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一点吧,不过总是无法窥得全貌。但这一点,已经足够我不可自拔。子秋,你知道你有怎样的魅惑吗?不是美,是眼睛里的空灵,是眼睛里的哀伤,是眼睛里的淡漠,是眼睛里的欢喜……你的眼珠,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它的颜色,会随着你心情的不同而变化。当你悲观阴郁的时候,你的眼珠是耀眼的黑,像世界上最黑的宝石,黑到极致而发出一种亮,能刺痛人的灵魂;当你冷冽淡漠的时候,你的眼珠是普通的黑,有种视若无物的空洞,好像没有焦距,让人心生怜惜又不敢靠近;当你明快欢乐的时候,你的眼珠又变成了茶褐色,而且,是一种很奇异的茶褐色,像玻璃,透明的,能让人感觉到幸福和阳光。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的眼睛,于我一直是个谜,我总是无法揭开谜底。”
“子谦,你这样说,真让我高兴。我听文哲提起,你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本带锁的笔记本,你是不是在那本笔记本里,写的就是我这双眼睛?”
“是的,我写了你这双眼睛,还写了我这颗心。”穆子谦把我的手,放到他的心脏处,脸上是回忆的温柔,“那时的我,懵懵懂懂的,完全搞不明白自己的情思。总觉得我对你的好,似乎超越了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好。可是,你又明明是我的妹妹。所以,那段时间,我对你的态度,时冷时热,冷的时候心里又难过,热的时候又觉得不对,真是煎熬。”
“是吗?”我轻笑一声,说,“那段时间,为了惩罚你的时冷时热,我把你送我的一只长颈鹿,当作你,当你对我冷时,晚上,我就打那只长颈鹿出气。”
“真的吗?”穆子谦低头看我,也笑了,“你怎么那么坏。难怪那段时间,我总是睡着睡着忽然惊醒,原来是有人在心里打我。”
“你是讨打。”我咬了唇,笑得有点小得意。
“是讨打。”穆子谦也认同我的说法,“我一直没认清自己的心,总觉得自己对你那种想法怪怪的。所以,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我开始谈恋爱,可是,我换了好几个女朋友,却总没有那种心悸的让人牵肠挂肚的感觉,我以为是自己没找到最对的那个人,故而一直在执着的寻找下去。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头看一看,看一下自己的心,原来,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弄丢了。”穆子谦怅惘的笑,笑容里,有甜蜜,也有酸涩。
“子谦,其实我以前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我虽然早熟,可是,毕竟是一个人孤独的长大,没有同性朋友,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对的,还是错的?是爱情,还是亲情?我只知道我越来越依赖你,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你对我的好,我对你有一种很强烈的占有欲,不过,没有是非观的我,也并不觉得这种占有欲有什么不妥。直到十四岁那年……唔……”我脸微微有点红,“直到那一次,我才很明确的想让你属于我,是我一个人的,其它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你是个霸道的小东西。”穆子谦依旧笑着,思绪飘得很远,很远,飘到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他此时的声音,似乎也带着那个下午的阳光的味道,“你知道吗?当我在地上看到一朵雏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躲在衣柜里,那一刻,我又惊又怒又心痛,我想把你从衣柜里揪出来,扔到外面去,可我又想抱着你小小的身躯祈求你的原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祈求你的原谅,我脑子一片混乱,在衣柜前站了很久,才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过,哪里能是什么也没发生,当后来,当我们明白彼此的心意,情到浓时,你激烈的反抗,让我几近绝望。我想,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曾经的孟浪的惩罚。”说到惩罚两个字,穆子谦的脸上,有深切的哀伤。
我也哀伤,可是,我和穆子谦想的,却全然不是一样的。或许,我那种无法自控的条件反射,不过是借着那次偷窥的壳,在掩饰一个即将到来的残忍事实,是老天爷,对我们这份爱情,唯一的一点仁慈,是我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救赎。若是我们跨出了那一步,当知道彼此是亲兄妹的时候,会不会彻底疯掉?
“子谦,那不是惩罚,那是仁慈,是救赎。”我低低的出声,有一颗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的滚了出来。
穆子谦何曾不明白我的言外之意,他幽幽的长叹一声,说:“子秋,我们是不是要感谢那朵雏菊?它让你我,在前方无路可走的时候,还能回头!”
是的,即便我们失却了所有希望,但至少,我们还能回头!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和穆子谦的人生,还有岸吗?
我曾经以为有的,我以为我对赵锐的感动,就是岸;我以为我对小乔的心动,就是岸;我以为人生的路那么长,未来的变数那么多,我总能在刻意的努力下,忘却一些东西,找到一个新的依附和寄托。可现在呢,我似乎没那么有信心了,所有的感动心动,在穆子谦的面前,都会溃不成军。
还有岸吗?没有岸了吧?可是,即便没有岸,我们也只有回头!
“子秋,快看,太阳升起了。”穆子谦指着前方。
我抬头看去,一轮红日,像负重似的,慢慢儿,慢慢儿往上升,它升得那么慢,那么慢,我总担心,在红日的下方,会有什么力量,再把它扯下去。然而我的担心到底是多余的,因为,忽然,那轮红日像放下了什么重负,一下子竟轻巧起来,它往上一窜,挣掉了所有的束缚,完全跳出海面,发出夺目的亮光,就连它旁边的云彩,也被染成了金色,海面上亦是波光粼粼,一幅美到极致的海上日出图。
穆子谦在这日出图里,飞快的低了头,在我唇上印下惊鸿一吻。
很轻很轻的吻,仿佛一片梦幻的羽毛,消逝得却又是这样的快,就像露珠滑过草尖。
这是开始,亦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