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坐起来,可是右手够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她使出了幻丝诀,等灵丝铺满了半身才反应过来,原来天罗绞杀阵也是需要两只手的。她的左手不是不能动,而是没有感觉。气感也没有。
张了张口,发现半边舌头麻木之后,就果断地闭上了嘴。
她不想听见自己嘴里发出呜呜地怪音,这点尊严,杨夕想给自己留着。
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任何可以传音的法诀道术。
杨夕静静看着床边旭日高升,日上中天,又渐渐地日薄西山。
当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流出来,漫过床单,被尚有知觉的右半边身体感觉到的时候。没人能透过漆黑的铁面,看清背后的人是什么表情。
她一动不动地,等着那液体浸透床单,渗透床褥,散发着潮气,最后渐渐地变冷。然后躺在冰凉潮湿的床铺上,没有办法伸手去关上窗。
月光白得格外地凉薄。
月牙儿也弯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好像是什么人的耻笑。
景中秀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一眼看见杨夕现在的样子,景中秀当场就哭了。
他给杨夕换了身新买的干净衣裳,又换了铺盖,并没想过要去找个女人来做。人活到了这个份上,连性别也都不重要了。
他坐在杨夕的床边,摘下挂脖的眼镜,额头抵着床栏,两手捂住了脸。
“杨夕,是我对不起你……”景中秀哭出了声。
杨夕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个漆黑的发顶。
景小王爷是短发的,所以并没有髻,只有一个毛茸茸的球球。
她伸出右手,摸了摸景中秀的发顶。
才发觉当年大哥哥一样的景小王爷,如今的感觉竟像是小辈了。杨夕一遍遍摸着他的头,好像在说,别这样。
景中秀的脸仍然埋在手中,嘶声道:
“你不知道……杨夕……你不知道……”
杨夕想说我知道,可是说不出来。只好又摸摸他的头。
景中秀沙哑地说:“从窃天论道结束,我师父本来要带你去大行王朝的,陆百川说你的因果在那。是我告诉他们,你不能去……”
杨夕的手,停在了空气中。
半晌,仍然落下来,抚在景中秀的头顶。
她想起了十八层炼狱里,景中秀的心魔。
所以,那不是小王爷的恐惧么?那会是什么……
最后景中秀找了一个去买晚饭的蹩脚借口,匆匆地走了。
留下杨夕一个偏瘫的小老太太,躺在床上肚子咕噜噜。
还好修士少吃一天饿不死。
杨夕叹了口气。
不多时,晚饭来了。热腾腾的一碗土豆粥,带着昆仑食堂大锅饭特有的浓厚香气。
带来晚饭的人却是昆仑杀狼剑江如令。
也是无面人偶师江如令。
江如令把杨夕从床上抱起来,放在腿上。
一勺一勺极耐心地喂完了粥。
“饱了么?”
杨夕适时地打了一个嗝。
江如令于是放下碗筷,“今天开始,你继续跟我学人偶术剩下的部分。”
杨夕眨了下右眼,颤巍巍地。
江如令道:“人偶术乃杂学,所涉技巧包罗万象,除了你已经学会的,直接入人识海。还有用神识借助媒介强控的手段,不过这种做法,敌人是清醒的会反抗,所以通常不推荐。”
江如令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握住小老太太的左脚腕敲敲,“它还能反抗么?”
江如令的手是惊人漂亮的,像一尊玉雕的美人手,弹了弹杨夕的裤脚。抬起眼凌凌地斜了杨夕一眼。
半晌:“你瞅啥?”
杨夕噗嗤噗嗤地笑了。
口水顺着嘴角,都要从面具边上流下来了。
大概三天之后,杨夕终于习惯了用右手像提线木偶一样操纵自己的左半身。气感和知觉还是没有,但总算能下地了。
左边脸颊也被无面师父埋了三根丝线,表情是没有表情的,但终归不是嘴歪眼斜了。无面师父常年给自己换脸玩儿,对于美容似乎莫名地无师自通了。
埋完线之后,杨夕把面具抬上去,面无表情地看看镜子,觉得自己还年轻了一点。
看起来,也就六十多岁吧……
直到这时候,江如令才慢悠悠地开始说事儿:“你现这个状况,凡药石,皆无效。真不考虑考虑双修?”
杨夕咧了下嘴,只有一边嘴角能动。
看起来颇像牙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