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这三个字,其实像一根针。
我和穆子谦坐到厅里,他低低说了一声:“吃完午饭就和我回深圳。”
我虽然被他话里的低气压所摄,但还是大着胆子回了一声:“我想再住几天。”
他偏头看我,似笑非笑的样子:“住多久?十天?半个月?穆子秋,只要我不放手,你终究逃脱不了和我生活的命运,这样住下去,有什么意思?当然,如果你执意要住,我不在乎奉陪,我们就在爸爸的眼皮底下,演一出郎情妾意的戏,只要你不觉得崩溃,我们不妨就一直演下去。”
我知道穆子谦怎么想,他还不愿让爸爸看到我们这种不堪的境遇,所以他要继续演恩爱的戏。可是,这样的戏,演出来是不是有心力交瘁之感?那我还是宁愿回深圳,起码,我能面对真实的痛苦和孤独,还有那可能永远也到不了头的惩罚。
我们真的只在家里吃了午饭。在爸爸面前,两个人像一对闹了别扭的小情侣,一方回到娘家,另一方追了过来,于是和好如初。爸爸看着穆子谦认真的帮我剥蟹,会心的笑了,他猜到我们有矛盾了,他也猜到我们矛盾消除了,只是,他不知道,他猜对了一半,也猜错了一半。
回深圳后的日子,和回深圳前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穆子谦回来得稍稍早了一点,酒喝得也比以前稍稍少了一点,其他的,没有什么区别。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穆子谦去相亲,是他的一个姨妈介绍的。在妈妈去世后,妈妈那头的亲戚,反而和这个家联系多了起来。以前或许是想着,反正有血缘在那牵着,即便口头说断绝关系,也未必真的就断绝了关系,所以,除了逢年过节象征性的走动一下,其他时候基本没有交集。现在呢,那个一母同胞的人已经不在了,外甥到底隔了一辈,若再像从前那样疏离着,只怕这一门亲戚,真的就要没了。所以,反而联系多了起来,竟至于操心起穆子谦的终身大事——他们并不知道我和穆子谦经历了这样戏剧性的兄妹转变关系,更不知道我们已经生活到一个屋檐下,他们知道的,是穆子谦大龄未娶。这样的年龄,在内地城市,真是十分让人着急。
因为要去相亲,穆子谦打扮得愈加气度不凡。临出门前,他特意走到阳台,对像个猫咪一样在白日里昏昏欲睡的我说:“我现在要去相亲,在以前我常带你去的那间茶室。”
说完,也不管我有没有听到,便出门而去。
我慢了起码三分钟才消化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呢?大抵是一种示威,我们走到今天,他可以流连夜店,他可以和良家女子纠缠,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但我呢,却只可以守在这方寸之家,等他回来,接受他冰一样的冷漠。这或许就是背弃应该接受的惩罚,哪怕是逃离,都不够资格。
不过,既然喜欢,那就惩罚吧。
反正我既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穆子谦走后半个小时,一个念头突兀的钻进我昏沉沉的脑海里。啊,有可能,穆子谦主动告知他的去向,并不是我猜测的示威,而是一种示好。他大概是要籍着某个契机,来结束和我的冷战,否则,他又何必告知去向?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搞得激动起来,飞快的收拾一下自己,打车直奔他所说的茶室。那是个清静风雅的地方,茶室分室内室外,室外有个小小的人工湖,我很喜欢,穆子谦带我去过几次。
走进茶室,室内没有穆子谦,我便穿过那雅致的环境,来到室外。抬眸看去,穆子谦正和一个鲜润的女子坐在一起,亲切的交谈着。那女子具体长什么模样我没看清,第一眼的印象里,只有她红得耀眼的唇,一种丰盈饱满的红,会不会一如穆子谦吻过的无数个女人的唇?
我在那里站了好一会,穆子谦的目光朝我这边扫了一下,完全无视的继续和那女人交谈。看他兴致不错的样子,我想,我或许揣度错了他的意思。自从背弃了他的爱情,我们似乎也失去了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我正打算无声离去,不去惊扰那对或真或假的相亲男女。穆子谦再度朝我看了过来,他的嘴角含着笑,眼睛里是温柔的光,他近乎蛊惑的看着我,我已经多久,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看来,我没猜错,他可能真的存了和好的心。
我带着点微微的喜悦走过去,叫:“穆子谦。”
“子秋,你怎么来了?”他温暖宠溺的笑着,笑得那样好看而欢喜,仿佛我的到来,真是一个意外一样。
“我怎么就不能来?”我不确定他的笑容是真是假,他会做戏。那天接我回深圳时,在小区门口碰到一个熟人,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就搂着我的肩膀,笑得像柔软的春风,只是,和那个熟人打了招呼擦肩而过之后,他的笑,也像风一样过去了。不过,即便是做戏,只要他愿意,我就配合。所以,我亦带着点娇蛮回答他的问话。
穆子谦笑得更开心了一点。他是赞赏我的配合,还是欣赏我的演技?
“今天天气很好,我想去红树林那边坐坐。”我声音温软。
“好,我们现在就走。”他干脆的说,完全不顾那个和她相亲的女孩。我心里有些微的歉疚,不管愿不愿意,我们俩这真真假假的游戏,还是牵连到了无关的人,或许人家是认认真真来相亲的呢?