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去世了。
武则天亲自为他主持丧礼,停朝三日,着满朝文武拜祭,这已是人臣的最高礼遇。
武则天又赠狄仁杰文昌右相,谥号文惠。这个时候,还没有形成后世对于谥号文正、文贞一类的统一排名,多是根据大臣的个人特点来选择的,但文惠在不成文的规矩里,就是当时最高的谥号。
又五日,受狄仁杰举存的张柬之,从荆州调回京城任洛州司马。一州刺使直接拜相那也太过惊人了,先调回京城,离中枢便近了一半,也好就近观察,再图发展。与此同时,文昌右丞韦安石被拜为鸾台侍郎,眼看着离宰相也只一步之遥了。
这些天,庐陵王李显一家人住在东宫,与兄弟李旦一家人阔别十六年后终于重聚,余此之外倒也没有旁的事情,直到今天,韦妃和李显的一众儿女都被从房州接了来,东宫才又热闹了一回。
李裹儿甚得皇帝宠爱,这些日子常去御前陪伴。她性子乖巧,又很会说话,极讨武则天的欢心。在宫中短短时日,李裹儿就已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那察颜观色、取悦奉迎的本事更是渐长。
她刚陪伴父母双亲从御前回来,正要去寻自家姊妹说话,忽地瞧见堂弟李隆基一身短打,臂上搭着件袍子,满头大汗地从前庭走来,便笑吟吟地向他打了声招呼:“三郎!”
李隆基恼恨伯父归来夺了自己父亲的位子。对伯父一家人映像都不好,他冷哼一声,掉头就走。李裹儿笑脸登时一僵,她虽慧黠。一时也未猜到这个小堂弟的心思。
刚刚从殿角转出来的李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忙又退了回去,等到李隆基绕过殿角,李旦才抢出一步。拦到了他的面前。李隆基一见父亲,连忙止步施礼,李旦沉着脸道:“何故对堂姐无礼?”
李隆基闷着头不说话,李旦叹了口气,轻轻摸摸他的脑袋,慢慢走到墙边一口栽着睡莲的大缸边,拨弄了一下那艳丽的花瓣,对李隆基道:“莫要怨恨你伯父,你那伯父归来。于我一家。有恩无仇!”
李隆基惊讶地看了一眼父亲。李旦笑了笑,对他道:“你终究还是小,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为父也是你祖母的亲生儿子。又是这东宫里现成的太子,你祖母为何舍近求远。去房州接你伯父回来,还不明白么?
难道你忘了你的母亲是被谁害死的?咱们家和武家的仇怨已经不可调和,一旦为父做了皇帝,会放过武家吗?你的祖母不敢让为父做太子啊。如果没有你伯父,那么这皇位就只能交给武家人,那时咱们一家人还有活路么?
所以说,并不是你伯父抢了你爹的皇位,恰恰相反,是他救了咱一家人的性命!你的伯父是以养病为由回京的,暂时为父不好提出辞让太子之位,等过段时间,辞了这太子之位,咱们一家人还能长住东宫么?
那时候,咱们就可以出宫去了,你这个郡王渐渐长大成人,也有机会得一块封地,有机会到天下走走,而不是困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这有什么不好?至于皇位么,呵呵,皇位啊,就是个忘八蛋,为父早就厌之透顶了。”
李隆基被父亲这番话惊呆了,怔怔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语。
李裹儿没把小堂弟的不礼貌放在心上,一个小屁孩儿,懒得理他。她正急急赶往后殿,要见各位兄长和各位姐姐,不管怎么说,她毕竟还是一个少女,见到久别重逢的兄弟姐妹自然有种由衷的欢喜。
方才母亲一到宫里,就由父亲陪着一块儿去见皇帝祖母了,素来怕与皇帝祖母单独见面的父亲把她也拉了去,她还没机会与兄弟姐妹相聚。刚刚回到一家人所住的院落,便见胞姐李仙惠从分给她的宫室中走出来,裹儿马上迎上去叫道:“阿姐!”
李仙惠兴奋地道:“裹儿,这宫里头真是富丽堂皇,堪比仙宫呀。你看到端门前那根擎天巨柱没有,当真壮观,那么高、那么巨大的一根铁柱,简直无法想像。”
李仙惠年方十八,容色比小妹虽略逊一筹,也是仙娥玉女一般丽色照人的美人儿,笑语盈盈时,颊上浅浅两个酒窝儿,尤其可爱。
李显这些子女,最大的当初离开洛阳时也才四五岁年纪,童年往事早就忘光了,这么多年来困于深山,今日重返京城,那见识比之村姑牧童也强不到哪儿去,如此富丽堂皇的宫室建筑,实是闻所未闻,而这以后就是他们的家,怎不欣喜若狂。
李裹儿全然忘了她初入洛阳城时那种处处大惊小怪的村姑模样,不屑地撇嘴道:“阿姐少见多怪,这算什么。东宫还算是差的,你若见到皇帝祖母所居的丽春台,才晓得什么叫天上仙境呢。”
李显七女,其中有三个是韦妃生的,李仙惠和李裹儿就是其中两人,因为是一母同胞,所以感情尤其深厚,对她的取笑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在她额头点了一指,嗔道:“瞧你,不过比姐姐早来了几日,倒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李裹儿“嘻嘻”一笑,忽然想起自己一路所遇的重重惊险,还没来得及向兄长阿姐们卖弄一下,便卖个关子,故意问道:“阿姐,你们得了圣旨,从房州一路过来,不曾遇到过什么凶险吧?”
李仙惠道:“当然没有,阿娘早就说得明白,只要爹爹平安到京,绝不会有人闲得无聊来寻咱们麻烦的,是以这一路上都太平的很,啊!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很凶很凶的贾旅帅么?”
李裹儿初到京师花花世界,一时间迷迷糊糊如临仙境,许多事情都被她忽略掉了,这时阿姐忽然提起贾星,李裹儿好似猛然想起了什么,俏脸“唰”地一下就变了,声音微微发颤地问道:“贾旅帅……他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