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田中由纪夫确实很怕张大帅,他认识这个人已经好多年了,自认已经非常了解他了。可实际上就在这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这几年的认知被全部颠覆了。
剿灭俄匪一站,德械营虽然取胜,但实际上损失惨重。田中由纪夫心里清楚,张大帅肯定会暴跳如雷。花了极大价钱精心培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精锐部队,被这一战消耗的七七八八。而且还是所谓的胜仗,这更让人有苦说不出,还是那种打落门牙和血吞的那种苦。
可从始至终,田中由纪夫心里就没当个什么事。首先他是个商人,一切能用钱解决的事,在他眼里都不是事。一百块不够,再加一百,一万块不够,再加一碗,无非钱多钱少的问题罢了。
其次,他是个日本人,一个受命于日本军部的军火商人。张大帅的实力如果过强,不符合日本军部交代给他的任务准则,更不符合他的商业利益。只有时不时挫一下张大帅的棱角,才会让他对日本军方和自己更有依赖感。也因为田中由纪夫是个有日本军部在背后撑腰的日本人,所以根本也不担心张大帅会怎么对付他,敢怎么对付他。
于是基于以上原因,在当事的三个人里,田中由纪夫先把自己摘了出来。张少帅也就不必说了,那是独子独苗,又顶着打了胜仗的名头,人前人后的面子还是要有的。至于最后那位林德伯格,那是德国派来的,又是日本军方的朋友,谅他张麻子敢怎么样?
可这张麻子还就真把这德国友人给怎么样了。
张少帅那边自不必说,该庆功庆功,该表彰表彰,里里外外一团和气。张大帅大排筵宴,广邀亲朋好友、各界名流给张少帅庆功。诸位军头夸奖张少帅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取得如此大胜,以后必然成为一方霸主、盖世的枭雄。地方官员则说张少帅有此虎威,奉天城百姓乃至东北百姓的安危,以后必然系于少帅一身。
田中由纪夫陪在张少帅身边,听着这些洋洋洒洒不着边际的马屁,心里也是暗笑,甚至有点佩服自己这一招棋走的好。现在张麻子就能任由自己摆布,有苦说不出。那以后等这傻小子张元龙上了位,那还不是个比面团子还好揉捏的主儿?这东三省说是老张家的,其实幕后说了算的,还不是他田中阁下?
田中由纪夫端着酒杯乐呵呵的笑了一晚上,直到卫兵把他搀回房间,他还在咧着嘴傻笑。他躺在自己那舒服的大床上,甚至梦见了自己被任命为日本关东军的将军阁下,专门负责统领东三省内所有日本jūn_duì 。自己左手握日军大权,右手操控张家斧子,自称远东王也不算过分吧?
可还没等他的好梦做到一半,正在向天皇发誓效忠的田中将军阁下就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别说穿件外套,连穿鞋的机会都没给他,就这么一路拖着往外走。
被屋外的冷风一吹,田中由纪夫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两个架着他往外走的士兵。这一眼看过去,田中由纪夫心里就是一凉,这俩人他不认识。
田中由纪夫当时住在奉天城外的大帅府,说是大帅府,其实也是个半军事化的营地。院子分三进,第一进院子里主要是用来开会商量事情,第二进院子里是军官和警卫,最后一进院子是大帅住的。这里的保卫级别号称都能比得上南京总统府,谁敢在这里绑人?
而现在,田中由纪夫却实实在在的就被两名陌生的士兵架着往外走,他心里一怒,刚想大声喊人,眼前出现的一道月亮门却让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通往后宅的门,这几个士兵是要把自己拖进后宅?想到这里,田中由纪夫心里瞬间凉一下,他想到了,这是张大帅要对自己动手了。
果不其然,两个士兵把他拖进了后院一间偏房里。里面早有人等在那里,等他们三人一进来,立刻把屋里的暖炕掀开,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两个士兵拎着田中由纪夫就钻了下去。
里面并没有多大空间,只是一条通道,下去之后走了多久,地面就开始一路向上。功夫不大,三个人眼前已经出现了亮光。待到两个士兵把他扔在地上的时候,田中由纪夫心里已经凉透了。如此一条地道,他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而且这地方显然离着大帅府不远,从位置判断,应该就是后巷的几个买卖作坊其中的一家。如此一系列的事情,他作为张大帅旁边的贴身副官,竟是毫不知情。这已经不是保命手段的问题了,而是最基本的信任已经没有了。
田中由纪夫缓缓站起身,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和他猜的差不多,这应该是个店铺的后院,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小屋子,一股浓烈的腥气从前面堂屋传来,感觉这应该是那家周记肉铺。
等他定了定神,一个身影站在他眼前,冷冰冰的说道“田副官,不,田中先生,大帅有情。”
田中由纪夫抬头看了看这人,军官打扮,中等身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肃穆,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觉得这人特别面熟,努力的想了很久,就在他放佛要想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摆了摆手,迈步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身后两个士兵立刻上来,推着田中由纪夫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外面看上去黑乎乎一片,其实是门窗上都糊了一层厚厚的毛毡,屋子里面
其实一片灯火通明。
房间不大,是个长条形,正对门口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的正是张大帅。他的身边左右各站着一个卫兵,这俩人同样是田中由纪夫没有见过的。
那三十来岁的军官进门之后,冲着张大帅微微一点头,随后扯了一张凳子放在桌边,两个士兵就那么把田中由纪夫摁着坐在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