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更没有设想过他和她竟会如此频繁的再度相遇。如果第一次是她自己撞了过去,第二次是因为圈子太小,到了第三次,不知道是不是就真的变成了命定。
总有些你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点的人,在前生今世中不断擦肩而过。也许会偶然的彼此认出,也许会偶然的结伴同行,但终于,也只是彼此路过。就像,在往餐厅洗手间而去的长廊上,他正好出来,她正要进去,他们仿佛在踩着时间的两头,一步一步相近,最后,擦肩而过。
彼此交汇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颖鹿清楚的感到岳少楠的目光在她锁骨窝间停顿了几秒,她也看到他似乎是征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笑意,似含情,似疑惑,似不甘,似茫然,似心痛。但终于还是谁也没去说什么,微一颔首就已路过。
终不过,只似最熟悉的陌生人。
顾颖鹿浑浑噩噩的坚持到清了版,时间才刚傍晚。本想拉上刘晴一起去逛逛街,一来实地考察一下流行趋势,二来也纾解一下自己的心情。结果这活宝又要去“体验生活”,满脑子一时郁结难解,顾颖鹿无聊的翻着手机通讯录,终于停在魏东遥的名字上。
回国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她也只保留了他这个工作用号码,以他的脾气,只怕十有八九会设置呼转。顾颖鹿只是鬼使神差的打过去,没想到居然很顺利的就拨通了,她这才头一次知道,一向自诩风流倜傥的魏大公子,用的手机彩铃竟然会是陈奕迅的k歌之王。
eason的声音里有种和周围人融不进去的悲伤,仿佛越热闹却越孤单。
“我以为要是唱的用心良苦你总会对我多点在乎我以为虽然爱情已成往事千言万语说出来可以互相安抚
我唱出心里话时眼泪会流要是怕难过抱住我手 我只得千语万言放在你心 比渴望地老天荒更简单未算罕有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
歌词令顾颖鹿有些出神,听了很长一段,才传来魏东遥懒懒的声音:
“有进步啊,居然知道打电话来了。”
顾颖鹿有些诧异的笑:“唷不打电话还真不知道,难怪那些铩羽而归的美人都对你是爱不得也恨不起,原来你拿得是苦情范儿啊,这个杀伤力果然是无敌”
那头的声音却陡然一冷:“说什么呢你”
难得她肯主动打来电话,魏东遥听到那头一时没了声,无奈的缓了缓语气才又说:“哪儿呢我接你去。”
并不问她为什么打电话来。顾颖鹿听着他已又是那副熟悉的慵懒语调,这才放回了心,随口应了句:“除了报社还能在哪儿啊。”
“那你就在报社等我吧。”不等她再说话,魏东遥已经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顾颖鹿回过神才想起来,要敢在自己报社门前就这么大摇大摆上了他的车,那明早她上的可就该是娱乐版头条了。忙不迭的又打过去想跟他另约地点,没想到才一分钟功夫,电话那头就已换成秘书台来接,只得在报社坐立不安的等着。
再等接到魏东遥的回电已是半小时后了,顾颖鹿急急说道:
“那个啥,你车稍微开过去点,在我们报社前面拐弯那路口等我”
“你以为我是警车呢,想停哪儿停哪儿。费什么话,赶紧下来”魏东遥老大不高兴的打断她,不容置疑的命令着。
顾颖鹿听到这口气,知道他的老大脾气已经上来了。路过刘晴身边,她也正好去赴约,又被拦着要一起下楼,一路忐忑的出了电梯,隔着大厅玻璃,顾颖鹿就看见魏东遥正气定神闲的靠在车身前抽烟。大厅里出出进进的人流也明显比平时密集起来,刘晴已经嘴巴张成一个“o”型的看着两个在旋转门里原地兜了三圈的姑娘。
顾颖鹿见状,手抚了一下额,暗自痛悔是抽什么风招了这尊佛过来。顾不上再跟刘晴解释,抄起手边的报纸挡了大半张脸,使劲勾着头,过街老鼠样的溜到那辆黑色阿斯顿马丁旁,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拉开车门迅速坐进副驾。从半开的车窗里看见刘晴一脸骇然的表情,无奈的向她打了个“回头解释”的手势。
魏东遥慢悠悠的掐了烟才坐回车里,只轻点了一下油门,顾颖鹿正要说话,失重般的推背感差点就让她咬到了舌头。但也只是瞬间,车速就立即平滑下来。
顾颖鹿看着前挡玻璃前层层叠叠的十几张各大衙门御批的通行证,欲哭无泪的呻吟:“魏东遥全中国还有您这辆车不能停的地方吗”
魏东遥“嗤”的一声冷笑,不紧不慢的回她:“上我魏东遥的车,居然还是这么丢脸的一件事呢”
顾颖鹿叹了口气,半是认真的说:“唉,低调是一种美德,知道不”
“少扯淡,你要有那觉悟,还会在东辰日报开专栏”魏东遥仍是脸色未霁。
顾颖鹿不满的敲敲仪表盘,瞪着他:“同学,要五讲四美。”
“你腾过功夫来教给我么。”干脆孩子般赌气。
这下算是败给他了,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你爷爷爬雪山过草地那会儿就立下的家规,又扯到我什么事了。”
“那当然,你要对我负责任。”居然说的十分正色。
顾颖鹿直打滚,手往东遥额前探了探,“你是脑子烧坏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
认识他十年了,一向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摸不到套路。说好听点是君威难测,实则纯属喜怒无常。无意中看了眼窗外,才发现竟是在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骇然问:“你这是往哪儿扎呢这车底盘能行吗”
魏东遥冷冷的转头瞥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忽然笑吟吟的说:“你反正有力气没处使,大不了下来给我推车。”
顾颖鹿还真是推过车,但当时也只是因为觉得好奇,有时在路上看到过,总是觉得以人力能推得动那样的金属大物真是很神奇的事,好容易逮到一个机会,也就跃跃欲试。那已是很多年前,岳少楠突然带着她一起去永定河滩冲坡,本该跟着车队才能做的集体冒险活动,岳少楠只开了一辆牧马人带着她独自就去了。
那天是真玩的太疯了,顾颖鹿也从来没见过那样脱形的岳少楠。惊险而刺激,终于陷进一个深洼滩地里出不来。荒野之中只有他们两个,连手机也没了信号,那才真知道什么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幸亏临来的路上接到魏东遥电话时曾跟他提过一句,直到后半夜,联系不上他们的东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终于找到他们时,正好看到她在哼哧哼哧的对着牧马人又推又拉。
岳少楠那时其实不过是由着她在玩闹,不明就里的魏东遥从自己的车里跳下来,黑着脸一把拎过她就骂:
“你有劲没处使了”回头看到从驾驶舱出来的岳少楠,一向方外散人般的魏东遥竟然炸了毛:“岳少楠你个疯子这种大坑你也敢带着她就往里冲”
岳少楠由着魏东遥发火,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只是看着她说:“这不是玩高兴了吗。”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宠溺。
顾颖鹿也是真的很开心,跑回车里拿了一只瓶子过来,里面装满了萤火虫。正是9月夏末的夜半,朗月当空,空气中带着一丝潮润的凉意,手中莹莹的光隔着玻璃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飘渺的仿佛是寂静的童话。
她举在魏东遥面前炫耀:“瞧我们抓的”
魏东遥已经在往车上挂拖绳,一抬头先看见顾颖鹿只穿着短袖t恤,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丢过去给她,还不忘絮絮叨叨的埋怨岳少楠:
“又不是三岁小孩,这都什么季节了野外昼夜温差又大,出来玩也不知道多带件衣服。”
岳少楠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也恢复了一贯的疏淡:“魏东遥,你今天吃错药了”
魏东遥闻言冷哼了一声:“这话你还是说自己吧。要不是你没轻没重的一台车就跑这儿来瞎得瑟,鹿鹿犯得着跟你冒这个险你这叫不负责任”
这两个人的针尖对麦芒顾颖鹿是知道的,只是“不负责任”这四个字,以她对魏东遥的所见所闻,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都觉得不搭调,于是一个没憋住,扑哧就笑出声来。
魏东遥那么一个人精,哪能看不出她站在一边寻思起了什么,丹凤眼一眯,简直要嗷嗷直叫了:“顾颖鹿你良心被岳少楠吃了啊好赖话都分不出来了”
这次倒是岳少楠先笑出来:“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负责任了再让她去分吧。”
美羊羊和灰太狼修
前一刻还在笑吟吟的魏东遥忽然就停了车,顾颖鹿也回了神,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下了车,背对着她,半倚半坐的靠到车头前。暮色四合,浅冬特有的林间岚霭披了他一身,那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萧索倦怠。
山路逼仄,好在来往的车辆不多,顾颖鹿按下双闪后也下了车。清泠的山风瑟瑟在耳畔穿行,打火机咔嗒一声生脆的轻响,一簇俨蓝色的火苗从他指间跳动出来,映亮了他的脸庞,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英挺的鼻梁和清晰的唇线,勾勒出一幅至臻完美的素描构图,看起来正是
“天然一段风马蚤,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顾颖鹿估计自己这会儿看起来大概是像个流着口水的灰太狼,面前的则是那只最为粉嫩嫩的美羊羊。下一刻,顾颖鹿则突然“哎呀”一声惊跳。
魏东遥看看她,没作声,只又扭回脸半仰了头,露出一小段修长的脖颈弧度。顾颖鹿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吞口水,魏东遥仿佛有感应般,向空气里悠悠的吐了个烟圈后,头也不回的就问:
“怎么研究好怎么吃掉喜羊羊,又突然发现忘了带餐具”
“你你你什么时候看的这种动画片”顾颖鹿在这样惊骇的认知下,把刚想起来的事再次丢到脑后。
他自然是不稀去看这么幼稚的动画片,可是禁不住她会去看,偏偏看完了还要在他耳边嘟囔什么“嫁人要嫁灰太狼”,于是就手贱的去买了整套的碟片回来。bose panaray音响,2k级数字放映机,200寸超宽屏幕,他却用来去观赏一群傻羊斗一头笨狼,看的他更觉得自己还真是手贱啊
东遥藐了她一眼,仍是懒洋洋的口气:“说吧,想起什么来了。”
顾颖鹿却犹豫起来,伸出一根手指下意识的按到自己嘴边,对着细白的指尖轻轻咬了咬。
魏东遥喉结动了动,清咳一声转过视线不再看她。心里有点气恼,打认识她起就是这个毛病,一紧张就咬手指,难道就不知道这个动作很引人呃吗。这样想着,话也跟着出来:
“你瞧瞧你这副灰太狼样儿,犹犹豫豫,磨磨蹭蹭,难怪每次都能被喜羊羊找破绽逃掉。”
我的天这显然不仅是看了,还是高段选手啊顾颖鹿简直要为自己的这个发现疯掉了,骇笑的说:“我其实,刚才想的是美羊羊”
东遥却没再理她,默默抽完剩下的烟,又点了一支。
顾颖鹿也只有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玩深邃。忽然听他似乎说了一句:“过来。”顾颖鹿有点迟疑,以为听错了。
魏东遥不耐烦的勾了勾下巴,沉声说:“让你过来”
顾颖鹿撇撇嘴,不满道:“你这是叫阿猫阿狗呢我不就站在这儿,还怎么过来”
两道星眸已靠近她眼前,在夜幕黯沉下显得格外明亮清晰,空气里也立刻升起一些危险的气息。顾颖鹿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不由自主的就轻轻抖了一下。
不安的感觉就已瞬间消弭,魏东遥只是抓着她,将她一把她塞回车里,嘴里嘟囔着:“冷了。走吧。”挫败的表情覆盖在薄暮之下。
钥匙转动,引擎发出沉吼,顾颖鹿调了调暖风温度,双手揉揉有些发僵的脸颊,低头抱怨着:“秋膘没贴好,果然不扛冻。”
“哼,你再贴也是a减。”魏东遥没好气的接了一句。
顾颖鹿瞬间黑线,这回是真有吃了他的心了,雷霆万钧:“魏东遥你要死啊”
看他紧抿的嘴角已是抽搐,仍犹自强忍着。
顾颖鹿不怒反笑:“我以德服人,内中自有胸怀。不是你这种肉眼凡胎的俗物能看到的。”
东遥嘴角终于裂开,肩头耸动,心肝肺都在胸膛里颤成一片。顾颖鹿气哼哼的抱肩而坐,没几秒就也败给了魏东遥那般内出血似的笑,忍不住也“哧”的一声出来。
过了一会儿,顾颖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东遥,嗯生日快乐”
笑意一下僵在魏东遥脸上,眼睛向她斜了一下,看她正满脸局促的又说:“那个,今天没有准备礼物”
接着又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理由,语气也无赖起来:
“嗯嗯,不过,你看你都假装是007了呃,不是,我意思是你开这个比詹姆士邦帅多了嗳,反正,我也实在不知道能送给你什么。嘿嘿嘿,那个,我就口头祝福一下哈”
“想得美既然想起来了,就别琢磨赖账。礼物拿来”魏东遥显然是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顾颖鹿上下看了自己一眼,又冥思苦想了一阵,两手一摊:
“你看,咱们这会儿要是在市区里,我还来得及去找点什么来。这个外面诶魏东遥,你这到底是拉着我往哪儿去呢”
“你放心,就你那a减的胸襟,我就算想把你卖了,也得有肉眼凡胎的能开得了天眼。”语气里不紧不慢。
“”顾颖鹿终于一口气憋成了内伤。
见她无语,魏东遥却心情大好,一时间也舒爽无比,连眉梢上都仿佛堆出了喜鹊:“那这样,今天要么把你人送我,要么你就画幅画送我好了。你自己选。”
顾颖鹿是见惯了他这样的阴晴不定,有些虚弱的答道:“你要个卖不出去的a减干吗用,砸手里还得赔进吃的喝的。再说,我多少年都不画画了,工具都认不全了,还拿什么画给你。”
“砸手里就砸手里,家里反正缺个使唤丫头,养着暖脚用。不然,你就老老实实给我画画。”
“魏东遥,你这叫趁火打劫逼良为娼”
“哼,我的人品你今天才知道喂你说的什么浑话”
顾颖鹿闻言一呆,顿时大条,立即聪明的选择闭嘴。车子七拐八拐的转了几个弯,眼前豁然而开,顾颖鹿辨认了一下,这才发现居然就是传说中蛰伏在翠明湖畔的中央别墅区了。惊叹的看着这片依山傍水而建的世外桃源,点头赞道:
“嗯果然是有钱人的天堂你的狡兔三窟,看外貌,属这里最好。”
魏东遥看着她笑笑,停在一处独栋前,大门应该是红外密码感应的,顾颖鹿听到滴的一声轻响,车子已驶入自动开启的大门。沿着庭院内的车道径直进了车库,再出来,训练有素的管家已经恭迎在宅门口,魏东遥一边帮顾颖鹿把脱下的外套递给管家,一边问她:
“晚上想吃什么在这里就不用劳动你了,我让人去做。”
虽然早就见惯了东遥的奢靡做派,只是看着身边步步紧跟的管家陶德,顾颖鹿仍是觉得有点别扭。想了想,答道:
“呦,真难得,那我就坐享其成了。两份阳春面好了。”
魏东遥楞了一下,连陶德的表情也有些错愕,有时候,越是简单的东西,做起来反而越是为难。很快,东遥还是挑眉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