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也没有先把鬼神法则传给徒弟,再等着这个徒弟杀了自己,抢走神格。他一步到位干掉了自己,直接把神格传给了徒弟!
也可能,就不是徒弟?
没教过的能叫徒弟吗?不叫吧……
鬼神交替,王不见王,炼狱里这就是一轮新的腥风血雨。
做鬼神,其实很简单的。
只要你不把那些普通鬼魂看在眼里,不把它们的命当命。
与灾祸伴生的黑无常,逼退掌禁锢的枷锁二将,掌罪孽的文武判官,甚至掌生死的牛头马面,并不算困难。只是这个不放在眼里,得是真的不放在眼里,不是你狠下心去下得了杀手就行的。
一个规则放下去,十八层炼狱的鬼魂都在哀嚎惨叫,你得听不见,眼里只有那六个只受了些微一点束缚的鬼神。
从田小八到田八爷。
昆仑小师妹这一步迈过来,就知道自己大约是回不去了。
她渐渐地明白了,为什么另外六个鬼神都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她必须要时刻提醒自己,“人也是人,鬼也是人”,才保住自己那一点仅存的理智。
记得生命里哪一部分是本色,哪一部分是代价。
船灵穆前辈、五代掌门人、七师兄、四师兄、二师兄、大师兄……昆仑……
她反反复复地把那些人说过的,已经在脑海里渐渐褪色的话语,重新拿出来咀嚼。
至今还没有触动过这个世界的白日变黑,江河倒流。
她只是渐渐想通了一件事,如果,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这个世界的降世之神。那么我原本的世界里,神又是什么?
传闻,导致了地府崩坏的冥神烛阴,和导致了天藤断绝的空神奢比尸,当年那两拨缺德缺心眼儿的前辈花了很长时间才使它们复苏的。因此才有消息外泄,修士暴动,地府遭到围攻,天藤被人撅断。
可那为什么一定是古神的复苏呢?
有没有可能,那其实是初承神格,尚待融合……
田战摩挲着脸上浮屠深刻,冰冷坚硬的无常鬼面。不敢拿下,也不能拿下,一旦离身久了,就有可能被人抢去位格。
地狱里那帮老鬼,别看疯傻,又有哪个没在暗地里谋划过干掉鬼神,取而代之?
三界六道,三界六道……
明明世有六道,豪不相容,何以却只有三界?
炼狱一界,人世一界,传说中飞升后的上界是第三界。
有没有可能,所谓飞升,就如同地府未崩的年代,炼狱中的刑满释放。
若然如此……
如果这十八层炼狱便是人世的下界,那么人世,又是何人的炼狱?
人世中的“无常鬼面”又是什么?
在哪儿?
也像白无常的鬼神格一样,丢失了么?
拔舌地狱里,血红遮眼。
连吹起来的风也带着一股腥味儿。
尽管如此,七位丑态各异的鬼神们——以鬼神格自带的那几身扮相而言,那的确是丑态的——仍然或站或坐在拔舌地狱的不同角落,愣愣地望着天。
“这得有……两三年没进来人了吧?”
“二比一的时间流,三年半啦。”
“难道那帮事儿逼小青年儿突然都转了性了?”
“不能够吧,自古年轻爱作死,估计是外间出了什么大事吧。”
“那得是多大的事,才能阻止满世界的年轻人作死?”
“也可能是怹们五代墓葬里的行尸变强了,不小心撞进来的傻子,都没能活着走到炼狱图面前。”
“哎,再没人进来递个信儿,老子都快忘了雪山在南,还是南海在北了……”
“你智障么?南海,那是在东边的!”
“哦,酱紫。”
田八爷直挺挺地站着,头扬起来,在寿衣和鬼面之间悄悄地伸展出一段白皙地脖子。
一地丑逼之中,一个马脸望着那段脖子,莫名地想起了天鹅。
继而想起了自己活着的时候,吃过的一种叫麻辣鸭脖的东西。
吸溜了一口口水,挠着下巴:“哎,老八,我说你上次不说要去酆都一趟,想法儿出去?后来怎么没信了?”
“对啊,咱们这代老八是从下面进来的稀罕鬼哎!跟咱们这些作死青年出身的不一样啊!”
田战把目光从殷红的天际收回来,转过脸看着鬼神马面,半晌才道:“出不去。离开酆都范围,就会被吸回轮回里面。酆都里的那些恶鬼,联手起来我也打不过,还受了伤。”
几位鬼神起哄起来:
“哦哦!我说咱八爷怎么老实了呢?”
“别瞎几巴乐了,炼狱一共两个出口,一边儿堵在酆都,一边儿堵在五代昆仑的葬山大阵里,很舒服么?”
“……”
“算了吧,咱哥儿几个位格融合太深,也离不了这方世界了。”
“那儿不是还有个能的吗?”
“难道你希望她能出去?”
“嘿嘿,我就希望恁死这小鳖……”
田八爷缓缓地把目光收回来,对那几个半疯半傻的鬼神之间的对话,置若罔闻。重新仰起头,看向了天。
当然的,她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