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师兄,你的手是怎么了?”是镜望着是非包了绷带的手,疑惑地问道。
是镜一说是非就感觉虎口处传来丝丝痛意,仿佛那一口小白牙毫不留情地又咬在了上面,是非的思绪不由回到了那一日,他伸手接住那暖绒绒的可爱身子,“你……嗯……”
手心里的小白鼠呲了呲牙,茭白的牙上染着些许鲜红,十分显眼,小白鼠对着是非耀武扬威地甩了下尾巴,然后一跃而上,隐入那粉白的桃花瓣中不见踪影了,是非生平第一次心头起了疑惑、好奇。
它哭泣的时候分明那么害怕、伤心,可转过头来,竟直接咬他一口,是非低头看着手上虎口处的牙印,上面有丝丝血迹渗出,他不觉得生气,只是不解,不解自己到底哪里惹了那可爱的小东西,那软软的,贴心的……
“是非师兄,是非师兄……”是镜唤了半天却见是非低着头看手,不由再一次大声喊道:“是非师兄。”
是非终于回过神来,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是在同是镜谈话,他迎上是镜探寻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道:“无妨,不过是心中不平静罢了,我去后山静坐三日,这三日的事务,还请你安排妥当。”
是镜的神情复杂,后山是犯错的僧人面壁之处,是非来此这么多年了,从未以心绪不平的理由去过,如今却说了,却去了,是镜长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是非鞠了一躬,道:“是,请师兄放心。”
说完,便要离去,是非看他向前走了一两步,忽然想起一事,便道:“等等,若师父问起,便言说我是在桃林中迷了眼,所以心绪不平才去静坐。”
是镜的身子顿了顿,回头对着是非俯了俯身子,然后往方丈的院子走去。
是非朝着后山崖壁走去,沿途看到的弟子无不对他报以钦佩与敬重,然他现在有些回神,叹息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刻意,或许本来师父并不知道这与桃林有何干系,现今却要……也罢,到底也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伤口从何处来,偌大一片桃林,万千花瓣之中,他们还能找到那一只小小白鼠不成,便是找到了,他也不会让他们伤了它,放它离开便是。
是非打定主意,稍稍加快了脚步,很快周围便只剩下一颗颗青松,过了一会儿,眼前一片开朗,他踏水上石,踩林间小径,欲往山上行,却在这时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咦,大哥,你的牙怎么了,变红了诶!”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
“还不是那个臭和尚……”那声音带着些许的咬牙切齿,却不离伶俐,听上去倒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年,他声音渐微,又一瞬气盛,道:“哎呀,你给我出去,都叫你不要盯着我的牙看了,出去!”
憨厚之人似乎迟疑了下,默默挪动,是丛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是非就见到一只棕色大胖鼠幽幽地走了出来,鼻子一动一动地,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它还十分人性化地回头喊道:“大哥,我出来了,你可别生气了,我绝对不回把你牙齿变红了的消息告诉别人。”
“你还说!”
从草丛里扔出一块石头正巧砸在那大胖鼠的脑瓜子上,砸的他是头昏眼花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一边原地喝醉了似的走,一边声音飘忽地说道:“老……大你别生气啊,哎我眼前怎么这么多星星,哎呀老大天黑了,咱是时候出去吃饭了。”
这时候就见草丛里嗖的一声窜出一条白影,侠气非常地一条腿将那个飘忽的大胖鼠踹倒在地,嘴里怒骂道:“你是不是傻,现在是白天,你家太阳一秒变月亮的?”
“啊啊,是啊。”大胖鼠的眼前泛着金星,他疑惑地问:“难道不是一下就边月亮的吗?咱们进洞出洞太阳不就没有了吗?”
白影气得气息一哽,正要暴起杀人,却听边上传来了一声轻笑。
“呵呵。”是非着实是忍不住了,眉眼具笑,显得他那与生俱来的温和疏离的气质一瞬散尽,虽着一身素色僧袍,头顶也是光溜溜的,却叫人异常欢喜。
白影看着那俊秀面容呆了一瞬,随后是包含怒意的眼神,以及开口便是咬牙切齿,“好啊你个臭和尚,爷爷不来找你,你到来找爷爷了,我告诉你,今儿个没完!”
是非听了颇为委屈,伸出包扎得像肿了一样的手,道:“我尚未向你问罪,你倒是恶人倒打一耙,我不过是为了帮你,你将我咬了一口还不算,现今居然还这般生气,我到底是何处惹了你?”
白影正是当时‘恩将仇报’的小白鼠,他恨恨地看着是非,道:“我不过是听了桃花姐姐的爱情故事,伤心得掉了几滴眼泪,你倒好,一伸手,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风起花落的,把桃花姐姐直接带走了,你说我能不咬你吗?啊!你还觉着自己有理了?”
这话说得比是非还委屈,是非也不曾想竟然是这么一个误会,他本想辩解几句,却又看见那小白鼠呲牙咧嘴时那一口鲜红的牙齿,不由担忧地问道:“你的牙……”
“牙牙牙,你居然还敢跟我提牙!”小白鼠委屈地都哭了,开始掉眼泪,小爪子一抹一抹的,“我不就是咬了你一口吗,你这妖僧,竟然在血上施法,把我的牙都弄红了,你看除了这个笨胡桃,其他人都让我吓跑了,都以为我吃人了,遭罪了,呜呜呜,你这个大坏蛋呜呜呜呜呜……”
小白鼠身上的毛可软,又长,把脸一埋就像个白毛团,现在哭了起来,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更惹人怜惜了,可他哭得毫不做作,将那一身毛都哭得湿湿的贴在身上,虽说形象没有了,但叫人怪心疼的。
“你别哭了。”是非不懂怎么哄人,平日寺里刚来的小孩子哭了,他只需同他们讲道理,讲着讲着他们便懂了,便不哭了,可对着这么个小白毛团,那些生死有命、轮回转世的话他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全心全眼的只有小白毛团哭泣的样子,他心疼得两手捧起他哄着,“不哭不哭了,我且将你变回来,让你每日吃那香油最顶上一层可好?”
小白鼠闻言,先是一愣,尔后哭得更响了,这哄小孩子的臭和尚,真以为他是童谣里唱的那吃不到香油的笨老鼠吗?这么没有诚意的话,他才不听才不听才不听。
哭哭哭,哭得一身白毛温热温热的,仿佛一拧都能落下一地水来,是非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轻轻地比那春日的第一缕微风还要轻柔,“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