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许多年后,她才终于理解了那种诡异而复杂的情绪,名字叫做:
自卑。
哗啦啦!
水妖失魂落魄的爬上了河岸,她蹲在杨柳下的阴影里,碧绿色的剔透眸子,死死盯住了覆满细密鳞甲的手臂。
然后她狠狠心,呲着牙,用另外一只手,硬生生抠下了一片青色的鳞片。
疼,仿佛一直疼进了骨子里......
她只是想知道,在那层令人厌恶的青色鳞甲下,会不会有着白皙滑腻的肌肤?如果那样的话,她就将所有的鳞片全都拔了去......
但是,命运又开了个玩笑,她很快就失望了。
暗青色的鳞甲下面,是猩红的淋淋血肉,突兀涌出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身下的地面上。
她仰起脸,吐了吐长长的芯子,眼角滚出了大滴的泪珠......
水妖心灰意冷,身后的家园已不再温暖美好。她终于醒悟,或许这里从来就不是她的家,只不过因为那个人的存在,才让她时不时感受到了牵挂和依恋。
哪能因为你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就将其当成家园、当成故乡呢?必定还要有其他的东西,流淌过生命的,不仅仅只有时间。
但现在呢,她的梦醒了,一切都破灭了。她决心返回东海去,再也不回来。
她纵身跳进水里,越潜越深、越潜越深。她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好像有一团熊熊燃烧的能量在胸膛炸开,膨胀、膨胀,高高隆起的背甲,纵横交错的纹理,形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岳,蛮荒的巨兽正在显露狰狞,沿途所过,掀起数百米高的巨浪重重。
水下的鱼虾躲避两旁,本能蜷缩在幽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恭送北冥水神东向入海。
她无声无息的走了,她在这里仅仅停留了三天,这段时间,她获得了一个近乎侮辱的称号:水妖。
其实,她还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玄武!
林宇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玄武曾经回过曲家堰,在他的记忆中,同玄武的第二次见面,分明是在遥远的东海......
温泉池。
唐娇将身子泡进温暖的水里,眉眼低垂,俏脸酡红,恨不能滴出血来。
张碧瑶瞅了她好一会儿,才轻快的游了过去,勾起她的胳膊,鼓了鼓粉腮:“想什么呐?一句话也不讲,这么魂不守舍的......”
“阿瑶,你说......”唐娇觉得有点儿难以启齿,“可能是先生么?”
张碧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看看,你现在又拿不定主意了,那还不如咱们再去找他对峙,问出个所以然......”
“别!千万别!羞死了!怎么开口呀!”唐娇赶紧拦住她,就连白皙的皮肤都泛起了大片的绯红,“我就是不敢相信,先生平日里那么......严肃,不像是做这种事情来的......”
“呃......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张碧瑶歪了歪小脑袋,“不过这也难说哦,没准那家伙整日里假正经哩。哎,那你说,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
唐娇认真的思忖了一会儿,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了,肯定没有了。”
事情很明显,现如今的曲家堰基地,除了林宇和阿瑶,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悄无声息近她的身。既然不是张碧瑶,那还需要问么?
“排除一切合理怀疑,剩下的就只能是答案喽。”张碧瑶呷呷小嘴,蛮认真的小表情也说不上是气氛还是羡慕,“不管怎么说,先生也是男人嘛,总得有......那种时候,对吧?”
“嗯。”唐娇红着脸点了点雪白的下巴,“我爹就提醒过我,要多多同先生亲近,我每次都说......先生不像是近女色的,然后我爹就会骂我胡说八道,男人哪会有不喜欢漂亮女人的......没想到......”
“你爹说得对。”张碧瑶老气横秋的道,“男人都一个臭德行,嘴里说着不要不要,其实心里比谁都想要......”
唐娇瞪大了美目:“阿瑶,你和先生往日相处,是不是也......”
“呃......”张碧瑶有点儿心虚,含含糊糊,“他嘛,就爱假正经,我就觉得他是装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你在这里纠结什么呀?该难受的应该是他才对,看舒坦了死不承认,脸皮真厚,今天是被你拦下来了,我早晚还要找他算账......”
“别别别,你千万别这样。”唐娇有点儿慌了神,竟然显露出极为罕见的柔弱一面,“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张碧瑶难以置信:“你有没有搞错?他偷偷摸摸的看你诶,姑娘家的清白,多重要啊?”
唐娇将一缕发丝拢到耳后,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反正是喜欢的人嘛,我还有点儿......怎么说呢,你不会觉得我不知廉耻吧?我其实是有点儿高兴的,这......这至少证明他还是对我感兴趣的,这么久了,我......我一直以为他拿我当男人看......”
张碧瑶小嘴张成了圆型,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儿:“那阵子是谁说......要剜了眼珠子,宰了......”
“如果是先生的话,那就算了吧,当我没讲过好嘛。”唐娇的脸蛋儿更红了,娇羞的躲进了水里。这般小女儿态,如此突兀显露在她的身上,往日里熟识的人见了,势必要惊掉下巴呢。
张碧瑶闷了好一会儿,才怏怏不快的叹了口气:“真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