觉被什么弹了一下,她原以为是玄烨动弹,等腹部第二次传来那震动,她才无声笑出来:“皇上,他踢我了。”
皇帝茫然抬头来,黑暗中那茶褐色双眸疏忽亮光一闪,他才回过神来,发觉她一直站着,忙说了声该死!
本想抱容悦起来,可因坐的时候长了,双腿有些发麻,只能搀着容悦,一步一步走回炕上去。
容悦牵起他的手贴在腹部,小家伙很给面子的又打了一拳,似乎在跟阿玛打招呼。
皇帝半坐在脚踏上,手一动也不敢动,小家伙显然耍拳脚累了,见做阿玛的这样执着,颇为不耐烦地踹了一脚,皇帝忽而惊喜笑道:“又踢了一下。”
容悦不由笑了下,原来高高在上杀伐决断的皇帝也有这样犯傻的时候。
帘外传来李德全的声音:“启禀万岁爷,福建水师提督特使刚至。”
“叫进来!”皇帝站起身来,掏出火折将炕桌上的宫灯点燃,眸中的活力与生机渐渐回来,又恢复了那器宇轩昂的华贵态度,几乎叫容悦怀疑,方才所看到的,只是自己一场幻梦。
容悦便去了次间,隔着帘子向外看着。
脚步橐橐,李德全并一个戎装军士进了暖阁。
那军士风尘仆仆,却也还精神,进门直接磕了个头,语气中难掩激昂之情:“皇上,澎湖大捷!澎湖三十六岛全部归顺!”
皇帝眉间重新带上那运筹帷幄的神态,笑道:“好!给朕说说。”
那士兵又磕了个头,说道:“施提督自从带兵到达铜山,十六日到了澎湖,两军交锋,都督一直亲自督战,被流炮烧着面部,右眼受了伤,却还坚持指挥。右营游击蓝将军也被流炮击中,腹部破裂,仍继续战斗。
如是打了六天后,两军都杀红了眼,损失惨重,携带的粮食弹药也即将告罄,又快到海上风暴的日子,都督便下令与敌军决一死战。
当时炮火,火箭,药罐,矢石,像下雨一样,总兵朱天贵冒险冲入敌军战舰之中,试图扰乱敌jūn_duì 列,不幸被炮击中,穿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