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说。
我最不善应酬,用中文就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
我想离开这里,尽快回去,谁知道,我们的飞机被大雨阻隔,只能推迟到第二天。
亚热带的天气,下雨都下的闷热,我在宾馆的房间里上网,又遇到“我就不信注册不上”。
又跟他打了几局台球,互有胜负。
夜深了,我们聊了几句。
“你好像好点了。”
“不然怎么办?”
“时间和工作是良药。”
“应该没错。不过我希望药劲再大点。”
“哈哈。”
这位网友很快下线了,我自己站在窗户旁,发现雨停了。
有人敲我的房门。
我犹豫很久才去开门。
是文小华,换下了职业套装,穿着件暗红色碎花的裙子,头发披下来,挺好看的一个人。
“我饿了。”她说。
“叫服务员啊。”
“你之前来过惠州没?”
“没有。”
“我们去吃大排挡吧。”
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我只好同意。
雨后的城市里,飘着味道咸咸的空气,夜空被洗刷得干净,可见满天星斗。
我开着工作车,在文小华的指挥下,来到灯火通明的小吃街。
我们要了逆糍,艾角和白灼的小海鲜,文小华的胃口很好,沾着米醋,吃了许多。我喝了一点啤酒。
“你不是也没有吃晚饭吗?”她问我。
“不饿。”
她放下筷子,用餐巾印印嘴唇:“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挺情绪化的人,程家阳。”
“哦?”我看着她。
“我每次见到你,都是不一样的情绪。高兴的时候挺高兴,不高兴的时候,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你知不知道,咱们来这的路上,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我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没注意。”
她也笑了,看着我,没再说些什么。
吃完宵夜,我们开车回宾馆,我送她回房间,道晚安,又自己回去,洗了澡,躺在窗上,听见窗外的潮汐声。我于是又想起乔菲,是不是又有些矫情?
第三十章
程家阳
我回来不久,搬到家里住。
我从商务部的老周那里知道,乔菲辞了在他那里的工作。
她当然也没有回旅行社兼职。
在这天下午,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刚开始就想笑,分明就是小孩子,她这是跟谁来劲呢?没有外快,让自己更拮据。
再想一想,她这是为了躲我。
彻底了断跟我的一点点关系。
我想到这里,拿起车钥匙就离开办公室。
我开车来到外语学院,去了法语系,教室里没人,我在宿舍楼下面转了两圈,也没看到她,我点了一支烟,想,要不要在楼下打电话找她呢?正在我犹豫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运动场上有人在打篮球,两队女生正杀得不可开交,一人矫健的突出重围,带球上篮,投中得分。她跳起来与同伴击掌,回过头来,是乔菲啊,小小的脸孔又红又亮,意气风发。
我笑起来,掐熄烟,发动车子。
我在怜惜谁呢?
这个人从来过得比我好,如今摆脱我,再不用应酬,恐怕是更加自由。
我还担心她的冷热,不如担心自己。
车子开到英语学院门口,居然看到久违的身影,傅明芳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自她结婚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又是初夏,明芳穿着她喜欢的浅色的裙子,在树荫里经过,风姿袅袅。
我按了按车笛。
我们在学院门口的茶座坐下来,一年前这里叫“爱晚亭”,现在叫“春天画画”,老板也不知换了几任。
来这里坐的大多是外院的师生,我们选了靠窗的一张台,要了绿茶和怪味蚕豆。
“怎么样?结婚之后的生活,挺滋润的吧?”我笑嘻嘻的问。
“没觉得有什么改变。”明芳说,“每天多了一顿饭要做,出外旅行,有另一个人陪伴。”
我点点头。
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家阳,你看没看出我有什么变化?”
我仔细打量,只觉得她别来无恙啊,气色很好,面色红润,比没出嫁的时候,似乎多出一股风韵。
“你姐姐我有baby了。”
我愣了一下。
明芳微微笑,喜悦溢于言表:“你都看不出来?没多久就有小孩子叫你小舅舅了。”
我握她的手,终于发现她确是比从前丰腴一些:“恭喜,真是恭喜你。”
“我从前也是不安分的人,你可能也看不出来,不过,我也总想着世界各地的走啊,见不同的人,过不同的日子,不过,结了婚,思想上就稳定下来,得过日子,有了孩子,就觉得更不一样了,好像有东西把你飘飘乎乎的一颗心沉淀下来了。”明芳说,她的手又覆在我的手上,“男孩子虽然不急,不过有个家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还男孩子呢,都27,快奔三十的人了。”我说。
“所以啊。不如找个合适的对象,好好相处了。”
我低头笑着说:“明芳,你真是啊,我还当你好好的,原来都变成师奶了。”
这个时候,有几个女孩走进来,看样子好像是刚刚在场上打篮球的学生,她们的运动服上写着“日语系”的字样。
她们就坐在我和明芳旁边,叫了汽水,水果沙拉和一些零食,因为刚刚的失利而愤愤不平。没有几句,说到乔菲。
“你们看到今天法语系投中好几个球的那个女生没有?知道她是谁?”
“有什么新鲜的,乔菲嘛,现在当红呢,谁不知道她的那点事迹?一直在夜总会坐台。”
“我还当是怎么样的一个尤物,原来是个假小子。切。”
“哎不过她劲头可挺大的,球打得挺好,听说学习也不错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做那种勾当?”
女孩子七嘴八舌的讨论,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恶毒。看看明芳,她也听到了她们的话。
“你知道这件事?”
“学校里传的很盛。”她饮了一口茶,“小女孩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中伤?这些人啊,就是捕风捉影的,别说这件事不见得是真的,就算是,谁这一辈子还不犯个错误?”
她声音抬高,对旁边桌子上的麻雀们说:“同学,公共场合,麻烦你们小点声。”
我开车送明芳回家,自己漫无目的的在公路上行驶。
我觉得有一些混乱。
乔菲,她现在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任她的心脏再坚强,什么人能在如此可怕的飞短流长中生存?
可是我今天,看到她打篮球,她欢笑,我想起,她特殊的家庭,她从小经历的磨难,她多舛的命运。
我在海边停下车子,看见暗黑色汹涌上涨的海水。
我想,我要为她做一些事情。
乔菲
时间过得很快,就快要期末考试了。
我一边复习,一边打电话给一些小的旅行社,希望能在假期的时候找到一份兼职来做。
不过,对方在知道我还是个在校生之后,基本上就把我帕斯掉了。
我在离开程家阳安排的两家兼职工作时,也没有要一份鉴定,现在来看,除了我自己知道还算经验丰富外,别人看,基本上还是一个白丁。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我爸爸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我妈妈在街道的帮助下自己租房子开了一个小卖店,不用风吹日晒的卖烟了。
那天,我在宿舍看书,寝室电话就响了,主任又要找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穿鞋的时候想,我也不在乎什么了,大不了就退学呗。那我就去南方打工,不然去非洲援建,那边可缺法语翻译了,钱挣得也不少,我再把炒菜练好,到了那边当翻译还可以当工地上的大师傅,挣两份工资,就攒钱,不花钱,非洲那边反正也没有什么可消费的,我攒个三年钱,给我妈点儿,就可以去法国念书了,按照欧德说的,去蒙彼利埃,阳光灿烂的南海岸,太好了。
主任,请你现在千万退我的学。
我想着想着,就到了主任办公室了。
敲门进去,只有老教授自己。
他正在低头写东西,抬头看了我一眼:“来,你过来坐下。”
我现在很是大无畏,其实我从来差不多都是这样。
主任给我几张表格:“乔菲,把这个填了,中文,法文各一份。”
我低头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份出国留学的申请表。我战战兢兢的问:“老师,怎么回事?”
我知道情况以后,就明白这应该是程家阳的大手笔了。
外交部和教育部与法国的高级翻译官的联合培养计划,全国范围内选送精英赴法国著名翻译培训学院留学,安排食宿,并享有每月600欧元的政府奖学金,为期一年。
被选出来的大多是翻译专业二三年级的硕士研究生,而我的这个名额却是从外交部方面带着名下来的,留学地点是蒙彼利埃三大,保罗 瓦莱里大学翻译学院。
“老师,我,我,”我说都不会话了。
主任停了笔,摘下眼镜看看我:“乔菲,老师一直都觉得你是好苗子。这次出国留学要懂得珍惜机会。回来之后,报效国家。”
“我的事儿……”
“就不要再提了。学校如果不相信你,就不会同意你出国。好了,回去填表,三天以后将表格,简历,给蒙三大的申请函寄到外交部。别耽搁啊。”
我从主任那里出来,懵懵懂懂的回到宿舍,拿了烟,又躲到厕所里。
人生的急转弯让人措手不及,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如今摆在面前。只是,我此后又要欠程家阳一笔重债,我觉得难以割舍,又无力负担。
有人重重的敲厕所的门,恶声恶气的喊:“谁在里面抽烟?”
门被拉开,是本周值日的日语系的女生,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鄙夷的神情,义正词严的说:“同学,不许抽烟。”
我慢慢地站起来,弹掉烟头:“好,对不起,我离开。”
好,对不起,我离开。
第三十一章
程家阳
我将乔菲的表格,简历,相关学历证明和申请函从材料袋里拿出来,仔细的检查,我才想起来,这时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笔迹,娟秀而有力,好像她这个人。我修改了她的一点点错误,把它交还给负责教育合作的同事,他笑一笑:“这是谁啊,让你这么费心。”
“朋友的妹妹。”我说。
不久之后,法国大学回函,寄来了提供给留学生们的注册证明和住房担保,保罗瓦莱里大学给乔菲的函上,要求她在六月底抵达,参加假期期间基础语言的培训。
这样想起来,时间过的是真的快。
去年六月,陌生的我们缱绻在一起;翻过这一年,我送她离开我身边。
我曾经以为,我们不会分开,可现在,我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情,但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曾经培在我的身边,给我快乐,给我温暖。
我这样想的时候,开车在路上。
车篷敞开,槐树在我的身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遇到红绿灯,我的车子停下,看看旁边,是曾经去过的电影院。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牵着手,站在橱窗前,好像在商量要看什么电影。
海报上说,有老片子复影,《卡萨布兰卡》,男人最终送走心爱的女子。
电影的最后一幕让人感动,美丽的英格丽褒曼泪眼婆娑,对即将永别的亨弗里鲍嘉说,请吻我。
电影里,女人是绕指柔,男人如百炼钢。
轮到我的身上,就恰恰相反,真是让人不平。
我在这一个路口调头,奔向外语学院。
我打乔菲的电话,没人接。
我在宿舍楼下打内线电话找她,仿佛一年前的一幕重演,同学告诉我,乔菲回家收拾行李。
乔菲
我回了家,跟妈妈说,我要去法国了。
妈妈说,你做梦啊?那你去吧。
是真的,妈妈,我给她看我已经办下来的签证,你看看。
她说,你随便拿个东西来骗我,反正我也没见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
我爸爸说,这是真的。邻居家也有小孩子去日本念书,他过来仔细看我的护照和贴在里面的法兰西共和国的签证。
这回信了吧?我过两天就走了,公派留学,一年以后回来。
他们接着就犯了愁,法国,东西比沈阳还贵吧?
妈妈说,生活费怎么办?
有政府提供的生活费。每月合人民币也有6000多块。
怎么这么多?学校给你的机会?他们问。
我想了想,妈妈,你记不记得去年来过咱们家的那位大哥?
她说,记得,记得,是他帮你办的?
我说是。
菲菲,你记得要报答人家。
我点点头,不过自己也心虚,我怎么去报答程家阳呢?有什么东西是我有而他没有的?
我收拾了行李,将它们托运走。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去了大连。我在这个城市的海边坐了很久,想起那次旅行,我与程家阳,飞机上的温言软语,相握着的手,彻夜的激情。如今成了一个人对一段情缅怀的内容。
程家阳
乘飞机,坐火车,我又一次来到她的家乡。
到了她的家,菲的爸爸在,我看过他的照片。
我用手比划着问他,菲去了哪里?
他用笔在纸上写道,回来不久,昨天已经回去了。
我一下子坐下来。旅途长,不要紧,扑了空,却让人顿觉疲惫。
菲的爸爸给我倒水,我谢谢他,一口饮干。
我写字给他看,说,我是菲的朋友,知道她要出国了,想要见一见她。您的心脏好些了?
好许多,谢谢你。
我得离开了,得去找她。这是一些钱,不多,请您收下。
他执意不肯,推推搡搡了半天。
我不得已,只得将钱收回。
我要尽快赶回去,在她走之前,见她一面,有些话,没有说过,现在想起来,后悔是可怕的感觉。
我在乔菲家楼下的小市场里找到一间鲜肉铺,问老板:“5号楼的乔家,您熟吗?”
“两口子都是聋哑人?小姑娘学外语的?”
“对。”
“老邻居了。什么事?”
我从怀里掏出钱:“这是两千块钱,麻烦您周末还有过节的时候给他们家送些鲜肉、排骨。”
老板用围裙擦了擦手,看看我,寻思了一会儿:“行啊,我给你打个收条。”
我把收条接过来,这样总算办成了一件事。
我马不停蹄的回去,乔菲的同学仍是对我说,她不是回家了吗?
“还没回来?”
“没有。”
“她不是已经去法国了吧?”
“没有没有,我们今天早上才替她收了行李。”
我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还没有走,那我就在这里等她。
可是这天下午,部里忽然就下了任务,我顶替生病的师姐去上海,为国际大律师年会作同声传译,为期两天。
可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这也太突然了,您怎么才告诉我啊?我连准备都没做呢。”我跟主任说。
“你大少爷突然失踪三天,让谁做准备了?”他抢白我,又转到我后面,拍拍我的肩膀,“再说,我也没办法啊,她突然病了,我怎么办?处里别人也没准备啊,还就得小程你出马。”
干这一行的,没有办法。军令如山。我只好祈祷乔菲不要在这两天离开。
会场如战场。
我本来状态不佳,没有准备好就上场翻译,绞尽脑汁,好在上海方面的同行素质不错,我们合作的翻译效果姑且算是理想。
在回来的飞机上,以为是稍稍打个盹,不小心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心神已不在此地,问空姐,她回答说:“这是国航去大连的班机。”
醒过来,是一个梦。
突然想起来,自己就笑了。对啊,怎么没有想到,菲会不会去了大连?我回去了,她想必也已经回来。
见了面,要对她说,这一路,一定小心,用功读书,回来作了高级的翻译,为她的爸爸妈妈赚大钱。她的行李会不会很多?好在托运处我有熟人,超重多少,也没有关系。她带没带一些干菜?蘑菇,木耳,好吧,这个我来买。卫生巾倒不必,我也曾留意过,法国那边跟国内差不多的价钱。不过这个,不说也罢,免得她又说我是事儿妈。
这样想着,就好像归心似箭,下了飞机,脚下生风,一溜小跑的冲出通道,在出港口登上单位的车子。
车子还未走出机场,我的视线被对面大巴士上的巨幅广告吸引,草本精华洗发露的广告女郎,微微眯着猫一样的眼睛,黑色的头发绸缎一样光亮。好像乔菲。
我的粗心在此时演变成不能挽回的错误,我都没有向上看一眼,没有看见坐在车里,即将踏上飞机的乔菲。
第三十二章
乔菲
一直向西飞行了将近10个小时,当地的傍晚时分,我抵达巴黎。
取行李,出港,到处是高眉深目,低声说话的外国人,一转眼,原来已经来到陌生的城市。
我要去南方的蒙彼利埃,要到城里的火车站乘高速火车。一路打听上了大巴士,车子在夏天蒙蒙的细雨中穿过城市,驶向里昂火车站。
暮霭中的花都。
我这一路只觉得眼睛不够用。
古老梧桐,霓虹街灯,细雨润泽几百年的街道,水气氤氲神色暗淡的行人。有美丽的少年牵着大狗在街头匆匆过,有神秘的女郎在咖啡座透明的橱窗里点燃一支烟,静静看向外面,不知谁是谁的风景。依稀可辨的是远处铁塔高高的影子,虚虚的,是印象派的造型,我用手指轻轻敲打窗子,用法语低声说,埃菲尔,埃菲尔。
前面同乘的老外回过头,问我:“第一次来巴黎?”
我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啊,对。”
七点多钟,我到了火车站,买票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最后一列去南方的火车刚刚离开,最近的一列要等到明天早上六点半。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等待。庆幸的是,人家见我大约不到25岁,又乘坐最早的一班火车,给了我五折的车票。
我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想要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吃点带来的饼干,碎渣掉在地上,吸引来大群灰黑色的鸽子,蹦蹦跳跳得直吃到我脚边。
不知等了多久,车站里的人渐渐少了,我看见几个高大的警察牵着嘴上带着皮质嚼子的凶猛大狗走过来,几个人在离我不愿的地方站下来,低声说话,不时向我看一看。
这么苟且,我心里冷笑,我从来习惯孤身一人,来之前,早已准备好,小样儿,谁要是敢刁难我,看我如何发作。
我心里默默背诵一段准备好的话: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受法兰西共和国教育部,蒙彼利埃保罗瓦莱里大学邀请,来法国留学,如果遭受不公正对待,我受我国大使馆保护,并有权诉诸法律……
以及:哦,原来这是法国的民主?
好,再来一遍。
过来的是相对年轻的一个,谁知他面露微笑,用僵硬的英语说:“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
我用法语回答:“中国人。我说法语的。”
“太好了。”他搓搓手,“小姐,你不能呆在这里。”
“为什么?”我已是箭在弦上: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马上就要张口而出。
“一来这里不够安全,单身女性最好不要待在这里。二是,最后一班火车已经发走,火车站将在半小时之内关闭。”
火车站还会关闭?
我愣了一下,怎么教材上没写?
但他说的没一句不是好话,可是,那我去哪里?我向外看看,什么时候了?怎么咖啡馆都打烊了?
“我说得你听懂了?好,那我再说一遍英语……”
我赶紧伸手阻止,老实的说:“您看我的行李,我不知道去哪里。”
年轻警官看看我,为难的样子,回去请示同伴,又作一番商议,过程中那几个人向我微微笑,现在觉得刚才的想法真是武断,又觉得倒是为难了人家。
年轻人过来对我说:“不远处有为学生提供的青年旅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空位,不过,我可以把您送过去。您看这样合适吗?或者……”
他提的第二个建议是让我去附近的警署等我第二天早上的火车。
哪有这样的道理?留学的第一天就进局子?殊不吉利。
我说:“麻烦您带我去青年旅馆。”我看了看那边的几个人,又多留了一个心眼,我笑一笑:“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的警察?”
年轻人也笑了:“我们不是警察,是巡逻的宪兵。我是实习宪兵祖祖 费兰迪,我的兵号是……”
我作放心的样子,笑着说:“啊,是宪兵啊,哈哈……”
转身就掏出小本子,用汉语写道:我如果遭遇不测,是被一个叫祖祖 费兰迪的实习宪兵带走,他的兵号是……写完了,自己就有点发呆,这是写给谁呢?谁会看到这些字呢?
程家阳。
我缭乱的写他的名字。
人长得高大就是好,我沉重的箱子被年轻宪兵轻巧的提起来,大步子迈开,代我离开车站。
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走得真是不远就到了青年旅馆。我真幸运,还有空床。价格已经为世界各地的青年学生压到最低,18欧元,我没敢换成人民币想。
登记完了,宪兵对我说:“现在是两点钟,您的车是什么时间?”
我拿出车票,看一看:“六点半。”
“不要晚了。再见。”
“谢谢您。再见。”
我洗了洗,青醒白醒的躺在床上。
虽然旅途劳顿,不过,心里是新奇而兴奋的。
我现在人在哪里?巴黎啊。埃菲尔的巴黎,卢浮宫的巴黎,拿破仑的巴黎,雨果的巴黎……
而我将要去的是地中海边风景如画的蒙彼利埃。
人原来已经在实现了的梦里。
不过也隐隐心疼这容纳我4个小时的18欧元,留给家里一点,我带来自己的大部分积蓄,可是仅仅有放在内衣里的可怜的几百块欧元。
可得省着点。
我想起刚刚在车站的一幕,为自己的紧张兮兮和小心翼翼而觉得可笑。
这样想着想着,天空就有鱼肚白了。
我看看表,啊,还是北京时间,那么现在的巴黎时间是……
此时有人敲门,我打开,是高大的法国男孩子,仔细看看,哦,原来是脱了制服的年轻宪兵。
“小姐,现在是5点45分,您现在去车站,检票上车,从容一些。”
“好好,谢谢。”
我关上门,火速换了衣服,洗漱一下。
宪兵仍然是帮我提着箱子,送我到火车站。
路上我问他:“你们法兰西宪兵还负责接送外国人吗?”
“在火车站工作的,要保证公民及外国人安全。”
“负责送站?”
“那倒不是。我下了夜班,恐怕您睡的太晚,耽误火车,反正我回宿舍也顺路。”
“哦,真是谢谢。”
我们进了站,我看见几辆子弹一样造型的高速火车已经停在那里。宪兵指给我检票机:“请在这里检票。”
车票一头进一头出,打上小小的缺口。
宪兵告诉我:“火车上列车员会检票,请放在方便拿的地方。”
“当然。”我说。
车站里此时已有稀少的旅客。
我跟他握手,心里很是感激这个热心的青年。一迭声的说谢谢。
他看看火车:“您这是要去哪里?”
“蒙彼利埃。我要去学翻译。”
“难怪,您的法语说得真好。”青年说着笑了,“蒙城是个好地方。气候温暖,阳光充沛。”
“您去过?”
“我是那里人。”
“哦。来巴黎工作?”
“实习。”
“是啊,您昨天告诉我。”
我要上车了,再次感谢他。
年轻宪兵祖祖 费兰迪对我说:“加油。”
1100多公里的距离,高速火车风驰电掣,这号称陆地上最快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果然名不虚传。
车上乘客不多,有人小声地聊天,有人睡觉。我因为第一次乘坐,而心生感慨,我只见一路的风景影子一样的向身后飚去,快得让人措不及防,像峰回路转的人生。
第三十三章
程家阳
这一年的夏天,有这样几件事情发生:我与乔菲不及见上一面,她终于远赴法国念书,走了月余,没有给我任何音信;我在局里被擢升,除了日常的翻译工作外,还要顶替跳槽的同事,负责新进翻译的培训;关于网友“我就不信注册不上”,我知道的事情多了一些,以冷静的态度跟我批评女人的这位,确是个女人,网络上的写手,忙着自己的第二本小说。
“小说是有关于什么?”我问。
“住在天井对面的男女,对对方的性幻想。”
“有结果吗?见了面吗?”
“没有。没有见面。为什么要呢?徒增烦恼和失望。”
“又是距离产生美的主题。”
“这是句实话。”
“噢。
我要下线了。”
“时间还早啊。”
“睡觉了,还要上班。”
“少见你这样没有不良嗜好的男人。”
“谢谢呵,回头聊。”
我关闭电脑,打开台灯,阅读文件。
随手拿出抽屉里的大麻,点燃,吸一口,便又觉得不是那么疲惫。
不久我母亲过生日,家里举行小型的宴会。
小姨是司仪,她是风雅的高手,从音乐学院请来两位钢琴家助兴,自助餐是瑞士酒店的名厨到场精心炮制。
宴会当天,亲朋好友济济一堂。
另外一家很给面子,文小华的父母亲亲自赴宴,她那天与我母亲握手,声音轻轻地说阿姨生日快乐。
我眼看着我母亲眼睛一亮:“这是小华?多漂亮的姑娘。”
她自那时起对文小华留下深刻而良好的印象,因为在当天的宴会上,文小华也即兴演奏了一首钢琴小曲《小绿苹果》,技艺娴熟,不亚于专业好手。
啊这种女孩子让人佩服敬仰,身上有无懈可击的亮丽光环。不过不是我这种千疮百孔的人能配得上,所以在之后不久,我母亲要我送一些来自南美的好烟好酒去文家当作还礼被我断然拒绝。
“您要么让司机去送,觉得不够分量,就自己去送,让我去算干什么呢?”我说。
我母亲狠狠瞪我一眼。
家明不像我一样有这些无聊的问题。
一方面,他让我父母亲瞧够了厉害,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在上次那场战役后,双方都不轻举妄动,家明没有来历不明的固定的女友,而我父母对他的私生活也不敢横加干预;另一方面,无论在谁的眼中,他的风流生活让他看上去比我更像个正常人。
我深知这点,索性如法炮制。免得我母亲为我瞎操心。
只要有空,我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