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
文曲颜在主屋收拾,他们成亲还没一年,屋子里是喜庆的红色。
迟曦抱着暗黑色的床褥被子出来,准备铺在床上。
文曲颜出面阻止道:“这个颜色太暗了,换其他的素色。”
迟曦不敢做苏景年的主,听到文曲颜的话,她小声道:“少奶奶,少爷成亲之前都是这种颜色的被褥。”
“没有其他的颜色了?”文曲颜目光落在黑色的被褥,心疼那时的苏景年,他的生活也如这被褥一般黑暗吧?
不过没有关系,今后有她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
迟曦道:“有银灰色。”
文曲颜道:“先换上银灰色。”
总比黑色好。
“好。”
迟曦将被子放回柜子里,翻找出一套银灰色的换上。
换好之后,麻溜的跑了,生怕苏景年回来,会发怒。
文曲颜心里想着改天去布庄,挑几床颜色亮丽的被褥,屋子里瞧着也有生气。
听到脚步声,她嘴角微弯,站到门口,远远看着苏景年踩着月色而来。
萧瑟冷风吹拂着他衣袂翻飞,青丝飞扬。
俊美如俦的面容,沉寒如冰,一双眼眸宛如夜色般深沉,凌冽彻骨。
他的眼神落在文曲颜身上,春风化雪,眸子里平添一丝温度,“不冷吗?”
大步迈到她面前,握上她的手,一片冰凉。
宽厚地大掌将她柔嫩的素手紧紧包裹住,将她揽入怀中,带进屋子里。
文曲颜转过身,将他身上的披风给解下来。
迟曦磨磨蹭蹭端着铜盆进来,放在木架子上,见苏景年的目光一直落在文曲颜的身上,悄悄地又溜出去。
苏景年回头,只看见迟曦匆匆消失在夜色中。他蹙紧眉心,就见床上的被褥换成银灰色。
文曲颜含笑地解释道:“我让迟曦给换的。”
苏景年颔首,在铜盆里净手。
“随你。”
文曲颜见他没有意见,心里松一口气,拿着绢布递给他擦手,“大伯父的丧礼怎么安排?”
“大伯的陵墓修在祖籍,大哥要扶灵去祖籍。”苏景年与苏易、苏越商议,由苏易与苏越扶灵去祖籍,而他留在京城主持大局。“我留在京城。”
文曲颜叹息一声,“事情太突然了。”
苏景年不言不语。
对他们来说太突然,于苏元靖而言,却是早有预谋。
文曲颜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招来婢女将膳食端过来。给苏景年盛汤,放在他的面前,“陈妈妈带来一个姑娘,叫兰心,来找大哥的。大哥那边没有回话,娘安排她在大哥旁边的院子住下来。”
苏景年抬眼望去,文曲颜一脸好奇,他沉声说道:“不要离她太近。”
文曲颜心中虽然疑惑,却乖乖听苏景年的话。
苏景年见她温顺听话,唇边浮现一抹笑,眼底的阴鸷散去,如初雪绽晴。
两个人用完膳,坐在屋子里歇息。
文曲颜望着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的苏景年,她坐在对面,托腮望着窗外,空旷的庭院,只有两颗光秃秃的槐树。
她望着苏景年,他的面容在灯火下,蒙着一层淡淡的辉光。他惯常冷漠的神情中,在昏黄的光晕中,似乎带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似乎从他们和离又和好之后,他脸上多了一些笑容,不再那么阴冷瘆人。
“苏哥哥,祖父说院子里种槐树不好,来年我们将这两棵槐树移走,种两株枇杷树,一株金桂?春天时我们可以摘枇杷吃,秋天满院子飘香。”
文曲颜眼底透着神往。
苏景年从账册中抬头望向她,文曲颜觉察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嘴角微扬,露出明亮皎洁的笑容。
他缓缓点头,“好。”
文曲颜眼底似落满星光,璀璨生辉,照亮他笼罩阴霾的心口。
苏景年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只希望将她这一副面孔,永远的保存下去。
——
皇宫。
九娘子听闻苏元靖死了,她皱紧眉头,望向坐在屋子里的楼夙,“枝枝如何了?”
楼夙望着她透着病态的苍白面容,微不可见的蹙眉,“她很好。”
九娘子点了点头,捂着唇咳嗽,脸色愈发的苍白,看着净月断过来的药汁,她询问道:“我喝你的药,怎得不见好,反而是个好人,越来越病弱?我都……都觉得我活不过半个月了。”
她‘有孕’在身,元晋帝让楼夙给她调养身体。从喝他的药开始,至今有五六日了,她的身体日渐不行。
偏生楼夙说是她身子弱,因为‘有孕’,病了需要一段才能好起来。
骗鬼呢!
他又不是不知,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九娘子怀疑这药有问题。
不肯再喝。
“这药很苦,我不想喝。”
九娘子十分抗拒。
咳嗽起来,太难受。
她昨日倒了一碗药,晚上睡了一个踏实的觉。早上被逼压着喝下一碗,喉咙发痒,止不住的咳,她心里对这药愈发的怀疑。
“国师,我不让你教梵文,继续和你做朋友。你别毒死我……”九娘子在楼夙的注视下,声音渐渐消下去。
楼夙眸色淡淡,看着她不说话。
九娘子有点怕楼夙,他面色平静,不喜不怒,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怂怂的捧着药碗,捏着鼻子将苦得麻掉舌头的药汁服用下去。
一只修长,骨节匀称的手,端着一碟子蜜饯放在她的面前。
九娘子捻着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压下口中的苦涩滋味。
身子提不起精神,软软的没有力气,她躺下去。
“我明天想要出宫见枝枝。”九娘子觉得这一碗药下去,她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楼夙斜睨着她,“你与我说无用。”
九娘子撇撇嘴,“那是你不愿意帮我。你如果肯的话,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你。”
这一句话,似乎取悦了楼夙,他眉宇舒展。
“你的身体不适合出宫,再将养五天,我带你去见她。”
九娘子点了点头,“你要记得。”
“一言为定。”楼夙留下这句话,准备离开,听见九娘子带着咳嗽虚弱的嗓音道:“国师,我们现在是朋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总是叫着国师,太生疏了。”
“楼夙。”
九娘子在心里默念两遍这个名字,觉得很好听,她笑眯眯地说道:“楼叔叔,我们算不算是忘年交?”
噗嗤——
净月憋不住,哧哧笑出声。
楼夙脸色绷得发青,缄默不语的离开。
九娘子疑惑地看向净月,“你们中原不是说隔着辈分,作为朋友的话,称作忘年交?”
净月心想,在他们这儿,是泛指年纪大的长辈与年轻人,称为忘年交。
想着主子发黑的脸色,他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九娘子脑袋昏昏沉沉,她眼皮无力的耸拉下来,没有深想净月的话,慢慢睡过去。
净月看着九娘子白的发光的脸庞,愈发苍白孱弱,仿佛随时便会玉碎珠沉,他连忙收回目光,消失在屋子里。
赛罕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她推门进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她望着病弱的九娘子,心里焦急,给华敏公主去一封信。
——
第二日一早。
京中但凡有身份的人,全都前往平阳候府吊唁。
苏易与苏越跪在灵堂里,接待吊唁的宾客。
苏景年在一边帮忙。
兰心穿着一身素服,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望着苏易。
她昨夜过来,何氏将她的消息告诉苏易,他未曾来过,连一句话也没有。昨夜一整晚,都守在灵棚里。
兰心垂着眼眸,望着自己的肩头,伤口几乎已经要好全了。
商枝的医术的确名不虚传。
想着再过三日,苏易要将她给送走。
兰心握紧手心。
她望着苏易憔悴的面容,依旧不失魅力。她以为可以将苏易放下,平静的看待他娶妻生子,可再次重逢之后,她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豁达。
她想要苏易。
可苏易因为身份的束缚,将她放下。
兰心压下心底的失落,转眸,见文曲颜往这边走来。
“三少奶奶。”兰心走向文曲颜。
文曲颜谨记苏景年的话,与兰心保持着距离,她望着气质清雅如兰的兰心,“兰姑娘,有事吗?”
“你能帮我将苏易叫出来吗?”兰心拜托文曲颜。
文曲颜婉拒道:“兰姑娘,你也看见了,大伯过世,大哥要接待宾客,暂时抽不出空来。你如今又住在府中,等他得空了,你再找他。”不等兰心回话,文曲颜连忙说道:“我过去帮忙,兰姑娘,你请随意。”
兰心抿紧唇,望着人来人往的院子,她转身回屋子里去。
这时,陈妈妈走进院子,唤来文曲颜,“三少奶奶,大小姐回来了,她有孕在身,不能靠近这办丧事的屋子,二夫人请您过去,陪着大小姐坐一坐。”
陈妈妈口中的大小姐是商枝。
“枝枝来了?”文曲颜狐疑地睇向陈妈妈。
陈妈妈担心文曲颜不信,将商枝的玉牌拿出来,“老奴还会骗您?”
文曲颜认出是商枝的玉牌,她拿着玉牌,去大房的客房。
陈妈妈望着文曲颜去往大房的身影,给等候在一旁的小厮递一个眼色,便匆匆跟着文曲颜而去。
等陈妈妈一走,小厮神色慌张地冲向灵堂,对苏易道:“大少爷,兰姑娘出事了!”
苏易认出这个人,正是大房里当值的小厮,他沉着面容,“出什么事了?”
“兰姑娘方才回到院子里,她就倒下了。”小厮急切的说道。
“你去看一眼,这里有我。”苏越看着苏易眼底的血丝,“昨晚一夜未眠,你正好歇息一下。”
苏易点头,拍了拍苏越的肩膀,他起身,去往大房。
小厮匆匆跟在苏易的身后,给他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